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

    「我的几段友情屈指可数,有的如今陪在我的身边,有的已经长眠于地下,有的在我的厨房忙活,也有的早就分道扬镳。不过我不会否认与比利时国门的过往,如果我摇头的话,不知道他们会臆想成什么样子。我会承认与他的所有,不过仅限于此。我不是喜欢欲盖弥彰的人。」

    ——《黑白球小记 》

    “说实话,你…”海伦忍住说下去的欲望。

    随他便吧。

    她继续颠球。

    最近正在专门练习外脚背挑射,还是那个老问题——她挑不起来。球速不够只会让对方的守门员没收她的机会,即使再抵触被人为选择的人生,可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她现在也无法返回学堂听朗朗读书声。

    还不如就任由现状发展下去呢。

    艾米丽·米尔顿希望她的女儿能像她一样安稳成长,结婚生子。拥有一份稳定可观的收入,颐享天年。海伦其实渴望过,也畅享过自己那样的未来,果然可怕得要命——她肯定无法做像母亲一样的妈妈。她粗糙的对外性格注定她的未来——她的儿女——不可能享受到体贴的关爱,艾米丽为家庭的牺牲也令她胆寒。

    她想通过出其不意的跑位与精湛的射术提升不足,只不过任重而道远。

    她从来就不是天才,在同龄人隐隐约约踢出来的时候,她还因为态度问题备受指责。

    有神仙进球吗?有,不过策划组织的不是她。

    有帽子戏法吗?有,不过错失的机会可能是双位数。

    而埃里克没有她的替补。

    他手下一共三套阵容,海伦在面对高位逼抢的球队时必须上场,而且她在上半场必须进球。

    这是她的价值。

    硬要说优点,可能只有爆发高和力量弱但不经常生大病吧。

    库尔图瓦笑笑,伸长手臂去做基本动作练习。现在是自由时间,一群闲下来的青少年堆在一起聊天。长时间进行枯燥无味的训练,手边没有电子产品与球赛,唯一能排忧解闷的就是面对面沟通。

    从每天的早饭到怎么来上课,从最近的状态到圣诞节该怎么过,他们的精力永远也消耗不尽,也让其他人无法融入。

    “蒂博,你不过来吗?”大概是与库尔图瓦关系较好的男生喊他的名字。后者指指海伦的方向,他心领神会,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投入到热火朝天的交流中。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名字会从某个人的嘴里念出来,并且需要长时间的思考,才知道是那个有名的不合群女士。

    不仅与埃里克之间矛盾重重,海伦也无法进入女孩们的领域。十四岁在大家看来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她们穷极无聊,想到了玩弄感情。或许运动员天生就与绯闻相缠,无处发泄的荷尔蒙总是作祟,不少人把控不住自己,成为滥情的货色。虽然职业成就方面无可挑剔,可海伦会对这种人敬谢不敏——轻浮,不稳重,不可靠,像浮萍一样居无定所。也许他们会在人生的某一刻大放异彩、发光发热,可就算是太阳也有熄灭的一天,何况是碳基生物的人类。

    当然,女足女孩的性取向通常比较自由。

    “你想去食堂吃饭吗?”

    海伦终于停下,稍微喘口气:“想。”

    没吃早饭的后果是严重的,她现在感到有些四肢无力,这不是良好的行为。

    “我们现在去吧。”

    他一如既往地笑着,看起来平易近人,格外有耐心,对待海伦的逃避仿佛视若无睹,仍然保留纯真善良。

    她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昨天才开始说话的男生一起去吃饭?但是面对库尔图瓦的笑容,她第一次产生无法拒绝的感觉——因为其他人通常不会自讨没趣。

    所以她并没有方案B。

    为了掩盖自己一时的手足无措,海伦选择了点头。行为动作也是一种语言,库尔图瓦立刻放下手中的球,穿好外衣后向出口的方向走去。刚才那个叫他名字的男孩发现他们这边的动向,大喊:“蒂博,你们去做什么?”

    长长久久地回荡在体育馆内。

    就连一向冷静的库尔图瓦此刻也有些抽搐,额头发痛,更不要说猛的吸引许多目光的海伦了,她恨不得立刻冲出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率先走出去,被寒风吹得面部表情扭曲,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拉紧帽子,另一只手为库尔图瓦撑门,几个动作已经让她皮肤发红,手指僵硬。

    “走吧。”海伦在招呼他离开温暖的室内,“外面很冷。”

    温差导致的气压令冷风不断冲进场馆内,海伦联想到队友不满的叫喊与埋怨,可他还在慢悠悠地拉拉链,一点也不在乎他们。

    “这会让她们杀了我的!”她催促道。海伦的信条正在被打破,更何况此刻受冻的人是她。

    “我以为你不在意。”库尔图瓦这才怀着歉意的笑容走出大门,海伦将那扇门严丝合缝地关紧,认真程度让他又笑了起来。

    “我很可笑吗?”她指指自己,“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开心?”

    她没有收到有求必应的库尔图瓦的回复。

    十二月的气温其实不算很低,但由于这一周都阴雨连绵,湿气与低温双重打击下,人体的关节会很难受。而海伦又经常在阴雨天精神萎靡,今天是个例外。

    作为最早来吃饭的两个人,拥有的选择权远超同龄人了。

    当然都是能够让他们的身体强壮、但是口感完全无法保证的食物,海伦预料到它们进入口中时的味道,对味蕾似乎没有那么友好。

    她安静地进食,而对面的库尔图瓦正在侃侃而谈。

    比如问她喜欢哪支球队,年幼起就是纯白死忠的男生喋喋不休,说那支远在马德里的足球俱乐部怎么样。海伦好像在听他讲话,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

    与一个可能根本不喜欢足球的人聊这些问题、这种话题,她善意与懵懂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反应。

    手中的叉子突然不知为何停滞,库尔图瓦的一只手撑住脸,浮现出一种打量的神情:“你是不是并不喜欢?”

