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市图书馆，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赶早班的人群较多，公交车上没有空位，穆慈恩挎着帆布包，整个人靠在公交柱子上，她站在离车门最近的位置，随时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刺啦——”
司机一个急刹，乘客发出惊呼，穆慈恩向前栽去，一头扎进陌生男人怀里，“抱歉，抱歉。”
抬头的功夫男人正要转过头去，穆慈恩刚好瞥见他脸上的红色斑点，随后声音响起，“没关系。”
有点好听。
穆慈恩重新站好，手握住柱子，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今天穿的明明是灰色呢子大衣，袖口还别了一个出门时忘记取下的蓝色发夹。可现在整个袖子是蓝白色的，发夹也不见了。
慌乱间，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
什么情况？
是自己没睡醒吗？穆慈恩向车内扫了一圈。
方才自己撞上去的男生不见了，左手边垃圾桶旁边的位置本来坐着一个提菜篮的奶奶，现在变成了少年。
那位不断咳嗽的大爷也成了一名挺着肚子的孕妇。
穆慈恩收回手臂，用力搓了搓眼睛，随后睁开。
呲——
公交车到站，袖口的蓝色发夹正安静地待着，就是位置有点歪。
幻觉吗？
最近熬夜熬狠了？穆慈恩暗暗发誓，珍爱生命从今晚开始，今后一定早睡，坚决不熬夜。
等车子停稳后，穆慈恩下了车。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图书馆的大门，位于偏市中心的位置，街边都是早餐店，也有奶茶店咖啡馆那些，应有尽有。
今天想吃馅饼，她走到门口要了一个，塞进帆布包里，路过常去的那家包子铺时，将兜里的口罩拿出来戴上，假装自己只是路人。
总觉得有种背叛了包子铺老板的感觉。
……
“老板大喜，今日咖啡买一送一，买一送一。”咖啡店的小哥喊着口号，顺便把搞活动的招牌张贴在店门口。
穆慈恩朝里看了一眼，看不太清，她近视有点严重又不喜欢戴眼镜，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还偶尔认错人。
她对咖啡不感兴趣，但同事经常提起，说隔壁咖啡店的老板怎么怎么样。好奇心作祟莫名想瞧一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
看不见也没关系，因为她今天的工作任务有点重。
图书馆每隔五年便要重新整理当时的旧图书、旧报纸、旧杂志那些。
昨天整理了一天，人都快废掉了，今天还得继续。
“早啊！”前台负责借还书的是个年轻小姑娘，来实习的，手里拿着今天的早报，掐着报纸的美甲还有点好看。
“早。”
穆慈恩扫了一眼，看见报纸上刊登的一则结婚启事。
最近好像很火，新人将自己的结婚喜讯刊登在报纸上，收获来自陌生人的祝福，也很有纪念意义，因为会被一直保存下来。
挺有意义的。
回到自己工位，秉承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原则，穆慈恩决定先把早餐解决。
门被推开，穆慈恩保持着张嘴的动作，看向门口。
“噢，我亲爱的穆穆，你背叛了你的包包大人。”洛雅是她的同事，两人走得比较近，平时也爱一起开玩笑。
穆慈恩往后靠在椅背上，自下往上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洛雅，“是的呢，改天再翻他牌子。”又把手里的馅饼举起，“要来一口不？没吃过的。”
“不，我在家里吃过了。”
“好吧。”穆慈恩故作失落，“被抛弃了呢。”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洛雅怕了她了。
刚要过去，穆慈恩伸出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晚了。”
随后咔咔几口解决完一个馅饼，开始今天的工作。
办公室还有另外两个同事，也陆续来到工位，边拉开椅子边讨论着手里的咖啡。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咖啡格外好喝。”她故作神秘，“是因为买一送一吗？”
“嗯哼。”穆慈恩抬头拿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看她“卖弄”。
她给了自己唯一的听众穆慈恩一个wink，摇摇头，“不，是因为，这是老板亲自冲的。”
穆慈恩听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将杂志报纸归类。
关于这位咖啡店老板的话术，她听过很多遍了。什么不露脸啦，不爱说话啦，手好看啦，种种。
提的次数多了，她都记下了。
“对了，你们谁弄过结婚启事登报？”洛雅问。
穆慈恩的手正搭在一张五年前的报纸上，闻声停了动作，看向洛雅，“你上微信或者支付宝搜一下，或者直接找主任，还能给个优惠什么的，怎么？你要？”
“没，帮朋友问问。”洛雅拿着镜子补口红也不忘八卦，“啧啧，穆穆这么了解。是不是有情况没告诉我们？”
另外两个同事附和。
穆慈恩烦不胜烦，否认道：“没有，母单，估计会一直单到天荒地老，我只是比较好学，搜过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小得意，像是提前做了功课的好学生，在老师提问时精准回答出了还未学习过的知识点答案。
穆慈恩还是很好学的，一有什么疑惑马上就要找出答案，非常执着。
随后，聊天内容重新回到结婚启事是否有必要登报这个话题上。
“我感觉挺有意义的。”
穆慈恩点点头表示赞成。
