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学生们打完菜，阿姨给自己也盛了一份，慢慢走向角落里没人的位子，一路上，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让她的步子有些局促。
还没吃上两口，就见一名长发男子端起盘子朝自己走过来，不紧不慢地在对面坐下。她拿筷子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那人轻笑一声，“你在紧张什么？”声音不大，但足以惊动附近的搜查者，一群人慢慢围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阿姨哪还吃得下饭，只得放下碗筷，双手在桌下紧握，低下的头躲避着各处的视线。
他抱着胳膊，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申请，闲散不羁的性子却透出队伍领导者的威严。他提高了音量，“我说过，我会让你们亲耳听到答案。这个食堂阿姨，就是昨天的杂货店老板娘。”又换成了蛊惑般的嗓音，“说说吧，怎么回事？”
“阿姨”琴朝露不动声色地挪动双腿，就是现在，好机会！
刚跨出一步，手腕就被一把抓住，重重地押在桌上。“嘶——”她眉头紧锁，痛得跌坐回去。
“把头抬起来。”
琴朝露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抬头，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艺术气质的理工男，但又不太像正常人，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理工科博士？
她垂下了眸子，暗中使劲，试图挣脱桎梏，好吧，纹丝不动……其他搜查者也被震住了，屏息等待着解释，无人出声，偌大的食堂一片死寂。
半晌，琴朝露认命地开口：“电锯的末端，有一种特殊结构，叫‘倒口反’……”
周围凝重的气氛轻快了不少，而搜查者的语音频道已经炸开了锅，“这个好像是真的！”“终于找到了！”“没有时间线，NPC还谎话连篇，我差点就放弃了。”“真的是，每组问出来的人物关系都对不上，简直要疯了。”“还好昨天搜杂货店的是大佬，不然我们全完了。”
一个女生上前来问，“阿姨，这个‘倒口反’，就是类似倒刺的东西吗？”
“嗯。”
“所以，你卖出的电锯无意中导致表演失败，出了人命？”
琴朝露丝毫没注意她强调的“无意”一词，一时间呼吸急促，又剧烈挣扎起来，“她们说不会出卖我的！我什么都照做了，为什么还要盯着我不放？为什么！”
“你冷静一下，别激动，别激动……”女生轻轻拍着琴朝露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出人命，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不是……”
“阿姨，你不用紧张，你是被陷害的，电锯应该不是真正的杀人凶器。”
琴朝露缓缓露出迷茫的神色，“你说什么？”
“人不是你害的。”她大声说出简洁清晰的结论，好让阿姨快点反应过来，“配合我们回答一下问题好不好？我们帮你找出真正的凶手。”
“好……”
“她们是谁，让你做什么？”
“是……两个女学生。”琴朝露慢慢回忆着前置剧情，尽管搜查者已基本把自己当做真的NPC，她还是不希望在编造和回忆的微表情差别上露出破绽，“高个子的那个跟我说，她有个师姐，经常在医务室帮忙。她让我在那天去医务室，把桌上篮子里的酒精棉，换成一支蘸了生理盐水的毛笔、一瓶毒药和一叠瓷碗。”
“原来毒药真的是嫁祸，黑色的血是因为死了很久……那，尸体为什么还会动？”
“因为我是女巫……”
“生理盐水是做什么用的？”
“软化血痂，一段时间后，能让血流出来。”
“这样就都解释通了。师妹用麻绳勒死师兄之后，又用碎瓷片伪造成割喉，利用血结痂封住伤口，再威胁女巫操纵尸体，嫁祸师姐，那场公开表演用的可能是魔术道具。至于杂货店发现两件证物，是因为师妹嫁祸失败，又把主意打回了阿姨身上。”
“那个师姐……她会有事吗？”
“你放心吧，不会的。”“那个师姐是被害人的女朋友，感情很好，根本没有杀人动机，很快就会被释放的。”“对，她室友还是目击证人，证明篮子不是她的东西。”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谢谢，谢谢你们。”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松了手，这会儿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高个子师妹，是左边这个女生吗？阿姨——”这一声故意拖长了的“阿姨”又精准往她心口扎了一刀……
“就是她，就是她！”琴朝露眼里虽有恨，但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指认完，便脱力般地躺在了椅背上，难以置信的目光久久没有聚焦。
“一组二组重新调查确认人物关系，三组四组去杂货店取证物。”答案已经水落石出，他指挥搜查者们进行收尾工作，毫不拖泥带水。
琴朝露还保持着发呆的动作，就感觉到一只手伸进衣服口袋，径直摸出了钥匙……可以举报吗，有人开透视挂！
分组行动的搜查者们都已走远。他莞尔一笑，连带着眉目也温柔了起来，“演得不错。”
