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目

    元凤轻笑一声,道:“没想到仙子如此豁达,相比之下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哪里哪里,仙君在天境乃至三界都是公认的少年君子,清风霁月。恕我直言,我虽认为自己不差,三界之内,与仙君也是相匹配的,但缘分可以创造,感情却是强求不来。如若我真的勉强,于蓬莱而言并非是好事,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海风吹来,临江停顿一下,接着道:“既然姻缘不成,那,朋友总该可以吧。”

    话说开了就是比藏着掖着要好,元凤见人家女孩子都大胆表露出来,自己再扭捏就不是个男人了,随即头一抬,肩背挺直,眉目舒展,嗓音也带着愉悦道:“仙子这话说的太过谦虚,有仙子愿意做我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仙子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定当全力以赴。”

    正午时分,虽说不怎么热,但太阳还是有些猛烈,明晃晃的刺眼,远处的松林隐隐传来蝉鸣,不知名的雀鸟飞得很近突然叫了一声,吓了乔喜一跳,引得元凤看他两眼。

    临江仙子笑起来,“仙君嘴上这么说,可心底却不是这么想。”

    元凤好奇:“仙子还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临江仙子摇头:“我猜不到,只是仙君面对另一位仙友时可比面对我轻松愉悦得多。”

    人的内心不会骗人,元凤和屃遗在一起时,脸上的愉悦和放松是从心底散发出来,那是面对无比信任之人时的神情,做不得假。

    “啊?”元凤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明白她说的屃遗,脸上又漫上浅浅的红晕,嘴上却说“仙子莫要这样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火红色的雀鸟左飞又飞,始终离人群很近,飞累了干脆躺倒在地,索性地上都是花草,也算柔软,见元凤这样,颇有些嫌弃的叫了两声。

    主子们说话,乔喜也不能插嘴,跟在元凤后边和大部队走在一起。他搞不懂,出来逛个风景跟那么多人做什么,难不成是怕主人走累了,好抬回去?正无聊,却看见这颜色艳丽的鸟仰面躺在地上,露出胸腹晒太阳。别的不说,就这姿势几乎和人无甚差别,不愧是蓬莱,连鸟都比外面都有个性,他看得新奇,就听见临江仙子说:

    “午时了,我们先回去用膳吧!”

    然后又听见元凤回了个“好。”

    乔喜又跟着往回走,走两步回头一下,走两步回头一下,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他一头撞到元凤后背。

    这一停整个大部队都停下来,齐刷刷看向他。

    元凤回头,纳闷道:“你干什么呢?”

    乔喜连连道歉,直言自己分心了。

    元凤又问:“什么事能让你走路都分心?”

    面对几十双眼睛,乔喜咽了咽口水,“我刚才看到只小鸟,十分有趣。”

    临江仙子哦了一声,道:“即是小友喜欢,待捉来送与你也未尝不可。”

    乔喜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必麻烦,我只是看着有趣,不想让它失去自由。”

    临江仙子轻笑一声,“没想到仙君身边净是情意深重之人。”

    元凤不知怎样回答,只得干笑。

    像是受不了这样干巴巴的对话,雀鸟一个翻身,拍拍翅膀飞走了。

    这次吃饭的地方又是大厅,依旧是大的离谱的桌子,依旧是琳琅满目的佳肴,以及主座上的人。

    元凤:“…………岛主这是……”

    岛主松开搭在屃遗脉搏上手,对元凤回答道:“小女说这位仙友身体不适,刚好小仙于医术颇有心得,随即替仙友诊断一番。”转头又冲着屃遗说道:“仙友不必忧心,脉象显示仙友身体甚好,只是内里有些亏损,补一补就好了,待用完餐,小仙命人将补药送过去。”

    这话其实有些临摹两可,颇有坏事做多了肾虚的意味,不明真相的人……除了无常,其余人听着都有些想歪的苗头,元凤是知道他受伤的事实,昨晚还吐血来着,但岛主又说他身体甚好…………

    在众人有些异样的眼神里,屃遗淡定的收回手,淡定的用完餐,反正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元凤不知道他面具下的神情到底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自己反正淡定不了了。

    用完餐,元凤谢绝了临江仙子再次去逛风景的邀请,这么大的太阳,他怕好不容易恢复的毛都给晒焦了。

    回到屋里,岛主问方里:“可曾听到什么?”

