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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大殿

    帝都已是深秋,银杏叶子纷纷落落,在地上撒了层金,映着深红的宫墙,映着宫闱深处的荣华与荒唐。

    一只麻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大概这儿嫌弃太过清冷,毫不留恋这金玉满堂,拍拍翅膀飞走了。

    长生殿里出来个太监,步伐疾速,端着个檀木盘,上面像是团了层紫色云雾,往怀镜宫方向来。

    怀镜宫是前朝怀镜公主的寝殿。如今住的,是当朝的叶贵妃。都说旧朝新帝物是人非,这怀镜宫,却不曾易主。叶贵妃叶知眠,恰恰就是曾经的怀镜公主。

    元和十三年,殷景帝叶靖珩将怀镜公主赐婚于安国侯家世子季斯衡。三年后季斯衡与南凉王薛成恩暗地勾结,谋权篡位,叛军攻陷帝都,景帝及太子宫眷皆被诛杀。一个月后,二皇子叶知烈粮草被断,困于枭城,血战至死。叶氏一族尽没,只余叶知眠一人。

    此时的叶知眠,正静静坐在镜前,一点一点理着发丝,表情平静,仿佛国仇家恨,只不过是衣裙间刚刚抚掉的残枝败叶。

    “叶贵妃,该更衣了,今日是陛下登基的日子,可不能耽误了。”贴身侍女锦容端来镶金檀木托盘,盘中叠放的,是件团绣重纱绮罗衣——一如当年她为季斯衡庆生,特地穿着跳云裳舞的那件。

    叶知眠盯着这件绮罗衣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伸手。

    “陛下?什么陛下?真正的陛下已薨,如今登基的,又是哪个?”叶知眠觉得可笑。

    “贵妃莫要说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锦容吓得一下子跪下,手里握着的木梳也砸在了地上。

    “杀就杀吧。”叶知眠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缠着青丝,“我叶家被杀头得少了吗?也不缺我一个。倒不如一同了断,也给落个斩草除根,满门清净。”

    “圣上对贵妃到底是有真情在的,未曾苛待贵妃分毫。”锦容一边篦着头发,一边劝说道。

    “未曾苛待?”叶知眠笑了,“未曾苛待什么,就凭这个‘贵妃’?”

    如今的帝后,帝自然是季斯衡,后则是薛如月——南凉王薛成恩的女儿。薛如月长相娇俏,身骨媚人,两年前入季府为妾,当夜叶知眠摔杯而去。

    一年后季斯衡联合南凉王谋反,薛如月恩宠日加,如今这妻妾算是彻底颠倒了过来。然而任谁也不能说什么——叶氏全族尽诛,留叶知眠一命,锦衣玉食伺候着,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对了,还有这养神汤。”叶知眠端起碗,看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荡起涟漪,旋即一饮而尽。“是避子汤吧?生怕我再给叶氏留个血脉,哪天弑父报了这血海深仇。”

    “贵妃娘娘……”锦容没想到叶知眠早就知道,却喝得毫不避讳。

    “看我做什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了还放心喝?”叶知眠浑不在意一笑,“季斯衡想多了,我比他更不想生一个流着他的血的孩子。而且我现在不喝,等怀上了让他差人做掉吗?”

    锦容垂下头,吓得大气不敢出。

    叶知眠用手拨弄着妆奁里的簪子,自她几次试图刺杀季斯衡未果后,寝宫里再也不许安置锐利物件。这簪盒里,留下的都是打磨得温润光滑的玉簪,还有一支平平无奇的木簪,只在末端镶了枚白玉。

    她把那支木簪拣了出来,递给锦容:“今日用这支。”

    ********

    太监送完衣服,赶紧回长乐殿回话。

    “那件衣服,眠眠可喜欢?”季斯衡伸开双臂,任侍从竹思为他穿衣戴冠。竹思是自幼开始服侍他的,属于为数不多他能信任的人之一。

    回话的太监有点为难,“贵妃娘娘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无事,退下吧。”季斯衡摆了摆手,看似并不在意。

    “她怎么不懂。”季斯衡皱眉,有些烦躁,待无他人时,转向竹思:“我这个皇帝,到底是没坐稳。薛成恩兵权在握,我总得给他面子,如月这皇后的位子,到底得给。”

    何况叶知眠已然不能诞下皇嗣,哪怕封了皇后,这位子,终究是坐不久的。

    “陛下圣明,娘娘自然会想明白的。”竹思跟着季斯衡久了,深谙察言观色,“再说陛下吃穿用度,不曾薄待娘娘分毫,娘娘也是知道陛下心意的。这团绣重纱绮罗衣,不就是娘娘那年为陛下献舞穿的吗?”

