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相馆,沈扶楹

    云相馆是现在屠山县城最大的成衣铺子。

    几人在云相馆门前停下,邢一邢二和傅宣薇留在门外,十一随身护卫,跟在魏牧身后一起朝门口走。

    魏牧抬起一只脚迈进门,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傅宣薇,目光落在她穿的黑衣上。

    好像自三个月前她到他身边以来,她都是这身装束:从不做女儿家打扮,永远一身黑色劲装。绑头发有时用一支宽月双尖,有时用发带。

    此刻她头上就是光秃秃的,满头青丝只用一根宽月双尖固定,毫无发型可言。

    魏牧皱了皱眉,“你也进来。”

    “哦!”傅宣薇一溜小跑跟着进去。

    “你有看上眼的没有?”

    云相馆内,魏牧看完一堆衫裙,然后挑剔地从里面挑了一条一套浅粉衣衫:小团花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搭着一条胭脂红细长皮筋。

    “就这件吧,虽然这衣摆上的红绫金线略显俗气了些,但剩下这些也没什么挑头了。”

    一旁侍立在旁的伙计叫苦不迭,心道这人莫不是对家派来捣乱的。

    进店这快一刻钟了,把他家的衣衫吐槽了个遍,才勉强挑中了一件。

    一旁的客人则羡慕的紧,这郎君瞧着冷是冷了点,可人家对夫人好啊,这年头哪个男人会来成衣铺亲自给夫人挑裙子的。

    更别提人家一身白袍,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长得比她们县有名的的美男子段县令还俊。

    魏牧把裙子递到傅宣薇面前,“你觉得如何?”

    看见漂亮裙子,傅宣薇眼睛都亮了,冲魏牧点头,道,“好看。”她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不对,应该说她从没穿过女子穿的这种绫罗华裳,她之前都是穿男子样式的衣衫的。

    “去带她量量尺寸。”

    “好嘞。”伙计刚想接过那套粉衣,就先让一双纤纤素手抢了先。

    “我来吧,这件衣裙就是我亲手做的。”秋娘接过衣裙,笑盈盈地说。

    见魏牧点头,秋娘冲傅宣薇道,“姑娘随我来吧,我带姑娘去楼上,照着您的尺寸把裙子再改一改。”

    楼上,秋娘把门一关,屋子隔离了楼下客人的交谈声,显得格外安静。

    傅宣薇眼神在眼前屋子布局上一一扫过。

    这间屋子不大,墙上挂满了各色琳琅衣裙,看花色便知道这些都是一些过时的积压已久卖不出去的样式。

    临街的窗前摆着张桌子,上面放着裁缝用的工具和一小筐花花绿绿的碎布条。

    桌子对面有一面铜镜,和一道紧闭的木头窄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秋娘走到桌子前,背对着傅宣薇,道,“姑娘稍等,铺子里的裁缝做事糙,尺子不知道给放哪了,先容秋娘找找。”

    没听见有人回应,秋娘回头,就被一柄白刃顶住了脖颈。

    “姑娘这是何意?”秋娘顺着剑身,看向长剑的主人,面上的笑容不变。

    内心则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她的身手在北镇抚司已经算是高手行列了,可傅宣薇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足以见她武功之高。

    傅宣薇和秋娘对视,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不害怕吗?”傅宣薇说这话时溜圆的杏眼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她,面上一派认真之色,。

    忽略她手里握的那把剑,两人面上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和在讨论今日该吃什么这种轻松的话题简直一般无二。

    “你是怎么察觉到不对的?”秋娘好奇道。

    “我手上这件衣裳都是你做的,你怎么又不是裁缝了?”

    “大人应该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为了在不引起怀疑的基础上,叫您跟我上来。”

    注意到秋娘那一声“大人”,傅宣薇眉心一动,叫她这个称呼的人,不是在地府,就是在大燕。

    “你是何人?”