    方里摇头,“这一日小人都派人盯着,没发现什么不同,岛主……是不是怀疑错了,也许他们真的只是来游玩的?”

    “蠢!”岛主冷呵一声,方里立马低头。

    岛主来回踱步:“他们越是表现得平常,就越有鬼,游玩这种借口亏你想得出来。”

    方里惶恐不安:“岛主说的是,那……昨晚真的是他吗?”

    “当然是他!”岛主眯了眯眼,神情阴鸷,“凤凰和那个小跟班不可能从水牢里逃出,除了这两位……我还是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

    停顿一下,岛主吩咐道:“你去把那东西送过去。”

    “岛主!”方里抬头,眼里充满愕然。

    “东西还会再有,去吧!”

    方里应声退下,房里再度陷入寂静。

    屃遗看着桌上碗里黑乎乎的一片有些出神,方里见状好脾气地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屃遗展颜一笑,将扇子放置一边,“没有!”随后端起碗,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主子……”无常想要阻止,却见他已经喝完了。

    方里完成任务,笑得越发温和,端起碗说了句“不打扰了”就退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完成了任务要急着回去邀功行赏。

    方里也确实急着回去,推开门,岛主坐在阴暗里,问:“喝了?”

    “喝了!一滴不剩。”

    岛主嗯了一声,“那就等着吧。”

    “是!”

    无常问:“主子就这样喝了?”

    屃遗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当然,这样的好东西,出了蓬莱可没有,这碗药可比之前所有东西加起来还难得,难为岛主为了测试我,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我们已经被怀疑了?”无常皱眉,想不通这些天他们表现得如此平常怎么还是被看出来了。

    “放轻松!”屃遗倒了两杯茶,“也许是我多虑了呢。”

    可这到底是是不是多虑,两人心知肚明,也包括岛主。只是起疑归起疑,他们还未有什么动作,岛主就算猜到他们此行目的不纯,也不敢冲动拿人。

    屃遗咽下茶水,只觉口中苦涩毫无香气可言,随即放弃试着接受的打算,“今晚你去盯着凤凰那边。”

    无常眼皮一跳。

    “我可以去盯着岛主。”

    屃遗闻言转头,半晌,轻笑出声,“那好,你去盯着岛主。”

    入夜,无常一出门,门外便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屃遗紧闭的眼蓦然挣开,一手抵着太阳穴,指尖微动,点点荧光汇聚,下一秒门便倏地打开,趴在门外偷听的小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力道跌进屋里。

    乔喜刚想哎哟一声,便捂住嘴,他可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还未爬起来,便感觉有道视线正在打量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看见屃遗慵懒地坐在桌前,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将窗户上的影子印在其脸上,那双眼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眼里透着凉意。

    这属实不是个好差事,乔喜被这一瞪,只觉头皮发麻,如果他现出原形,估计此时全身的毛都已经炸开,好像坐在那儿的不是个人而是个能随时要人命的阎王,尽管屃遗的眼神并没有其他意思。

    白天分明那么温和,怎么到了晚上就像变了个人,乔喜不明白。这样的氛围下,莫说来传信,就连元凤交代的事情他都忘得一干二净,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仿佛被掏空了脑子。

    “仙君可是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屃遗打破僵局,率先出声。

    这下乔喜倒是想起来了,一股脑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仙君说有事商量,请老板过去一聚。”

    屃遗嗯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下次不要这样了,小心被误伤。”

    “…………”

    无常躲到阴暗的拐角处避开巡查的耳目,待人走远,他抬头,足尖轻点,整个人如同青烟般飘了起来。伸手抓住房梁,一用劲儿,身体便隐匿于黑暗中,他屏了气息,安静地蹲在房梁上,仿佛已经和暗色融为一体。

    突然,紧闭的房门打开,一颗头冒了出来,凭借着月光,无常很轻易的看清这是白天来送药的人,叫什么来着?他想不起来。

    方里打开门谨慎的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才出来,还体贴地把门关上。末了,他突然抬头,朝房梁上看去,无常眼皮都没动一下,任由他看。这个位置选的极妙,既不挡着视线又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果然,方里看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垂下头走了。

    屋里安静,没有一丝光线,无常就静静的靠在房梁上等。

    子时一过,屋里还是没动静,巡逻的人早已下差,弯月也被云层遮掩,只透出点朦朦胧胧的光,整个岛上似陷入了沉睡,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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