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谒远低下头，有点失落。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贺谒远看向右边。
“看什么呢？”张贤齐顺势将胳膊搭在栏杆上，朝着贺谒远的方向看去。
他跟贺谒远当了两年前后桌，一开始觉得这人挺高冷的，也不爱讲话，还总带着口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态度的改观是在高三的暑假，也就是前两个月，张贤齐的爸妈给他在网上找了个家教，领回家一看，是自己后桌。
虽然贺谒远性格不太好，不爱与人亲近，好歹业务能力不错，两人也是暑假那会熟悉起来的。
说是熟悉，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张贤齐在说，贺谒远听。
比如现在。
“高二期末考你不是第一。”第一的是穆慈恩，“怎么回事啊贺老师，是不是故意放水？”
贺谒远的脖子被他用胳膊勒着，他没有反抗，做出任人宰割的样子。
“走了，上课。”贺谒远轻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拿开。
“哦！”张贤齐松了手，蔫了吧唧地回教室，“老贺，你真无趣。”
*
穆慈恩风风火火地回家，来不及将车放好，直接扔在门口的大树下。
奶奶耳朵上挂着眼镜腿，坐在收银台后面穿绣花针，穆慈恩家开了一个小卖部，由奶奶管理。
真好，这个时间，奶奶也还在。
“奶奶。”穆慈恩飞扑过去，抱住奶奶一个劲地蹭，“奶奶，我好想你。”
“想我就帮我穿针。”奶奶低头寻找那根被穆慈恩撞飞的针。
穆慈恩心想，以前都没发现奶奶情绪这么稳定，她从桌子缝里扣出那根针，帮她穿好，又飞快进了里屋。
“妈。”
穆修齐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你妈今天有课，还没回来。”
“爸。”不得不说现在的爸爸比七年后年轻不少。
父母都是小学老师，谁最后一节没课谁回家做饭，但穆慈恩比较喜欢爸爸的手艺。
“穆慈恩，出来。”
穆慈恩听到母亲的咆哮，飞奔出去，差点把货架上的薯片撞下来。
“妈。”她眼里含着泪水，张开怀抱朝许若寻走去。
即将靠近时，被许若寻指着脑门推开，“谁教你这么停自行车的？”
“我错了妈，但是能不能让我先抱一会儿。”穆慈恩张开手臂又要过去。
许若寻脸一黑，“嗯？”
她们家一直都是慈父严母，好久没被母亲训斥了，连挨骂都是开心又幸福的。
穆慈恩快速将车停靠好，如愿以偿抱到了母亲，跟树袋熊一样一路抱着进家门。
“恩恩今天这是怎么了？”奶奶的视线从镜框上方投来。
穆慈恩嗯嗯啊啊随便敷衍了几句，又转头看向许若寻，“妈，不要给我送准考证。”
这句话是刻在骨子里的，每当在梦里见到母亲，穆慈恩都会重复好多遍，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改变过去，改变母亲死亡的命运。
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说，但许若寻还是答应着，“好，我自己还上课呢，哪有时间给你送准考证，想得美呢。”
穆慈恩请了一天的假，下午也不用去，但下午父母都有课，只有她跟奶奶两个人在家，守着小卖部。
“奶奶，你相信时空穿越吗？”穆慈恩问。
“相信啊！”
一老一小就那么天马行空地聊了一下午。
将要关店时，走来一对夫妻，“请问你这有酱油卖吗？”
穆慈恩站在一旁听奶奶跟他们唠嗑。
原来他们是刚搬到这边来的，就住在温慈恩他们隔壁，由于来的匆忙东西没有买齐。
但是温慈恩家的小卖部只有零食，没有调料以及生活用品那些。
“不过我可以给你倒点。”奶奶说着就往里走，随后端着一小碗酱油出来。
“谢谢你老人家。”烫着卷发的女人瞧了眼身后的穆慈恩，“这是您孙女吧，长得真标致，是在一中读书吗？”
穆慈恩下意识想说“我在市图书馆上班”，又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还在念书，立刻点点头。
“我儿子也在一中，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好啊！”穆慈恩笑笑。
等人走后，穆慈恩到门外将放零食的小货架收进来，转头瞧见不远处拉着行李箱站在树底下的少年。
俩人视线交汇，穆慈恩一惊，忘了表情管理，而男生则微微抿唇，当是打招呼了。
是他。
中午请假出来时撞翻了他的作业本，不怪穆慈恩记性好，而是他那张脸，哪怕放在七年后也是相当惊艳的存在。
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的。
搬来隔壁的原来是他吗？
穆慈恩回以微笑，随后转身将货架搬回房间，将门关好。
不知为何，每次跟那少年对视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报纸上的结婚启事，但又十分模糊。
