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人

    当时为的什么,两人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凭空拧着的那股劲儿,早就冲淡在时间里。

    破冰那天是孟西荞跟着林雅萍去庆季姨生日,分蛋糕时顾津南问她吃蓝莓馅还是草莓馅。

    一转眼,孟西荞手上挂了袋青梅。

    玻璃店铺在旧市场里,步行过巷口时,转角有个水果铺子,顾津南忽然要吃,抓了一大袋结账,扔到她手上来。

    孟西荞叫起来:“你没手吗。”

    “嗯……这就没有了。”

    顾津南一闪身子,推门进店去。

    说是买玻璃,老板见到人,弯腰从收银台下面拿出包装好的方形玻璃递来,“说了今晚就能到的。”

    “谢谢。”

    孟西荞跟在旁边问:“你什么时候订的啊?”

    “从你家出来后。”

    “尺寸你没量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

    回到雁园,推门进去看到夜风滑过那小方洞,把白色窗帘吹得像大帆一样膨胀翻飞。

    顾津南把窗帘扎成一团,止住将扬的帆。往一边拉的时候,看到墙上的黑色笔记,已经有些模糊,乍看像几根纠结在一起的黑色毛线。

    他朝西荞招手:“过来。”

    孟西荞驱动脚步:“干嘛。”

    就见顾津南把手比成水平刀状,在她头顶横着晃了一晃,然后往墙上比。

    西荞一瞧,那不就是两人小时候乱涂乱画留下来的野生身高尺。

    “乱涂乱画的是你,没有我。”顾津南补充说。

    她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时间和数字标记:“这两道是刚升初一画的……那会儿咱俩一样高。”

    下意识抬头看他。

    “现在是这样。”

    他用目光做尺,在空气中上下划出几道竖线。

    “无聊,谁要比这个。”

    “嗯,有人自从长不过我后就不比了。”

    顾津南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找了个小圆凳叠在餐椅上,踩着仔细看玻璃破碎的这一角。

    孟西荞给扶着,紧紧握着圆凳的两条腿。

    其实这一动作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她莫名想去扶,像以前给爷爷扶凳子那样。

    顾津南在清理缝隙,把窗框里的碎玻璃一块块往外夹。

    孟西荞忽然说:“你喜欢什么类型?”

    “猪。”

    “我说的是人。”

    顾津南伸出手,指头摇了几摇:“把桌子上的包裹递给我。”

    拆着纸盒和塑料泡膜,在哔剥哔剥声中说:“没有。”

    孟西荞继续追问:“喜欢的性别呢?”

    “猪。”

    顾津南小心翼翼地把完整的玻璃装上去,在这间隙里,西荞下意识屏着气没说话,看他装好,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这气说:“那……李钰子呢?”

    他下了凳子,打湿毛巾擦手,喉咙蹦出字来:“就知道,你又造我谣了是不是。”

    西荞歪着头,带着微笑:“我听来的。”

    “她是卫洲表妹。”

    “这也不冲突。”

    “卫洲替我牵头来一个大合作商,我还他人情。”

    顾津南把两把椅子都归到原位,去提桌上那袋新鲜的青梅。

    “好歹我是来干活的,你能不能有点回报精神?”

    明明这梅子也是他买的。

    孟西荞正听得他把那桃色绯闻澄清了,还愣怔着,感情这些天来就她在那瞎误会。意识归拢后,心底里涌起一阵热,像火山喷发前在熔液上滚的泡泡。

    应装修工要求,她把裹着青梅的塑料袋提到水池边,往盆里一倒,打开水冲洗起来。

    “你和卫洲他们经常聚啊?”

    “他们经常,我偶尔。”

    顾津南要喝榨的汁,她只好把榨汁机翻出来。

    机器呜呜叫个不停,在等待的三十秒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盘问他。

    “都玩什么啊?”

    “很无聊的那些,打牌飙车。”

    顾津南眉一挑:“你喜欢?”

    西荞沉默了会儿,认真回答:“我觉得很热闹。”

    “下次我叫你。”

    十年前的境况倒过来,她开始有些黏他。

    顾津南想了会儿就提:“明晚……”

    “我要加班,真加班,主编说一个都不许跑。”

    “后天……”

    “要到晏平县参加表姐婚礼。”

    他抿住薄唇:“你的安排也挺热闹。”

    临时装修工得到犒劳后,踩着一地寒灿灿院子灯光出门,一边抑制着胃底的青梅汁味,一边看她:

    “孟西荞,我有没有说过,你能回来挺好的。”

    她懒懒拓在门板上,沉吟一晌,“你现在说了。”

    “晚安。”

    孟西荞目送那影子一点一点融化在拐角的阴影中,兀自抱臂目不转睛盯视阴影里的一点,好一会儿才折回屋内。

    料理台上有他用过的杯子,却是洗干净了,杯壁还附着许多水珠,旁边那杯还剩一半。此刻唯有沉寂陪她品味这股难以形容的淡淡心绪。

    后两晚的安排是有些热闹,并且热闹得过头。

    隔日下了班,张兰凤带着手下一组人赶赴晏宁饭店。大圆桌面一圈儿围坐了二十几人,对面组局的MCN机构老板姓李,是从电视台出去的老员工,熟谙传播学那套,正赶上风口,旗下签的主播都是顶顶能吸金的。

    人发达后不显摆,犹如锦衣夜行。李总这会儿排场摆足了,上来问候台里情况。

    “这几年纸媒和传统媒体不好过吧?”

