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校长，这事儿必须严肃处理！”王越站在校长室，对着方硕说道:“人家孩子家长没来闹那是人家家长不负责任，我们这些老师不能不负责啊！”

    “王越，你先听我说，事情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况且这事儿最后……”对面的男人话还未说完便被王越的震怒声打断。

    “怎么不是这样！！！江媛一直住在学校，不是那群学生干的，难不成你还想赖到她家里人身上，硬说是家暴，最后最后，你想说最后如何？最后江媛没事儿？那是没事儿吗？那是人家命大，这次倒是没事儿了，那下次呢？不好好处理，你告诉我，还会不会有下次，啊！！！”王越嘴上输出不断，手也暴怒地拍着桌子。

    “就算如此，那你又想如何？把施暴者送进少管所？将事情闹大？闹到社会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淮安中学师生道德败坏，人品不堪？所有学生走出社会时，看到简历上淮安中学这四个字，就受人反复质疑猜忌？所有老师一踏出校门便被人指指点点？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方硕原本还想着跟王越好好谈，但看着王越这么一副架势，便知道没法儿好好说了。

    王越冷笑:“呵，方硕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还有两月元校就到任了吧？你呢？已经接到消息，不出意外就能更进一步了吧？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让此事影响到你的晋升呢？对不对？”

    “是，我承认有这原因，但我说的难道就不是事实吗？”方硕回道。

    王越没有再说什么，看了方硕一眼“砰—”的一下便摔门而去。

    祈愿没什么大碍，当天下午自己就去办了出院手续。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父亲那愧疚又带着嫌恶的眼神。如今也不想回学校，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胖婶，来碗热汤面！！”

    “哎——来啰！”胖婶忙收拾好一桌的碗筷，熟练地招呼客人坐下。

    祈愿看着熟悉的面孔，却恍若隔世。“哈！也的确隔世了！”胖婶是她被欺负的一晚上跑出学校认识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她不知道去哪儿，跑累了，便茫然地蹲在了胖婶店门口对面的石阶上，过了好一会儿，胖婶端着一碗面递了过来，告诉祈愿她要关门了，一小姑娘晚上在外面并不安全，胖婶看着祈愿手上露出的伤没有多问，便自行去收拾桌椅了。祈愿没吃，在碗的旁边放了钱便离开这儿翻墙回学校了。此后，祈愿便时不时去胖婶这儿坐一会儿，吃碗面，一开始胖婶只是默不作声地给她碗里加很多肉。慢慢地便拉着祈愿给她上药，问祈愿原因，见祈愿不愿说，便也只是碎碎念一会儿。

    祈愿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抬脚准备离开。

    “小江媛——”祈愿听见声音，回头看去，便见胖婶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往祈愿手里塞了两个鸡蛋:“拿着，暖和。有空就过来坐坐哈！”胖婶摸了摸祈愿的头，便又赶回去了。

    祈愿抿了抿唇，看了看手中的鸡蛋，抬着头对着胖婶用力喊道:“谢谢胖婶，我一定来——”

    远远看着，胖婶似乎很高兴，冲着祈愿摆了摆手。

    祈愿笑了笑，接着往前走去，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表弟，再来箱酒！！！”

    “哎哎，哥——哥，你喝醉了，我给嫂子打电话，你快回去吧！再晚了，嫂子该担心了。”

    祈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王越坐在一烧烤摊前，桌上地上只摆了一堆啤酒空瓶，一系着围裙的男人在旁边无奈地劝着。

    “啊——，你说说，你说说，我一青北高校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不是为了教书育人，我来这儿当什么老师，啊——。现在，你看看，学生没个学生样儿，学校也不像个上学的地儿。还拿着一些大话来堵我，来堵我……我连个公道都不敢讨……”王越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

    祈愿走过去，跟老板说了一句，便坐在了王越对面。她抽了几张桌上的纸递给王越，王越顺手接过，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哭得更大声了。

    “我其实知道的，老师。”祈愿很平静地说着，也不在乎王越有没有在听:“一开始就知道呢。我们学校啊，你要说烂成泥了，其实也没有，他们善良、热情、大义，可他们也愚蠢、冷漠、恶毒。他们坚信着自己认为的对错并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这生活啊，太平淡了，在惩奸除恶的剧本里，他们也想成为英雄。因此听见一些风声，就随着为首之人起哄。大人嘛，也都是权衡利弊的，什么时候会按你的意愿走？那就只有你提出的意愿对他们影响更大的时候，要不就得到利益，要不就失去利益。”

    “我做老师的意义在哪儿……意义呢？意义是什么？”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喃喃。祈愿并没有回答，也没有问王越是否听见她说的话，只安静地陪他坐着。直到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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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王越便硬拉着祈愿要给她补课，还开玩笑似的说，他教政治并不是只会政治，要相信青北出来的基本都是全能型人才。

    王越没有再提过给她讨公道之类的话，祈愿也从不过问，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一般。确实，这事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正义之士”打扰过她了。王越刚开始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后来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整个人变得忙碌起来。除了给祈愿补学科知识，便是整日泡图书馆。祈愿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因为祈愿也忙碌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场从前一直遥不可及的梦。

