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等到陈弃回来,发现徐灵宾已经从木椁上下来。她正靠坐在墙边,长发披散,一看到他进来,就用眼神询问情况怎么样。

    陈弃摇了摇头。

    围着主室的外回廊不过是几米宽的过道,单纯是出于对地上建筑的模仿,也许还曾堆放过什么随葬品,但现在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走廊,顶上甚至连一个盗洞也无,可能对盗墓贼来说,朝着足球场大小的主室还能打歪,是一件极其让同行耻笑的事。

    徐灵宾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大概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她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陈弃也来坐下。

    陈弃在一边坐下,心中却仍是惴惴不安。一切和盗墓贼说得一样,他们被困在了这儿,别无他法,怎么看怎么都是死局。

    他低着头,抓着膝盖上的裤子,像只做错事了的黑色大猫。

    徐灵宾看他这副样子,说道,“想什么呢,我可不会死在这。”

    “可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不会的。”徐灵宾轻轻开口,每个字都拖着相同的节拍,笃定得像在陈述事实。

    明明局面依旧严峻,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但听到她这么说,不知为何就让人生出一种“会没事”的安心感。

    她又举起手里的小木铲,冲他摇了摇,“我们不是还有这个嘛。”

    陈弃闻言,转头打量了一下,只见这铲子铲夹是稍微偏U字的半圆形,铲身连接着长木杆,整体很像是小船桨,应该是古代类似洛阳铲的盗墓工具,被盗墓贼不小心落在了盗洞里。

    “这?”陈弃疑惑,他不知道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

    “对,我们挥着铲子挖出去,一天挖十米,十天就是一百米。”她说着,似乎眼前已经浮现了逃出去时的场景。

    “真的?”陈弃不敢相信。这铲子炒菜都费劲,怎么可能挖得动,更别说一天十米了。

    “当然玩笑了,看不出来?”徐灵宾转头看他,心说这不挺明显的。

    陈弃闻言配合地干笑了一声,手上局促地搓着膝盖上的裤子。两人靠坐在墙边,面前的木椁犹如雕塑矗立,照明的火苗悄然摇曳,好半响,他才轻声说。

    “是我搞不懂。”

    一次又一次。

    ……

    一柄铲子悄无声息地递在他跟前。

    陈弃抬头,长发披散的女孩正微笑着问,“这上面好像有字……你来看看。”

    陈弃接过一看,木杆上还真刻着什么,只是字迹大部分都已经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三个,他念道,“发丘……禁……”

    “禁止发丘?”徐灵宾下意识补全,然后才注意到这四个字出现在盗墓贼的工具上有多可笑。

    “发丘将军,百无禁忌。”陈弃更正。

    “发丘将军?”徐灵宾不解,“这个盗墓贼这么有来头?”

    所谓发丘将军,和摸金校尉一样,都是三国时曹操为充军饷所设的职位,和那些不入流的散盗还是有所区别的。

    “不是真的发丘中郎将,”陈弃摇摇头,“都是毛贼自己刻的,图的是一份心安。他们也知道干这行太损阴德,自己都心虚,越是心虚就越想求一份慰藉,就越看重规矩,越讲究正不正宗。所以都在吃饭的家伙上刻上发丘,摸金字眼,是想表明自己也是正统的盗墓贼,能得到祖师爷的庇佑。”

    “向外求有什么用,都是临时抱佛脚……”徐灵宾不以为意地笑笑,“真要能保佑,也该保佑我们出去啊。”说着,她一边双手合十拜了两下。

    徐灵宾可是从来都不信神神鬼鬼这套的,现下却做出这番举动,陈弃不禁哑然,“你这更临时……”

    临时到完全是在敷衍的地步。

    徐灵宾嘿嘿一笑,双手放下,“看来不适合我。”又转头看他,“你刚刚说的这些,也是你外公告诉你的?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呗。”

    “现在?在这?”陈弃左右看了看。现在完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吧,他们应该……应该什么呢。找出路?找过了没有。爬盗洞?出口有人堵着。找吃的?没有。找喝的?没有。保存体力?好像意义也不大。

    ……还真只能说说话啊。

    “就是此刻,才更该听故事啊。”徐灵宾单手托腮,一脸哲思,深刻得像沉思者雕塑。

    “是因为在这关头,才更该抓住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浪费、不虚度吗。”他尝试着领会她的精神。

    “啊……不是,就是我困了,想听个故事入眠。”

    ……

    完全不哲思啊!

