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杜衡

    “陛下?韩大人已经走了。”

    “无碍。”

    李煜彻夜与韩熙载长谈,受益良多,想封他为宰相,但一想到他荒诞作风,又觉得头疼。

    他看着外面的雨幕,心渐渐静下来。

    [宿主,你怎么知道李煜会开始重用韩熙载?]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中,灵潇叩响了眼前紧闭的房门。

    “因为韩熙载和李谷早年畅谈之事已经传到了身居宫闱的我耳朵里,人人皆知他一诺千金,皆知他投吴(南唐)长驱以定中原的抱负。

    他已经将他牢牢和南唐这艘外表华丽,内里早已腐朽不堪的舰船绑在一起了。我不过随口一提,李煜就想通了这一点,是以他终于彻底消了对他身为北人的怀疑。

    李煜本就欣赏他,如今他消了怀疑,自然更加倚重他。”

    [那他明明意动,为何还不用韩熙载为相?]

    “那便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了,从前我自以为韩熙载未被重用的原因,是因为李煜的多疑。可我却没想过,若是有人不想做“亡国宰相”呢?”

    门童开门,望着面前衣衫朴素却气度不凡的小公子,问道“你是?”

    “江左杜衡。烦请你通报一声。”

    门童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心生疑惑,一边想不起江左杜衡是谁,但这人周身的气度,却让他直觉这是个名士,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吧,“杜公子稍等,我这进去通报。”

    [宿主,江左杜衡是谁?]

    “我行走在外的马甲。”

    系统:]

    是的,现在这位面庞清秀的小公子,正是灵潇伪装的。

    耗费了她50积分,在商城购买了道具“亚洲邪术”,自己动手,顺便还开启了新技能伪装lv1。

    “江左杜衡。”韩熙载皱眉,他迟疑了片刻,“把江公子请进来。”

    韩熙载官至兵部尚书,每日想要来拜访的人不计其数,大多都被门房拦了回去。如今小厮来禀告,这人定然有其不凡之处。

    是以,韩熙载虽然不认识什么江左杜衡,却愿意一见。

    很快灵潇就被门房领了进去,有家妓为灵潇褪去雨具。灵潇自然展开双臂,举止大方,一看便是被伺候惯了的人。

    她冲韩熙载行叉手礼,“韩大人,好久不见。”

    韩熙载仔细辨认着这张脸,最后却一无所获,“韩某老了,以前的事忘了不少,竟不记得曾见过杜公子。敢问杜公子上次是在何处见的我?”

    灵潇:“韩大人既然不记得我,可见杜某只是一小人物耳。杜某,今日前来,是有一疑惑想请教大人,若杜某身份不详,韩大人可会拒绝回答?”

    韩熙载又仔细看了“杜衡”好几眼,还是没有印象:“自然不会,公子请说。”

    灵潇:“我观古史,三国之中,蜀国最弱,若昭烈皇帝刘玄德不死,蜀国可有救乎?”

    韩熙载沉默了一会,“若昭烈皇帝还在,则北伐胜,北伐胜,则中原定,中原定,则天下一统不远矣。”

    灵潇:“大人怎知,昭烈皇帝在世,则北伐必胜?”

    韩熙载思忖片刻,回复道:“是时机。昭烈皇帝在白帝城去世时,正是蜀汉存亡的关键时候,是北伐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则悔之晚矣。”

    韩熙载说完,叹了口气,南唐何尝没有北伐的时机,但皆已经被错过。他想到了蜀汉最后的命运,也因此联想到了南唐的命运,心中沉重。

    灵潇:“大人说的没错,时机固然重要,但为何诸葛丞相依然在先帝去世后发动了五次北伐?难道诸葛丞相做的都是无用功吗?”

    韩熙载沉默了,有些不敢直视这位后生的眼睛,在白日,他眼中闪烁的光,甚至不能用灯光来解释。

    灵潇:“即便蜀汉没有坚持到最后,诸葛丞相,仍然是后来人眼中真正的千古一相。盖因其气节也。”

    灵潇默了默又道:“蜀汉虽弱,但夷陵之战若胜,或樊城之战后,关羽未让使东吴白衣渡江,天下局势也未可知也。

    占据上风时落败的契机,往往只需要一次战争;占据下风坚持到最后,也未必不能翻盘。”

    强如大宋,胜负或许也不过在一战之间,而弱如南唐,也未必只有被吞并一条路。

    灵潇抿了口茶,她说的虽然有画大饼的成分,但也并非全无根据,毕竟早在项羽得了西楚霸王的名声时,谁会想到他最后竟会输给混混出身的刘邦呢!

    韩熙载终于明白了这位杜衡公子到来的理由,他在劝自己“出仕”,在南唐最后的时间里,“扶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灵潇观察着韩熙载的神色,知道他有些动摇了,但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这是自然,人是不那么容易走出舒适区的。毕竟坚持了几十年的习惯和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要在一朝一夕间改变,换做是谁也是这个反应。

    韩熙载手指碰了碰杯面,认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我老了,你们还很年轻。这些事情,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做了。”

    灵潇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开,语气听着很平静的,如果忽视她脱口而出的话:“韩大人既然觉得自己老了,为何还不致仕,是为了继续享用百姓供奉,尸位素餐,来养你府中众多的家妓吗?”

    “你!”

    韩熙载怒目圆瞪,没想到刚才还彬彬有礼的后生突然言辞尖锐起来。

    灵潇说的是实话,但被她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显得尤为讽刺。韩熙载浸于官场数年,已经许久没听到这样直白的讽刺了。

    灵潇站起身,向后退一步,背着光,看到了韩熙载眼中未褪去的怒火,声音比之前更有力度,

    “韩大人,你我心知肚明,人要是不想做事,可以罗列千千万万个理由。若人上了年纪便无心力为事,姜子牙,晋文公重耳,汉高祖刘邦……无一不是大器晚成之辈,那又作何解释?

    或许还能说南唐与北宋国力悬殊,时机不存,奸佞横行……但这也改不了你尸位素餐的事实。

    若你还愿为百姓做一点事,至少让供奉李氏朝堂和你们这些文武百官的他们,在这乱世中过得好一些。让饥荒的能有所食,流离失所的能有所居,战火离乱的能有所亲。

    蜀汉的百姓相信昭烈皇帝能够平定中原,从来不是觉得他善断时机,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有匡扶汉室,一统天下的理想!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只要你做了,哪怕是一点,也比没有做要好。哪怕只是多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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