对了，那张照片上面，男生跟她一样，穿的也是一中校服，难不成他也是一中的学生？
胎记。
明明白天那会想不起来的长相，莫名有了模糊的轮廓。
一中学生，脸颊上有胎记。
这个线索应该是好找的，穆慈恩打算明天去学校问问。她的人缘不错，肯定一问便知。
穆慈恩躺在自己的床上，带着美好祈愿入睡，她喜欢这个世界，如果是梦的话，她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醒。
滴滴！
班级群发来消息，明天要进行小考，许若寻敲响她的房门，提醒她早点休息。
“知道了。”穆慈恩把手机丢在枕头边，闭上双眼，几分钟后又挣开，认命般走向课桌，囫囵翻了下她的课本。
语文英语那些勉强可以，但是这个数学……
真的是两眼一黑，她本来数学就是垫底的成绩，当年拼了命才提高那么点分数，现在隔了这么些年，更是一个知识点都想不起来了。
要命，这个世界什么都好，就是考试不太好。
算了，睡觉。
穆慈恩关上课本，重新趟回床上，拉过一旁的毯子，往肚子上盖了一点。
考试的事明天再说。
“轰轰——”
穆慈恩在无人的街道狂奔，身后一辆机车追了上来，车上的人将她堵在街边，嘴里发出瘆人的笑声，将她视作待宰的羊羔。
手里拿着小刀朝她靠近，穆慈恩手脚并用往后退，即将刺向她时，母亲突然出现，帮她挡下一刀。
“妈。”穆慈恩吓出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
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把手电打开，还是这个房间，还是在七年前，桌上还有她昨晚盖起来的数学课本。
还在这个世界，没有回去。
那就好。
她起身来到隔壁，将脸贴在门边，小声呼喊，“妈。”
穆修齐睡眠浅，将门拉开一条缝，“怎么了恩恩？”
“没事，想看看我妈。”
“她在睡觉呢。”
穆慈恩得到满意答复，转身回了房间。
还在就好。
第二天一早，穆慈恩来到学校，考场已经安排好，她昨晚看过了，她跟夏芯苒都在本班考试。
一进教室便开始搜寻夏芯苒的身影，直到预备铃响起也不见她来。
内心越发慌乱起来，她记得夏芯苒的死亡时间不是最近，而是临近高考，难道是请假了吗？
可能是请假了吧。
穆慈恩按着笔头，等待老师发试卷。
班主任老杨恰好从窗户边经过，穆慈恩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窗外小声招呼，“老师。”
班主任停了下来。
“老师，夏芯苒今天请假了吗？”
“她没来考试吗？”班主任脸色一沉，掏出手机查看，并没有收到请假的消息。
穆慈恩见他拨通了夏芯苒父母的电话，扒拉在窗户上等一个回复。
班主任回过身，看了眼穆慈恩，“在来的路上。好好考试。”
“收到。”穆慈恩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这个对于穆慈恩来说还算简单，翻到后面开始写作文。
题目早已看过，提纲也在脑子里构思了一遍，写起来不算困难。
她抬起头看了眼时间，余光瞥见斜对面的位置上没人。
穆慈恩做题太入神，没注意到夏芯苒一直没来考试。
不好的念头在脑海出现。夏芯苒的父母说她在来学校的路上，可是她却并没有来教室。
上一次也是这样，夏芯苒在父母离开后重新回到家里，在手腕上留下一道划痕，等她的父母回家时已经晚了。
怎么回事？时间线对不上了，是因为穿越导致的吗？
穆慈恩放下手里的笔，走到老师面前，说了几句便直接出了教室。
贺谒远的考场在穆慈恩隔壁，也是靠窗的位置，他看着穆慈恩着急忙慌从窗边经过。
眼睛在试卷上停了片刻，随后起身跟了上去。
穆慈恩先去了趟办公室，她得让班主任给夏芯苒父母打电话，但是现在班主任不在，她没带手机来学校。
没办法了，只能先去她家了。
穆慈恩找到自行车，趁着门卫不注意溜出校门，任由反应过来的门卫大叔在身后呼喊。
她寻着记忆中的路线骑行，心里默念着希望还来得及。
前方是一段下坡路，再拐个弯就到了。穆慈恩瞧着前面没人，没握刹车，直接冲了下去，然而拐角处一辆载满橘子的推车正迎面而来。
速度太快，握刹车已经来不及，穆慈恩的自行车撞上了推车的侧面。推车一歪，橘子散落一地，而她连人带车也摔了出去。
额头磕破了皮，渗出鲜血，手掌搓着地面，血肉模糊。
“你是怎么骑车的？我这橘子你让我怎么卖？”车主是个中年大叔，见她穿着校服来劲了，“还是一中的学生呢，老师没教你骑车要看路吗？走，找你班主任去。”
穆慈恩脑袋有点晕，看东西有点晃，人都重影了，她双手撑着地面起身，自行车的拉链已经断了，骑不了了。
“我回来再赔给你行吗？”穆慈恩走路有点晃，手搭在推车上稳住重心，卡在手掌里的沙粒进入得更深，但她毫无所觉。
“我现在要去找我朋友，你等我回来，我一定赔给你。”
“不行，你不能走。”他拉着穆慈恩的胳膊不让走。
穆慈恩急得不行，她不能耽误时间了。
刺啦。
穆慈恩扭头。
同样一身校服的贺谒远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旁。
“你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