    陈弃很是无奈,挑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摸金校尉,有天去挖座楚国贵族墓。他是从侧面打的盗洞,一路用木板固定,等快到主室时,却发现有细沙往下掉,这才知道自己碰上了最为要命的流沙积石墓。这种墓顶部填满了大量沙子和巨石,一挖就往下陷,把人砸死、埋死。之前是靠木板挡着,现在眼看是撑不住了。按说这时候该往回撤,但他心知赶不上了,一咬牙,继续往前,愣是在最后关头挖穿盗洞进了主室。只是一进去,洞口就被流沙整个回填,他被堵在了墓中。”

    “然后呢……”徐灵宾似乎已经完全听进去了。

    “我怎么看你反而更精神了?”陈弃无奈,在她兴致勃勃的目光下接着说,“然后我外公说,摸金校尉不愧受祖师爷庇佑,最后愣是找到了墓里的虚位,逃了出来。”

    “虚位?”徐灵宾不解。

    “对,听说为了保住墓中的风水形势,绝不能把墓穴完全封死,必须留有活气的出口,好能藏风聚气,这里就被称作虚位。”

    “啊……那我们……出去!”徐灵宾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

    “中间跳得太多了!”陈弃瞪眼,伸手想要制止。“还有虚位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说到一半,徐灵宾已经绕到前室,直奔回廊了。

    *

    陈弃也紧跟着出去,到了回廊,只见徐灵宾就在边上,正背对着他,一双手不停在外墙上摸来摸去,好像想在墓砖上找着什么机关。

    但这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倒不是因为这回廊整个有足球场外围那么大,墙上不知道有多少块墓砖,一个个敲得到什么时候去,而是有机关这个前提就是误解。

    但他还是跟着在墓砖上敲敲打打,“我先说好,虚位不是你想的那样,虽说也是出口,但只有几巴掌大小,摸金校尉是会缩骨才逃出去的。”

    徐灵宾摸墙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慢往下,“缩骨嘛……”语气中似乎有种瞧不上的意味。

    陈弃立时上下打量起徐灵宾,脸上的惊诧毫不掩饰。可别说她也会缩骨!绝对不可能!

    这一打量,他才注意到徐灵宾的眼睛似乎一直闭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缩骨我是不会,”徐灵宾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闭着眼睛说,“但我会……”她一边说,一边朝他这边缓缓靠近,神神秘秘得好像要宣布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陈弃下意识退了半步,每次她搞出这个阵仗后面都准没好事。

    “哎哟。”

    下一秒,她靠过头了,身子不稳,直接往他这边倒了过来。

    陈弃眼疾手快托了一下她左肩,她又顺势抓着了他的单肩包,倒是只绊了一下,但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奇怪地没有睁开眼。

    徐灵宾仍闭着眼睛,站起身,手上还抓着他的单肩包,忽然问,“你包里是什么,环状,柔软,和土有关。”

    陈弃很是惊讶,因为徐灵宾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而且只是抓着他的单肩包,并没有打开,却完全猜中了里面的东西。

    他从单肩包里掏出一根头绳,这东西确实环状,柔软,而上面沾满尘土,正好和土有关。

    这是两人前后脚在盗洞里的时候,他爬着爬着忽然摸到的,知道肯定是前面徐灵宾掉的,所以收了起来,这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她。

    “你……”他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我想坦白从宽,但又害怕吓到你。”徐灵宾说。

    “我不会再被你吓到了。”陈弃保证。

    “再?”徐灵宾憋笑,原来之前把他吓到了啊。

    既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徐灵宾也不再迟疑。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线淡金色的光淌出,然后越发绚烂,直到整个瞳孔全部显现,像一面燃烧着的琉璃镜,倒映着整个世界……

    她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

    陈弃瞳孔放大,“你的眼睛……”这眼睛太不寻常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那个瓶盖。”

    “是,”徐灵宾直接承认,然后转头继续摸着墓砖,眼中转动着金色的光,“但不是透视,更多是一种感觉,能感觉出瓶盖有字,然后字各不相同这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在不打开的情况下知道哪瓶能中奖。

    这会,陈弃已经从巨大震惊中缓过来了,不得不说这速度大大超乎了徐灵宾的预料。

    他冷静分析道,“听起来很像射覆,把东西放在碗下让人猜,一些数术家能模糊占卜到物体的形貌用途,但是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所谓射覆,“射”是猜度之意,“覆”是覆盖之意,射覆连在一起就是猜测覆器之下放的东西。但说是猜,并不是指瞎猜,而是要凭借易学术数占卦,好的数术家甚至能百发百中。传闻汉武帝就曾在盆内放一只小壁虎,群臣中只有东方朔猜中了。他猜的是,以为龙又无角,谓之蛇又有足,不是壁虎便是蜥蜴,可以说准确率相当高了。

    “我这个没用多了,”徐灵宾摇摇头,“不能隔空猜物,也不能隔得太厚……总之,抛开这华而不实的能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完美无缺的人。”

    普普通通和完美无缺就不会并列啊!

    说话间,她的手一直没停下过摸索。但有一点她没有提到,那就是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感觉到。眼前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片漆黑,这漆黑可能指的是墓砖后的大片土墙,也可能指的是砖墙本身,那就比较糟糕了,说明她连墓砖都穿不透。

    说起来,这能力她就没怎么用过,也不知道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小时候偷偷看个礼物就顶天了,后面还一直被禁用了,会不会自己真的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她的手慢慢从墓砖上垂下。

    “而且时灵时不灵的……”徐灵宾无奈地笑笑,陈弃看到她眼里金光闪过然后迅速消失。

    她一下倒在了地上。

    “小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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