    祈愿抬手，接过树上掉落的一片桃花。呢喃道:“太长了，这次很久了。”

    “小妹妹，是你呀！”一个眉眼弯弯，容貌妍丽的男生走了过来，是的，不是俊美，而是雌雄莫辨的妍丽。他笑着问:“不知道我是谁了吧？”

    祈愿记得他的声音，领头救他的那个消防员，却还是配合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拍了下手大笑。完了就拿出自己的证件:“看看，记着我大名哈——付宇大英雄。嗯哼，我可不是施恩不图报的人，没错，当时是我救的你。本来第二天下午汇报完准备去让你好好认识我的，没想到你已经出院了，后来又出任务了，一直忙着，也没找到机会。可惜啊，本来我还以为你白救了。没想到现在机缘巧合下倒是又见到了，这是缘分啊！！”祈愿没想到，当初那副冷酷严肃的装容下是这活泼明朗的面孔。祈愿知道他是故意说笑，但不知道他的意图。

    “咱边走边聊？”

    祈愿点点头应到:“谢谢！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付宇没等祈愿同意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从前呢，有个十四五岁的小男生，他的性格特别软弱，软弱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好看到极致却又软弱便就成了罪恶了。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在一次科研中牺牲了，国家拿出了很多钱，那些亲戚争着想抚养他，却没一个是真心的，只是为了那笔抚恤金。落户之后，他姑姑便装都不愿再装一下。想想，在这种坏境下长大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而外面那群孩子啊，十四五的年龄，对一切还懵懂无知，却已经会凭着本能作恶了。”

    祈愿没有打断付宇的话，她隐约猜到了他要表达什么。

    “本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那小男生无非又是被人扒了裤子在一个隐蔽的墙角蹲靠着罢了，裤子被拿走了，仅剩的羞耻之心让他不敢就这么走出去，他只敢扣着地上那小片紫花地丁。本来他以为又要躲到天黑透的时候才能偷偷出去了，可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翻墙进来的六七岁的小姑娘，或许是小姑娘听这个学校的人说起过他，出于怜悯，翻墙过来递了他一条裤子。可是他才不会觉得感动，小姑娘找的位置太准确了，而知道这个地方的，除了那群欺负他最狠的，没有人了，小姑娘为什么知道？肯定她是其中欺负他的人的妹妹。这是什么？凶手亲属的可笑施舍？还是那群人新的玩笑手段？他当时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便自顾自地想着一切报复小姑娘的手段。”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是报复小姑娘？哈哈哈，那当然是因为他懦弱无能啊，没有勇气去报复欺负他的人，只能找软柿子捏。可惜啊，他想错了，他的手段还没机会实施便被扼杀了。那小姑娘人虽然小，可是比他能打多了。之后时不时拿着一根竹竿硬拉着他在学校附近晃，那群人以为是挑衅，不过小姑娘这架势，也的确就是挑衅没错了，他们两方都不约而同地往学校后面的巷子走去，可他不敢，死活不愿意。被小姑娘生拉硬拽着还是去了，他躲着小姑娘背后，看着那群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可真解气！”

    “后来呢？”祈愿问了一句。

    “后来啊——”付宇脸上的笑一下便没有了，顿了顿，背过身子像是在回忆:“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是那群人的妹妹，他们养不出这种性子的妹妹，可他突然特别希望，那是他的妹妹。在衣食方面，他那姑姑倒从未克扣过，也不敢做得这么明显。因此每次见她，他都把口袋里放着的好吃的给她，见她吃了，他也会前所未有的开心。可是那天下午，她急匆匆赶过来告诉他，她要去救一个人，一个她亏欠的人。她那天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又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让他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以后一定会是大英雄。此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了。”

    “那你呢？”祈愿看着他的表情。

    付宇笑了笑:“我其实也恨她，她把我从地狱拉出来，在我见过光后，又把我再推进去。我找了她好久好久，我们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一遍遍找，一遍遍问。那群人见她这么久不在我身边出现，便又开始了，甚至变本加厉。在被他们打的那一刻，我特别特别恨她，突然想着我和她认识那么久，她的名字都不曾告诉过我，从来都是她来学校找我，带我去其他地方，最后说消失就消失，哈哈，我是不是就是她闲来无聊时的玩具？”

    “不是的，如果她不在意你，她就不会专程跑那一趟，只为了给你解释那么一句。”祈愿突然反驳道。

    付宇突然大笑一声，跳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祈愿的头:“我当然知道，需要你说吗，只不过是当时钻了牛角尖，后来我就想明白了。然后呢，我就开始主动找茬呢！遇到那群人就不要命地冲上去打，久而久之，他们都开始怕我了呢！是不是很厉害。”

    祈愿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不曾想过他会有那样一个童年。

    “发什么呆。”付宇又给了祈愿一个爆栗:“你也很厉害，我看到了的，那个实验室——易爆有害的物体都被你放最角落的柜子里了。在外面的虽然都是容易燃烧的，但只是燃烧的，其他危害不大。其实你知道等一晚也能出来，拼着你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的想法？不过你拼的可是命了。我这个大英雄要再晚来一会儿，你就成黑炭了。”

    祈愿没有解释说这只是次要的，她更想验证一个猜测。只故意呲着牙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