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到你了吗？”唐述之神情紧张，内疚中又带着些不好意思，他把手上的袋子放下，碰了碰周舟的嘴角。
周舟把他的手拂开：“没事，就出了点血，不疼。”
唐述之将信将疑地收回手，皱眉道：“抽气了还不疼？”
“现在不疼了，走吧。”周舟一时还不习惯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就只是一个不起眼，很平常的小伤口。
“抱歉，我第一次...”唐述之边道歉边把地上的购物袋拎起。
“第一次耍流氓？”周舟难得看他拘谨的样子，调笑道。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大概就是因为过于突然，错愕盖过了触电般的心动，不过周舟倒是不讨厌。
“也可以这么说。”唐述之对“流氓”这个词倒是不避讳，反正...反正是自己女朋友嘛。
两人回到宿舍，在防盗门前挨着一起录指纹的时候，那位送拖鞋的可爱邻居正好过来想敲门借点米醋。他看着唐述之和周舟的背影出神，直到男生把女生的指纹录好，打开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打招呼：“小唐！我来借点醋。饺子都出锅了我才发现家里没醋了。”
唐述之闻言转过头：“稍等，我进去拿。”
周舟换好拖鞋，随着唐述之一起进了厨房。
唐述之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没有拆封的醋给宋宇送去。
一出去便对上了门外宋宇充满好奇和询问的圆眼睛。
唐述之笑着开口解释：“那是我女朋友，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嗯？”宋宇闻言把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又撑大了一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好。”
唐述之把醋递给他：“家里正好多了瓶新的，送你了。”
“啊，谢谢。”差点忘了自己今天过来干嘛的了。刚刚也没仔细看唐述之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只是沉浸在唐述之居然有女朋友的巨大惊讶中。
宋宇和唐述之认识刚好一学期，深知这家伙基本早出晚归天天泡在实验室楼，从来没带什么朋友回来过，算得上熟的只有那些老师学长还有两邻居，很难想象这人突然间有了个女朋友。
宋宇一边揣测着唐述之女友的身份一边回了宿舍。
经历了些小插曲后两人吃饱喝足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想着周舟要给他的礼物，唐述之将碗收拾进洗碗机里便和周舟一起出门散着步，目的地直指周猎租住的房子。
周舟一直很喜欢饭后消食环节，她牵着唐述之的手晃了晃：“在Y城的时候，基本晚饭后都没什么地方能散步了。路上也没几个人。”
留学生活很多时候都是单调无趣的，尤其是在古老又小众的欧洲城市，短暂的热闹散去之后便是长久地被困在二十寸的笔记本电脑前，被困在用字母组成的牢笼里，只有漫漫长夜与一年六个月的冬日长久地陪伴着他们。
“我去过y城。”唐述之歪头看向周舟的眼睛。
周舟偏过头和他对视，嘴角简单地上扬：“来了没告诉我？”
“嗯，那时候刚好在这里机场中转，因为有十几个小时，就提议一起出来逛了逛，正好赶上了广场的跨年烟花。”
周舟听着他的叙述猛然想起今年的元旦，在中心广场，烟花散尽之后，她和刘离离捧着拿铁坐在街边，确确实实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唐述之仔细地看着周舟神情的变化，适时问道：“是不是，也正好看到了你？”
“今年元旦吗？”
“是，我喊你了，你没转头，然后我和学长他们上了出租车。”
“一辆白色福特？”问出口的时候周舟都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居然还记得那晚车的颜色和牌子。
“对，那就是正好遇到你了。”
“噢......”周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巧合，总给人一种被击中的宿命感。
如果真的很想很想一个人的话，去她的城市随便走走，也许就能在自己想象不到的冥冥中，与之相遇，在不经意中，积累缘分。
聊着天，步子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到小区已经是八点过后了。小区入住率不算高，也许还有天气过冷的原因，进小区后一路上都没看到几个人影。
一直到开锁进家门，两人手都握在一起相互取暖。
周猎大概是刚起床，顶着一头横七竖八的头发窝在真皮沙发里，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玄关突然出现的两人。
三人沉默半晌，周舟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摸了摸鼻子。
唐述之冲他笑了笑，一如往年：“哥哥好。”
周猎开始回神，点点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好，好久不见。”
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也没有鞋套，周舟让他直接进了客厅。
周猎在周舟把行李箱从卧室推出来才算彻底清醒，看向坐在旁边的唐述之：“嗯？你们要同居吶？”
唐述之笑着解释：“舟舟说有东西送给我。”
并不是要搬出去同居，虽然他单方面是挺想的，毕竟他一个人住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奥。”周猎随意应了一声抬眼往周舟那边看去。
