林金玉说:“今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有几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来家里，说他们是替他们董事长，特地过来感谢你的。”

    陈书意一脸懵逼，“董事长？”

    她上哪儿去认识这么个大人物啊。

    她刚想说，阿母，你不要被人骗了。

    林金玉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那些人说，前几个月，他们董事长在路上发生了车祸，是你救了他们董事长，事后他们找了你好久，可是你留的号码打都打不通……”

    陈书意记起来了，大概两个月前，有天晚上，她兼职下班回学校。

    在路上，一辆车从她身边经过，不知怎么的，突然偏离车道，撞在了一旁的桥墩上，很快，车底开始冒烟，并窜出了小火苗。

    那个路段比较偏，当时街上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

    她赶紧拿出手机，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冲上前去查看情况。

    车里有两个人。

    司机满头是血，但还有点意识，陈书意帮他把安全带解开，半拖半拽，再加上司机自己也使了点劲，没一会儿，人就救出来了。

    而后座的老爷子不仅被撞昏了过去，整个人还被卷到了车座底下，那会儿火势越来越大，时不时还发出爆炸声，她怕得要命，但还是咬着牙，拼死把老爷子从车里给拉了出来。

    后来救护车来了。

    她跟着救护车去了趟医院，做了个笔录就回学校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神经大条地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她借舍友的手机往自己的手机上打了几通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又跑回车祸现场去找，还是没找到，只好作罢。

    那时候她刚买完车票，身上没剩多少钱，连部二手手机都买不起，好在她没两天就放暑假回家了。

    在老家，她除了打电话，基本用不上手机，所以一直拖着没买，期间有事外出的话，她就带上她妹被林金玉暂时没收在家的手机。

    “你这丫头，胆子真够大的！”

    林金玉的絮叨拉回了陈书意的思绪，“那么危险的情况，你也敢去救人，万一车子爆炸了，你自己都得搭进去。”

    陈书意想想也有点后怕，但仍嘴硬道:“不是没爆炸嘛。”

    “等爆炸了还来得及啊！”

    陈书意唯恐林金玉再念下去，当即转移了话题，“他们感谢就感谢，怎么扯到结婚上去了？”

    忽地，她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道:“该不会他们董事长想以身相许吧？啊？不是吧，一个年纪都快可以当我爸了，一个看起来也有六七十了，他们哪个是董事长？”

    “不行不行。”她疯狂摇头，“不管哪个，我都不愿意，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恩将仇报。”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

    林金玉一头黑线，“人是想撮合你和他孙子在一块儿，他孙子跟你差不多大，也在a市读书，好巧不巧的，还和你一个学校。那个董事长说了，想让你开学的时候直接住到他们家去，他在你们学校附近新买了套房子，上下学很方便的，而且你要愿意的话，没课的时候随时可以到他们公司去实习……”

    陈书意听不下去了，“所以呢，你就答应了？”

    林金玉赶忙说:“当然没有，这不是得先问问问你的意见嘛。”

    “我肯定不会同意啊！”陈书意斩钉截铁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我连他孙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订婚结婚，这未免太荒唐了吧。别说我了，他孙子肯定也不会愿意啊，那爷爷真是乱来。”

    林金玉弱弱出声，“所以说让你们先订婚培养培养感情嘛。”

    陈书意闷声，气不打一处来。

    林金玉又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那董事长的孙子好像叫什么脐橙，读音乐的，个子很高，家里就他一个孩子，长得可俊了，我看过照片，比你妹贴在房间里的那些明星还好看。对了，他们把照片留在这儿了，我去找找，你看了保证会喜欢，等一下啊。”

    “不用了。”陈书意无奈扶额，“脐橙？我还西瓜呢，阿母，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照片是可以p的啊，只要你想，青蛙都能变王子。如果那爷爷的孙子真得又帅又有钱，会愁没对象吗？就算没对象，人家看得上我吗？”

    “为什么看不上，你也不差啊，至少遗传了老娘六成的美貌。”林金玉说着，把镜子从墙上拿下，伸到陈书意跟前，“你自己瞧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欸？你嘴怎么回事！”

    一靠近，林金玉才发现陈书意嘴角有伤。

    “那些人打的？要钱就要钱，怎么还打人啊！”

    林金玉眼睛竖了起来，她拉着陈书意的手，挽起袖子，又急又气道:“他们还打你哪儿了？”

    “不是被人打的。”陈书意拍了拍林金玉的手背，“是我自己摔的。”

    “你就别瞒我了，自己摔的怎么可能会摔成这样，那些杀千刀的，天天这样逼人，是想把人逼死嘛。”

    林金玉眼眶发红，带着哭腔道:“说来说去，都怪我，那个时候医生都说你爸的病没得治了，你爸也劝我，不要浪费钱，最后的日子，他想回家陪我们。可我不死心，到处借钱，借到那些亲戚看到我都怕了，又发神经，跑去借这笔不该借的钱，结果折腾来折腾去，你爸还是走了。”