    “秋娘自是和大人一样,从燕地而来。”

    “柳不言今年春作了一首新诗,诗中借梅花喻才子,盛赞了新科状元蔡陆英。我说的可对?”傅宣薇冷不丁问道。

    秋娘摇摇头,指出其中问题所在,“柳不言从不赋梅诗。”

    傅宣薇听到秋娘的回答,收了剑。

    秋娘说的没错,她刚才说了这么一大通,关键就是在秋娘说的那句话上面。

    今年年初,著名的诗画圣手柳不言,因拒绝为燕帝宫中新建梅园题诗,以大不敬之罪被燕帝打入了大牢。

    本该是该砍头的死罪,却因为朝廷中柳不言的大批拥趸上奏为他求情,再加上燕帝爱惜柳不言的才华,第二天酒醒过后,就把他放了。

    也许是因为柳不言不惜触犯圣颜也不背弃原则的脾性,也许是因为燕帝不拘小节,收回旨意的举动,这件事曾在燕京官宦之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但帝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事关皇室威严,百官知晓此事,却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燕帝性格喜怒无常,今日心情好了不计较,焉知哪天会不会反悔。到时说陛下小话的人,可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陛下手下不管是锦衣卫,还是暗兵处,里面的人哪有一个是善类。风言风语传到陛下耳中,也许睡梦中就被暗兵处的人割了喉。

    这还是好的,若是落到锦衣卫的诏狱里,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情的官员都当做不知情,更别提同别人谈及此事了,所以这件事寻常人根本无从得知。

    秋娘能知晓这件事,就足以说明她的身份。

    “原来是误会一场,真是抱歉。”傅宣薇一脸歉意地解释道,“你的大魏口音实在是听不出一丝破绽,我还以为你是魏人的刺客。”

    “你说话,不也同样毫无破绽?”秋娘回道。

    傅宣薇没说什么,她还剑入鞘,踱步到铜镜面前,拿魏牧给她挑的那身裙子往身上比划,漫不经心地道,“行了,时间有限,我若迟迟不下去,必然会引人怀疑。”

    “让你家主人出来吧。”

    “大人说什么呢?秋娘怎么听不懂?”见傅宣薇没动静,想着自家大人的吩咐,她继续硬着头皮道,“陛下派我来助您一臂之力,哪有什么其他人?”

    “秋娘,我再说一遍,让他来见我,这是命令。”

    “我不属于暗兵处,我想大人还没权利命令我。”秋娘看着铜镜里的那双眼,强装镇定道。

    “是吗?”傅宣薇脸上的笑意渐冷,“傅雪融走了,我就是这次任务的最高指挥,由陛下钦点。”

    “连你主子都只是协助我,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置喙我的命令?”

    “再者,”傅宣薇嗤笑,“陛下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就你那三角猫的功夫,这破绽百出的伪装,你说陛下只派了你一个人来大魏?是派你来送死啊,还是派你来托我后腿啊?”

    “你刚才说的那话,是在侮辱陛下的脑子不灵光,还是在侮辱楼下这群魏人都是吃干饭的?”

    秋娘觉得自己受到羞辱,隔着厚厚的脂粉都能看得出得她脸都红了。

    傅宣薇毫不关心,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扎心,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叹了口气,“秋娘,你这是在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吗?”

    “你这主子还真是好大的架子,非得让人三催四请才出来,好显示他的身份?”傅宣薇说完这句话,大脑突然被自己点醒,她想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秋娘气急想反驳,“你——”

    “傅宣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陛下不敬!”沈扶楹推开屋子里的那扇木门,几乎是和秋娘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扶楹一身紫衣,手里那这张纸阔步走出来,秋娘松了口气。

    “就不怕我告给陛下,让陛下知道,他最信任的暗兵处,背地里就是这样辱骂他的。”

    沈扶楹,你终于坐不住了。

    “你想告便去告呀,”傅宣薇展颜一笑,“如果告一状,就能让陛下看重锦衣卫,多于我们暗兵处的话。”

    她怎知他们是锦衣卫的人?沈扶楹好看的眉头皱起,“你认得我?”

    “大燕北镇府司,沈扶楹。”傅宣薇侧过身,正视着来人,“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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