    一席话勾起了季斯衡回忆,他想起那年叶知眠还带着女孩的天真烂漫,一袭彩衣翩翩,看向他的眼神满心欢喜,心情好了许多,“也罢,她闹闹性子,总会过去的。”

    薛如月早已候在门口。她头戴鎏金凤冠,一身缀珠彩绣百鸟朝凤裙,衬得人愈发明媚。看着季斯衡走来,薛如月娇媚一笑,作了个万福,“恭喜陛下登基。”

    季斯衡一笑,“皇后今日甚为好看,这衣服衬你。”然后伸出手任她搀住,双双并肩走向大殿。

    群臣已经候着了,季斯衡扫视一圈,却不见叶知眠身影,面上不愉:“朕的登基大典,叶贵妃未免过于怠慢了吧。”

    “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素来贪睡。陛下几次去姐姐寝宫,姐姐眼都没睁开呢。”薛如月温声劝慰,季斯衡想到那几次吃的闭门羹,脸色更沉了。

    这时,大殿终于传来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所有人看向大殿门口,都不约而同呆住了。

    叶知眠一身缟素,不施粉黛,只簪了把素簪,原本清秀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清冷。季斯衡认得那支簪子——那是叶知眠的二哥,也是前朝二皇子叶知烈亲手打的。

    “混账!”有大臣怒喝,“陛下登基,这一身缟素,是何道理!”

    “怀镜身为前朝遗女,大殷公主,如今逆臣篡位,罔顾人伦,自当为叶氏一族披麻戴孝。不知诸位曾食大殷俸禄,如今甘与反贼同流合污,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叶知眠不卑不亢,环顾群臣,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群臣哑然,叶知眠戳中了他们心中幽微的痛处。纵使粉饰得再太平,也改不了季斯衡联手南凉王谋逆的事实。

    “啪!”季斯衡走下来,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叶知眠,你闹够了没有?”季斯衡满脸怒气。

    叶知眠被打得半边脸立刻红了起来,头发散落在肩。她似不觉疼,只是附身捡起来掉下来的簪子,轻轻抚摸着,缓缓开口:

    “这只簪子,还是二皇兄打给我的。我小时候,他总替父王镇守边疆,我很想他,他就亲手打了只簪子给我,说想他的时候,就对镜子照照,二哥在前线守好边疆,护得眠眠和父皇母后周全。”

    然后她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季斯衡。“可惜他不知道,妹妹爱错了人,边疆没打进来,大殷却从里面被人暗算了。连累着二皇兄,连累着整个叶氏,都做了人的刀下鬼。”

    她笑得惨淡又嘲讽,“季斯衡,我该相信二皇兄的。你这个人,的确不配托付终身。”

    季斯衡咬牙。叶知烈与他同年,少时便随军历练,一向觉得他虚伪做作,厌恶季家玩弄权势,最是看不上他。听说季斯衡与叶知眠的婚事后,叶知烈一怒之下直上季府,一条鞭子抽得季斯衡直抽冷气。

    “二皇子,您再有意见,这婚事也是陛下赐的,令妹更是对季某死心塌地。”他趴在泥土里,身上皮开肉绽,却笑意不改。

    叶知烈鞭子重重甩下,激起的土扬了他一脸。“你最好能和向父皇保证的一样,好好对眠眠,否则,就不只是一顿鞭子了事了。”

    “二皇子多虑了,季某一定不会薄待公主,保她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季斯衡一字一顿地回应。

    叶知烈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也没施舍给地上的他一个眼神。季斯衡看着那双军靴远去,恨意肆意生长。

    凭什么?他季家权势煊赫,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他季斯衡,样貌英俊,风流儒雅,多少花容月貌家世卓绝女子芳心暗许,哪里配不叶知眠了?就凭叶知眠是公主?

    想到这里,季斯衡笑了,冕旒轻晃,珠串作响。他带着眼底脑羞的怒意与疯狂,贴在叶知眠的耳边,言语里透着的狠辣令人心惊:“他看不上我又如何?如今我是九五至尊,而你大概不知道,叶知烈战死枭城,身中百箭,人头被我悬在城墙示众数月,身体被我鞭打后碎尸万段,可怜二皇子生前富贵,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叶知眠眼睛倏然睁大。她从来不知道,二皇兄死得这么惨。

    叶知眠闭了闭眼,手指微动,她刚刚没说的是,叶知烈远在边疆,担忧她安危,在这只簪子里做了个机关。她发力按下玉珠,簪子木质外壳脱落,一支细长的银刺露了出来。叶知眠握紧木簪,劈手冲季斯衡刺去。

    “陛下!”“陛下小心!”周围传来群臣的惊呼。

    季斯衡没料到叶知眠会猝然发难,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躲避不及,被刺中了肩膀。然而身边护卫出手迅捷,情急之下已经一剑捅进了叶知眠心口。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叶知眠身上那一袭白衣,也溅上了他的锦绣龙袍。

    “谁让你出手的!”季斯衡怒喝侍卫,不顾自己肩膀血流如注,疾声道,“快传太医!”

    这一剑刺得还不至于太深,他想。抱住叶知眠的双手,却不知为何有些发抖。

    “季……斯衡,你以为……我情愿你的血,脏了皇兄的簪子?”怀中人看着他,却是一笑。

    季斯衡心神一晃,他想,多久没见过叶知眠这么笑了?仿佛那年尚未婚娶,还是少女的怀镜公主陷在如梦般的紫色云雾里,冲他灿烂一笑:;“斯衡,我跳舞好看吗?”

    然而怀中人下一句,却让他如坠冰窟。

    “要沾血……也得是我的。”叶知眠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簪子,刺穿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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