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是上好的玛瑙头面,单是上面一颗坠子便不止一两,你别当我是个妇道人家不识货,就诓骗我,少了五十两我是不卖的。”

    当铺中,隔着高高的柜台,一穿着普通却干净整洁,盘头只插簪子、模样寡淡的女子垫着脚尖,与掌柜如此说道。

    掌柜穿一件褂衫,细细打量了女子,见她虽然穿着普通,却瞧着并不傻,还能拿出如此昂贵的头面来典当,料想对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便问了一句:“你可是替你们家夫人来典当的?”

    女子本想摇头,却又琢磨了一番道:“是了,我家夫人说了这头面值不少钱,若非家中急用万不会拿出来典当,还只卖五十两银子。掌柜看着也是个识货人,要是觉得五十两不成,我就去别家问问。”

    掌柜忙摆手挽留,之后伸出五根手指:“就五十两,就这么定了!”

    女子点头。

    不多时,掌柜取出五十两银子递给女子,又递上去一张当票。

    女子将五十两银子方面清点收好,而后微微迟疑将当票收入囊中。其实这当票于她而言并无用处,她心里明白自己绝不会再将此成婚时佩戴的玛瑙头面赎回来了。

    女子名叫宋秋兰,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前一阵突然魂穿而来的。

    原身与她同名同姓,命运却大相径庭。

    她自小家境普通,却家庭和乐,虽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一路顺风顺水,前些时候还和竹马订婚,不想两人出去游玩途中遭遇车祸,再一睁眼,她便穿越到了这里。

    而原身家境富裕,父亲还是个五品官吏,从小从不缺衣少食,人养的珠圆玉润。然却被庶妹陷害丢了名节,只能被娘家当烫手山芋一样随便许配给一个贫家秀才。

    嫁人之后,原身本以为能过上妇唱夫随的寻常日子。却不想对方只是图谋她的嫁妆,将她嫁妆榨干之后,又逼着她日夜织布,她累坏眼睛,双手生茧,好端端一个富家千金不过嫁去一年便被搓磨成了瘦巴巴的普通妇人,即便如此,三天断五婆婆仍是嫌迟,对她苛责虐待。

    前不久,丈夫靠她的嫁妆纳的妾室生产,是个儿子,一家人喜气洋洋,唯有她被迫伺候妾室月子,比付费做奴才还不如。

    这种日子原身忍得,宋秋兰忍不得,当看见狼心狗肺的丈夫和妾室恩恩爱爱,把她当老妈子一样使唤后,她爆发了:老娘,不干了!

    她愤然写下和离书,逼着丈夫签字:“这苦巴巴的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和离书你签了还好,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要是不签,我现在就投井自尽。待我死后,自有我娘家人上门讨要我生前的嫁妆,你届时若不给,名声仕途也别要了。你若给,想是这家产悉数都要变卖!”

    宋秋兰以为自己这出鱼死网破很奏效,但高估了丈夫钱和礼的脸皮厚度,那人双手插腰,毫不畏惧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你别忘了你怎么嫁进来的,除了我还有谁要你?你就算死了,这嫁妆我也一文不能还,再说,如今玲儿生产,你也是孩子嫡母,就算你死了你的财产理应留给孩子的呀!你父母要是非要,那你的死因可就有文章可做了。”

    那时宋秋兰才看清原身的生不如死的处境,不过宋秋兰执着于要和离,此后闹出不少事情来,装疯卖傻、一哭二闹、半夜磨刀的事情没少干。

    终于她没崩溃,婆家全家崩溃了,婆婆硬是逼着钱和礼和宋秋兰签了和离书。

    离开那天,前夫趾高气昂地表示:“你一个坏了名节又被休的女人就算回去,你娘家也未必要你,到时候只怕会赔上更多嫁妆送你回来。宋秋兰,你这辈子只能栽我手里。”

    宋秋兰浅浅一笑,她本来就没准备回娘家。那种名声比骨肉的命都重要的地方,她也不想久留。她是一个现代人,不肯接受寄人篱下,也不能接受被封建礼教桎梏,既然原身已经名节败坏,那她反而没什么忌惮,可以去完成自己更广阔的天地。

    拿到和离书后,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魂穿到原身身上后,她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她记忆中有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民风质朴的小村庄,因与两座城相邻,村民可以贸易交易,所以村子相对富裕,生活和美。

    原身曾经在村子里的亲戚家里避暑小住过几日,那段时间是原身最快乐的时光。漫山遍野的野花总比宅院花坛中精心养护的花草更美,潺潺溪水卵石也比府上毫无观赏的假山更真实。那里的人简单淳朴,比宅院中争风吃醋的女人、勾心斗角的一大家子好得多。