    张兰凤斟了两杯酒,另一杯由指尖推过去,“特别不容易,预算一年比一年缩得紧,我栏目组要搞大新闻都揭不开锅。”

    李总一边喝着,一边口讲手画,“我公司里的这些主播,就说小花,上个月购物节卖出了十几亿。”

    西荞原在埋头猛吃,听到这话也抬起头去找那小花,她不热衷刷短视频,说起主播她只能想到某位李姓男士。

    老刘对人情世故那套十分精通,向着对面说:“花姐!我老爱看你直播了!”

    梳着大光明马尾的花姐举起饮料,面色不算好,“刘哥,你才是哥,我00后。”

    话音一落,老刘错眼来看西荞,“这主播比你还小好几岁。”

    西荞嘴里正好呷着一口汤,呼吸一岔猛咳起来。把小半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

    李总下意识看人,眼珠在她身上溜了几圈,张兰凤截住这眼神,介绍说这是我们单位新人小孟。

    老刘说:“也不算新啦,都转正一年了。”

    李总把着酒杯,直截了当地说:“电视台里的女员工,随便拉一个出来气质都不凡。兰凤,新媒体和传统媒体,就是围墙内外的区别,在外边,流量更大,管控更少。”

    开了话头就停不下来:“我也就是正好站在风口。”

    张兰凤自然要夸他能干有魄力有见识,不然怎么就你做起来了?两人探讨了一会儿传统媒体怎么利用流量平台,李总最后有些上了头,话头拐来拐去,打趣说:“小孟要不要来我公司,哥给你砸流量。”

    孟西荞还没回应,张兰凤先说:“挖我人啊?赞助的事还没下文呢!”

    李总打着酒嗝:“我来牵线,你放心。”

    孟西荞对新闻有兴趣,是因为爷爷孟青是个十分优秀的记者。进电视台后,才切身体会到传统媒体的困境。新媒体承担起一部分爆料和传播职能后,传统媒体的作用越来越像是喇叭,重传达而非挖掘。两者头部从业人员在收入上也是天差地别。

    这场酒局只揭了一角,张兰凤为应酬,白酒闷头吨吨下肚,组里的人照顾她,西荞本来只喝饮料,后面气氛到了,也喝了几杯,有些上脸。

    想到对面坐着的00后小姑娘,一个晚上创造的利润可比一家中型实业公司,心里头麻麻的。

    一群人喝到十二点,出来时才发现外面下着细针一样的雨,马路被染成深色,和远处的汽车融在一起变成细长的黑色直线。

    那边的人正好坐满开来的三辆车,这边西荞一行人挨个拿出手机打滴滴。

    这个时段的车不好打,系统显示前面还有八十人在等,众人一面站在廊檐下避雨一面等车来,刘哥歪歪扭扭靠在石海肩上,浑浊的口气往这边一吐:“西荞,可别被挖走啊。”

    孟西荞哭笑不得:“我不会。”

    立在檐下,抬眼看到前面办公大厦上荧白色的大字:南风科技。

    她鲜少到他公司附近来,下意识对着那办公楼拍了一张,在微信上发出去。

    顾津南秒回:?

    孟西荞:刚下班。

    顾津南:应酬?

    孟西荞:前辈请吃饭。

    顾津南:才结束?

    孟西荞:嗯,在等滴滴。

    后边跟着一个“难绷”的表情包。

    张兰凤先把其他人给送走,回来时对她说:“有局第一次带你啊!什么感觉?”

    孟西荞顿了顿说:“很新鲜,还有,所有行业的尽头都是销售……”

    张兰凤哈哈大笑两声,想去摸烟,又忍下了,“完成本职之外,无伤大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西荞不明所以。

    “这话是当年你爷爷对我说的。”

    西荞诧异:“您认识我爷爷?”

    张兰凤眼神隐在阴影里:“何止。”

    孟西荞还想问,有辆车徐徐停在几人面前,一台黑色奥迪。车窗摇下来,露出里边人线条锋利半张脸。

    老刘眯着眼辨认了会儿,确定这人是冲他们来的,吹了声口哨说:“帅哥你谁。”

    顾津南把着方向盘,扬起眉梢说:“孟西荞叫的滴滴。”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