周舟正把把26寸的黑色行李箱打开平摊在地上，她整个人也跟着坐在地板上，还好这间屋子有地暖，并不觉得特别冷。
“本来想买个大一些的礼盒可以放这些的。”周舟看着占据了大半边箱子的巧克力豆犯了难，得给唐述之找一个像样的袋子装走。
周猎难得坐回人，看着那堆东西跳下了沙发：“我房间正好有个购物袋。”
周猎前段时间出门比较寸，羽绒服被不知名物体割了道口子，他总共也就带了一件御寒外套回来，只能去商场重新买一件。
周猎从床底下把购物袋扒拉出来，回到客厅把袋子递给周舟道：“又是M豆？你们还挺专一。”
羽绒服购物袋硕大且时髦，周舟满意地接过，没理这神经病，唐述之也跟着做到她身旁。
周舟将购物袋撑开，把各式外文包装的M豆一一放进去。因为唐述之就坐在旁边的缘故，还做了些讲解。
“这袋是俄文，当时去北极看极光的时候在当地超市买的。这袋是法文，应该就是我在宿舍边上超市买的。”
这里边法文包装的最多，几年里出了不少新款式，周舟每次逛超市遇到就顺手带一包。
这些m豆的销售地差不多能覆盖整个欧洲，唐述之安静地听周舟讲这些M豆背后的地点与当时发生的趣事，心里蔓延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能听喜欢的人缓缓道来一段段故事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
周猎继续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嗤之以鼻一边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上百串烧烤。
等那两人腻歪地差不多的时候，外卖也正好上门。周猎拎着外卖袋看着一同来到玄关处要道别的唐述之：“吃点夜宵再走？晚点我送你回去。”
“也行。”唐述之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我晚上直接住季清扬那就可以。”
三人遂做到餐厅又酣畅淋漓地吃了一段，烤串带来的烟火气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也是三人一起坐在江北夜巷的小桌前，畅聊着这世界上的种种。
“突然想起来，我送你的盗墓笔记你看了吗？”周舟随意问道，倒也不是期待人家真的看了。
“看完了。”唐述之和周舟说着话忍不住又伸手过去勾勾小指，“我还关注了你的豆瓣账号。”
那是个能记录自己观影和读书的软件，唐述之那时候关注她就是为了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喜欢什么。
“嗯？”周舟一般都只在那边记录自己看过的电影和书籍，没有刷动态和看信息的习惯，压根不知道有人关注了自己。
“我问杨秋要的。”
周舟想起来刚开始玩的时候确实是和杨秋交换过账号昵称，两人一直互关着。
“你还关注我什么了？”
周舟突然觉得很想笑，唐述之还真是会给她惊喜，被人关注的感觉，嗯，不赖。
“微博？不过我经常忘记密码，很久没登了。还有那几个音乐软件，脸书，ins...”唐述之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动态太少了。”
常常大半个月才有一条更新，根本不够看。
豆瓣多一些，但是最近也少......
唐述之算了算时间：“你是不是预科和大一的时候在疯狂观影？好像每天都能看到你在做标记。”
周舟回忆了一番：“是啊，那段时间补了很多经典电影。但后来就没什么时间看了。”
“再往后好像就只看到你标记一些外文书籍了。”
“嗯，都是课程要求的书，捏着鼻子也只能读下去。”周舟无奈地耸耸肩。能将那些书读得甘之如饴的，她认识的人里，估计也只有周猎了。
几人在不知不觉的氛围中开始追忆往昔，良久，女生感慨道：“还是喜欢在高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真的，只需要坐在教室里被老师推着往前学就好了。”
“是吗？我还是最喜欢本科那时候。”周猎不痛不痒地跟了句。
“你在美国那时候？那什么什么维奇还是你老师的时候？”
周猎没说话，只是冷笑地看着她。
唐述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和周舟十指扣着，笑着看两人打诨。
“诶，唐，你呢？最喜欢哪个阶段？”周猎好似对这个话题还是挺感兴趣的。
唐述之没怎么思考：“高中。”
那个时候能天天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个时候只要紧紧握住了好成绩这把利器就可以得到特殊的优待，可以拒绝很多自己并不想干的事情。
那个时候总觉得世界很简单，把作文格子填满就可以，把填空题选出答案就可以，好朋友会一直在，家长老师永远不变地为自己好，全世界好像都在围着自己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大胆地畅想自己的未来。
但是到头来，时间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人都拽出那座象牙塔。所谓未来，就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成年人，上班、赚钱、活下去。
突然间，这群只需要读书的好学生们都开始思考自己除了学习，还能干些什么。突然间大家都从天之骄子变成了要默默努力维持生计的平凡人。世界的规则在那一刻好像彻底地改变了。
我们开始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被安排的道路，接受安稳与无为，成为合格的不再有什么情绪与能量的大人。
想到这些，周舟看了一眼一直浑身笼罩着乌托邦光环的周猎，举起灌满可乐的玻璃杯碰了碰周猎的杯子：“WHATEVER,敬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