    在那里,恐怕宋秋兰才能活出真正的自己。

    她现在无处可去,莫名想到了这个地方,想定后,她到离钱家不远的一处荒地,用手刨开已经被晒的干裂的土地,从里面挖出一个匣子。

    这匣子里装的是她成婚那天的头面,用黄铜、银子和十六颗玛瑙坠成,当初钱家是想把这套头面拿去换钱的,幸好原身机智,说平时那些压箱底的嫁妆他拿去也就罢了,这头面好歹是个脸面,若有什么大事或是中榜的好事总归要拿出来戴上的,否则恐怕别人小瞧了钱家,这才将这副头面留下。

    这套玛瑙头面一直作为首饰放在宋秋兰的梳妆台上,她前几天趁着天黑偷出来埋在地里,正好卖了换钱。

    -

    在城里当铺中把玛瑙头面换了五十两银子后,宋秋兰就带着这些钱雇了一辆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到了这处名为“宝匣村”的小村庄。

    由于没有固定的住所,而当初接待宋秋兰的亲戚早已经离世,宋秋兰便只好决定在山中的破庙中对付一晚。

    山中城隍庙在半山腰,或许有少量香火庇佑,日常并没有什么野兽在此处出没,偶尔运气好还能吃到点村民供奉的贡品。

    宋秋兰运气不错,刚一进去就看见一盘子还没腐坏的苹果,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刚上贡的猪头。

    她饿坏了,给城隍爷磕了三个响头后,就忙不迭地捧起那只猪头去吃。这猪头用盐水卤过这才不易腐坏,吃起来也不会过于油腻,渴了再啃上一口苹果,她得到了许久没有的满足。

    只是正在黑夜中埋头吃着,忽听门外一个声响,有人推门而入,于是月色也打在了宋秋兰身上,将她映出一个轮廓。紧接着一道亮光将破庙照亮,是有人打开了火折子,于是宋秋兰更无处遁形。

    “什么人,在这里偷吃!”

    一个粗旷的男声传来,宋秋兰瑟缩了一下,手上捧着的猪头滚落在地上。她大惊失色,唯恐做实小偷的罪行,慌不择路地躲进供桌下面。

    结果自然而然被人叫拖带拽地拉出来。

    拉她的人是两个男子,一个长着络腮胡看着不善,一个穿着儒衫长相清秀但眉宇间有丝戾气。

    大半夜被两个男人堵在城隍庙,宋秋兰心里甭提多后怕了,挪着身体连退几步,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就是太饿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吃的。”

    两个男人见是个弱女子,顿时神色柔和了一些,他们将供桌旁的红蜡点上。其中穿儒衫的男子安抚着宋秋兰说:“你不是我们村的人吧,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我们刚刚是以为是小偷。”

    宋秋兰心道:难不成她是女子就不能是小偷了?他们人还怪好的哩。

    络腮胡男人大大咧咧地道:“最近村里面闹匪,俺们就是来巡逻的,你一个女子躲在这里,万一遇匪咋整?还好我们发现了你!你放心,俺们是好人,你告诉俺们你家在哪,俺们天亮了好给你送回去。”

    宋秋兰好不容易赶路到这里,她肯定不会回去的,但万一这个村子有些排外,不让她留下来就不好了。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佯装抽泣。

    哭了几声后,络腮胡男人急了,“哎呀,大妹子,你哭啥。是不是俺吓到你了!”

    “不是,不是。”宋秋兰摆摆手,吸了吸鼻子,靠着桌腿坐好,而后道:“我是个命苦的人……”

    两个男人一听,这是要讲故事了,于是一个搬来个小板凳坐好,一个往地上铺点草芥,静等着宋秋兰讲述。

    宋秋兰抽泣着道:“前几年,我嫁了个男人,不想男人命短,早早去了。婆婆要将我发卖给别人,我不应,跑到城里做活养活自己,不想婆婆找上门来,领了我的工钱,还将我捉回去卖给别人。好在买我的那个男人人心善,将我娶回家后好好善待,我们也努力耕织还债,还在第二年有了个孩子。”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丈夫在做工时摔坏了腿,连娶我借的彩礼也还不上。同年,丈夫去世,我在外面洗衣裳,孩子让狼叼走了……”

    宋秋兰掩面痛哭,越说越起劲。

    络腮胡的男子也有柔软的一面,拍着宋秋兰的肩膀一个劲儿安慰:“哎,大妹子,你也太苦了。那你来我们村是有什么打算?”

    “家里的债务越来越多,利滚利滚利,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承担不起,这才逃出来,迷迷糊糊到这里,只想在这里安顿下来。你们好歹给我条活路,若是有事,我绝不拖累你们。”宋秋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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