    陈书意听她说起阿爸，不由鼻头发酸，她努力睁大双眼，把眼泪压了回去，“阿母，你别老怪自己了，换做是我，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救阿爸的。至于那些债，等我毕业了，找到正式的工作，应该就能快点还完了。”

    林金玉哽咽道:“一百二万啊，这要还到什么时候啊，而且利滚利，利滚利，没完的。我吃苦受累没关系，我就这个命了，可你和你妹怎么办，你们还年轻，难道接下来大半辈子都要背着这笔债过嘛。尤其是你，我最对不起你了，自打你爸生病开始，你就天天省吃俭用，到处打工，又要还债又要帮忙养家，本来你读书那么好，可以考到更好的学校的……”

    陈书意抿了抿唇，轻声道:“阿母，我不是和你说了好几遍嘛，我不辛苦，而且高考是我自己没考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宽慰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林金玉仍处在一种自责无力的境地中，低声喃喃着，“我其实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订婚结婚的，可那董事长说了，只要你同意，那笔债他会马上替我们还清的，以后钱的事，你都不用愁，什么学费生活费……最重要的是，他还说，你和他孙子如果到毕业，还是没有一点感情，他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我想，这或许对你，对我们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一年，只要一年时间，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提心吊胆，累得半死不活……”

    陈书意压低视线，盯着自己露出脚趾头的袜子，沉默了很久很久。

    “姐要是不愿意，那我替姐去吧。”

    安静的厨房里，骤然响起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林金玉登时一抹眼泪，拿起桌上的铁勺，气冲冲地来到门边，瞪着猫在墙角的陈书瑶，大声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陈书瑶颤巍巍地瑟缩了下，讨好笑道:“阿、阿母，你别生气，生气容易变老的。”

    “这都是因为谁！”

    林金玉伸出手，揪住她的耳朵，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看看你，什么鬼样子，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你这是去补课吗？啊？”

    陈书瑶疼得哇哇大叫，费力扭脸看向陈书意，“姐，姐，救命啊！”

    陈书意冷眼相待，“你上回怎么答应我的？”

    “姐。”陈书瑶目光闪烁，声音低了下去，“我错了，我跟你保证，下回不敢了，我从明天，不对，今天晚上开始一定好好读书。”

    陈书意不为所动，“这话你都讲了多少遍了，我听都不爱听了。”

    陈书瑶哑然片刻，又不死心地喊，“这次是真的，姐，看在我愿意替姐从嫁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陈书意被她气笑了，骂她，“神经。”

    “你才多大啊？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与此同时，林金玉一勺子敲在陈书瑶脑袋上，色厉内荏道:“你愿意，人老爷子愿意吗？人要你姐做孙媳妇，是因为你姐救了人家的命，你呢？你做了什么好事？”

    “阿母，别打头啊，本来就不聪明了，我要考不上大学，你可别怪我啊。”

    陈书瑶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想救啊，可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呜呜呜，飞上枝头变凤凰，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要我早答应了，姐，你在犹豫什么。”

    陈书意神色复杂，睫毛颤了颤，“这样不好。”

    陈书瑶急道:“哪儿不好了？”

    陈书意眉头紧锁，“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救那个爷爷的，一订婚就跟人要一百二十万，别人会怎么想？况且订婚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当成交易来谈？”

    还有。

    她不想妥协。

    之前什么都妥协了，什么都没有了。

    可至少，结婚这件事是她可以选的。

    “姐，不是我说你，你虽然比我多活了几年，但在有些事情上，你到底还是太天真幼稚了点。”

    陈书瑶摆摆头，端出一副好似过来人的姿态，“婚姻本来就是一笔交易，因为爱情而结婚的人，能有几个，就算有，婚后也会被各种琐事消磨殆尽。对一般人而言，爱情就是一种奢侈品，大家听过但没遇过，更别说我们这种穷人了，吃饭都成问题，还谈什么情呀爱呀。姐，你清醒点吧，那些言情小说上写的什么真爱，灵魂伴侣，根本就不存在……”

    林金玉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死丫头，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网上都是这么说的，而且我看我同学的爸妈也是这样，三天两头为了钱吵架，贫贱夫妻百事哀，啧啧啧……”

    陈书瑶绕过林金玉，溜溜达达地走到陈书意身边，拍了拍对方，语重心长道:“姐，你就暂且先放下你那没用的自尊心和道德感吧，你管人怎么想，钱到手不就行了。”

    陈书意沉默不语。

    陈书瑶说的这些话，她何尝不明白，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

    她闭了闭眼。

    一种无力感和莫名的恐惧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陈书瑶还在喋喋不休。

    忽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传入屋内，轰隆隆，由远及近。

    三人瞬间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