“不过这种东西吧，好坏不予置评，登的时候开开心心，万一哪天分了、离了、闹掰了，登在那还挺膈应的。”
穆慈恩又点点头。
最后总结，“说的都对。”
谈话在大家的笑声中结束。
穆慈恩一直是这样的性格，长得七八分漂亮，妆容加上穿搭还能凑个八九分，四舍五入后，总的加起来就是十全十美，谁都愿意跟美女贴贴，于是谁都跟她玩得来。但又好像跟谁都不交心，唯一交过心的，死在了高考前夕。
穆慈恩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手里的报纸上，她捏着纸张往后翻，一则结婚启事的信息映入眼帘。
照片左边的女生，长相和名字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右边的男生，刘海盖住眉眼，眼睑下方苹果肌的地方，有一块胎记，偏红色，不规则，远看像个倒三角。
更像是腮红，或者是晒伤妆。挺清爽的长相，那块胎记，恰到好处的给他的脸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照片不是传统的白衬衫配黑西装证件照，而是两张硬凑出来的照片，因为照片中的两人穿的都是校服。
新郎：贺谒远。
贺谒远。
穆慈恩默念着他的名字，在脑海搜了一圈，确定这个男生她不认识，而这个女生……
她盯着女生校服领口的位置，有一颗与众不同的纽扣，那是她妈妈亲手为她缝上去的。
长相可以相似，名字也可以重复，但这些细节总不能一模一样。
照片中的人，是她。
报纸是五年前的，五年前，她正好二十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但那会，她才上大二啊，谁这么变态私自把她的照片登上报纸啊！
不行，待会得去趟警局，查查这个男人是谁。任谁被一个陌生男人以这种方式昭告天下，心里都会不舒服和不安的吧。
万一是变态呢，多瘆人啊。
瞳孔微微放大，穆慈恩盯着这则启事，仿佛被那张图片吸进去一般，周围同事翻动纸张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变得模糊。
她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眼神再次聚焦，手里的旧报纸变成了一张考卷。
穆慈恩震惊抬头，正对上讲台上的监考老师。
“不要东张西望。”
穆慈恩：？
穆慈恩在他话音刚落下时，顶风作案，转动脑袋观察周围。
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包括自己。
监考老师再次强调，“不要东张西望。”
穆慈恩抬起手开始搓眼睛，搓完拿开搓完拿开，如此反复，都已经把眼睛揉红了，手里的考卷还是没有变成那张报纸。
这是什么情况？
早上在公交车上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穿越了吗？
但要是穿越的话，为什么是一阵一阵的？还是她身体出了问题？下了班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脑子？
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举起手叫了一声，“老师。”
监考的是高中时期隔壁班的地理老师，来给自己班代过课。他走到穆慈恩的桌子旁，低下头倾听。
穆慈恩：“老师，现在是什么时候？”
监考老师下意识以为她问的是，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多少时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九点二十。”
随后大声提醒所有考生，“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还没写完作文的同学要抓紧了。”
她再次举手，低声道：“老师，我是想问一下现在的年月日。”
老师疑惑地看着她，穆慈恩也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很奇怪，闭了嘴。
作文？
脑海似乎闪过什么东西，穆慈恩把手里的考卷翻到后面，看清作文题的瞬间，双眼通红，泪水盛在眼眶里。
她从凳子上起身，动作有点大把后桌的橡皮擦碰到了地上，惹来身后人的不满，但她没时间顾忌这么多了，直接往门口冲去。
当年，就是这天，这场考试，母亲为了给她送准考证，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而她因为在考试，错过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件事横在她心里很多年，怎么都过不去。
现在的时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这位同学，请回到自己的座位。”
穆慈恩没有理会，直接出了教室。
但跨出教室门的下一秒，她又重新出现在了座位上，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穆慈恩不甘心，反反复复试了好多次，最后都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而教室里的所有人，对此毫无所觉。
试卷的一角被她捏的皱皱巴巴。
出不去，怎么办？
不管是当年，还是梦里，还是现在这个奇怪的时空，她还是没办法见到母亲是吗。
她认命般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眼泪从脸颊滑落。
……
“穆穆。”
“穆穆，没事吧？”
“穆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