琴朝露可没有给了甜枣就忘记棒子的健忘症，她揉着手腕，瞪了他一眼，“你大爷的，下手没轻没重……”很显然，她并非生气，不过是嗔怪几句。若非此人相助，她的计划绝不会如此顺利。
眼下自己虽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有不少疑点想要解开。刚才看到照片时不由自主产生的熟悉感，和前置剧情中的感受类似。或许，是她先前想错了，没有剧本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所有人。疲于应付搜查者的NPC扮演者们来不及行动，没有触发各自完整的记忆。
“投票还有多久截止？”
“一个小时。”
“我要回店里一趟。”
“等他们搜完。”
“好。”
眼下横竖没什么事，琴朝露撑着脑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你是博士吗？”
“不是。”
“竟然不是吗……”
“在读博士可不是博士。”
“可以，很严谨，那还是算我猜对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研究物理的？”
“从概率的角度，猜物理的命中率确实高，但我还是想问，怎么猜到的？”
突然不再惜字如金的他，莫名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琴朝露隐隐觉得这位在读博士其实有话痨属性，只是没遇到想交流的人而已。她也忽然来了兴致，化身神棍，一本正经道：“从你小拇指第一指节的长度，以及大拇指上的夫子眼——”
“你还会看手相？”
“以上，当然是我瞎说的。”
“你伤害了我，我这么单纯地相信你了……”
琴朝露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从他的话里品出一丝——撒娇的意味……？！“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钥匙在哪儿的？”
他招手示意琴朝露凑近了听，“你在一些没有刻意纠正的细节上习惯用左手。”
“原来如此。”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应该——”
琴朝露狡黠一笑，“不好意思，跟我谈良心，你找错人了。”
等搜查者们把结果发送到频道中，已过了将近半小时。“大佬果真料事如神，那师妹发现计谋败露，把证物转移了。”“那个师妹和师姐确实认识，两人有些矛盾。”“都确认完毕了。”“稳了稳了！”
“嗯，图书馆二楼会议室集合。”他关闭语音，抬头看向琴朝露，“你有备用钥匙吗？”
……忘记这一茬了。“我，我可以翻窗……”
“变成本人的样子，我可以帮你拿回钥匙。”
哼，区区一把钥匙就想换她的真面目。“做梦吧，投你的票去。”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女巫，无所不能、无恶不作的女巫诶！狼狈地爬上窗台，沾了满身灰尘的琴朝露如是想道。
拉开柜台的抽屉，里面果然有厚厚一沓现金。想起来了，她表面上是卖杂货的老板娘，实际上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万能女巫。怪不得先前自己会计较一根棒冰的钱，不完全是逞口舌之快，还有人物心理在作祟。竹凳后唯一没落灰的空地也是关键线索，但她来不及实验，具体的施法作案过程也不重要了。只需要确认最后两件事，便可万无一失。
还剩二十分钟。
她在校门口找到了保安队长，“你们昨天是去抓狗了吗？我听好几个学生在问阿黄去哪儿了。”
“是啊，领导的命令，没办法，以前那几只也只能赶出去了。”
“崴了脚的那个保安，昨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你问他干嘛？哎，人呢？”
还有十分钟。这校园这么大，怎么没一个交通工具的，琴朝露咬牙切齿地边跑边想。
“同学！”
“老巫婆……你，你找我？”
没错了，即便自己易了容，相互认识的NPC还是会有感应。
“你认识易轻尘吗？学校的保安。”
“认识啊……”
所有猜想都得到了印证。易轻尘师兄在游戏之初就看到粗麻绳，触发了记忆，而误以为是系统传输的剧本。后来面对琴朝露突然的提问，慌乱之中撒了谎。如今作案手法已被搜查者还原，错的只是人物关系。
等她跑到图书馆，还有最后三分钟，呼，赶上了。
琴朝露点下“易容”，选择了预设中的小女孩，远远地朝楼上喊，“里面那个，出来！还钱！”
很快，人来了。他蹲下来，仰头看着小女孩，一本正经中却又透出漫不经心的戏谑，“我真的没钱。”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郑重地点头。
“保安，易轻尘。”
“谢谢。”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伸手轻轻拨开小女孩的刘海，眼中闪过刹那间的思索，“还有两小时就是自由战斗，你可以选我。”说完，他起身朝会议室走去。
“哎，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你这么聪明，想必也能猜出来吧。”
完犊子了，大佬被她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