    他的眼睛很漂亮。

    也很危险。

    海伦与同龄人的交往不算多,她是个话都很少的人,更不要提心情比英语老师的穿搭变换还快的青少年。一句话,一个语气,另一段友情,都能让这些神经纤细的人轻易理智断裂。要不是他们的未来是成为球员,否则早就成为下午就能喝得烂醉的teenager。

    “什么?”她皱眉,不想去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很清楚他实际的意思,却麻痹自己不去深思——她不在乎。

    “我。”但是一瞬间转变的情绪又令她措手不及,刚才还像上位者仔细观察她的人摇身一变为柔软脆弱的、需要他人关心的小可怜。与此同时,嘲讽的笑容很快出现,她强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点头:“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

    “那当然是心碎了,不过你应该不想让我这样的。”

    她抿嘴后低下头,藏起自己的神态。及肩的米黄头发轻而易举地能够树立一道屏障,她总能将自己树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一个高傲、自负、冷漠的讨厌鬼。

    “我认为,你应该主动跟大家说说话,比如。”他再次使用同样的招数,似乎在验证这招对海伦的可行性。然而她没有耐心进行无意义的过家家游戏,这个人的出现极大影响了她的社交能力——准确来说是她自己定义的社交——虽然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令她警铃大作的是,她找不到应对方案,这对于一个极其喜欢计划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而他又非常可能变成毒蛇一般,不厌其烦地围在她身边,直到令猎物窒息而死。

    海伦终于按捺不住,端起餐盘,目光极为真挚:“有找我的时间你大可以去训练,没有人喜欢没有成绩的运动员。”说完她转身离去,重新拉紧衣服拉链。

    寒冷总是让人类的思维凝固。

    这一次库尔图瓦听从她的话,没有出现。与此同时,海伦孤独的身影重新回归,直到临近圣诞节的一个夜晚。

    “你他妈才是应该滚出去的那个!”

    “你是在对你的父亲说话吗?!”

    过于凌乱的客厅,妈妈费尽心力做的晚餐此刻正胡乱堆在木地板上,果酱糊了好大一块污渍,英国女士正坐在沙发上哭泣,一副饱受痛苦的样子。

    这便是海伦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场景,她一时气血上头,与自己的生父对骂起来。今年三十四岁的男人却看上去有六十岁,酒蒙子的外表与混沌愚蠢的大脑组成了她面前这个于家庭和社会来说都毫无益处的人类。老米尔顿听到女儿竟然敢骂她的父亲,更是气得胸闷气短。海伦见状变本加厉,一副势必要把他气进坟墓里去的架势。本来下午的训练就不堪人意——她是饿着肚子回家的,希冀得到家庭的关怀与温暖。这两个小要求通常会被艾米丽满足,甚至能收获更多。

    “别太生气了,我亲爱的。”她的妈妈拽着海伦来到厨房,有点手足无措。她刚把丈夫打发进卧室睡觉,努力维护父女关系,却不知道于事无补。“你爸爸就那样了,而且…他还是你的父亲…”

    被母亲背刺的痛苦牢牢占据上风,冲淡了愤怒。她想再次发作,可是看到她泛红的双手与凹陷的眼窝,海伦只是发脾气道:“他不是我的父亲!”

    “海伦……”

    怯懦的声音令她心烦意乱,海伦推开母亲的手:“我出去散心。”并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避免听见母亲的絮絮叨叨。

    尽管妈妈一清二楚,无非是对婚姻感到迷茫,从爱女这里只能收获受伤,自己拼尽全力缝补家庭裂缝却毫无用处等等。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着,由于是冬季,基本见不到人影。

    远远望去她的家,客厅的灯还开着,可是只能让她痛苦不堪。海伦决定去附近的公园散心小坐,尽快调整心情回家。

    她不能让妈妈一个人收拾被老米尔顿糟蹋的房间,即使面包片上涂好的蓝莓果酱已经与地板亲密接触,可是这仍然是艾米丽准备给她的。

    海伦熟练缩进滑梯上方的小空间,低温此时才开始攻击她的身体。

    崩溃的情绪来到极点,但在同理心的作用下迅速消失,她内心充满自责。脸上正在发热。用手一摸,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

    安静的、悄无声息的眼泪,连一丝抽噎都没有,或许是她在狂奔来的路上流下的吧。

    愤怒早在奔跑中消失殆尽了,海伦清楚这些眼泪的意义——愧疚。她憎恨父亲,却只能将尖刺对准唯一爱她的人;口口声声说要妈妈脱离泥潭,却不曾帮助过她分毫——一如现在。她是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留下世界上最爱的女人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可是她也希望过,妈妈能只爱她一个,别再寄希望于可笑的“家庭”了。

    老米尔顿永远不会改变,他不是那个与她结婚的运动员。他不再意气风发,伤病毁了他,也让他毁了两个女人。

    同时委屈也在发酵——站在肖恩·米尔顿那边的母亲,让海伦更加难受。「他还是你的父亲」,是她最害怕听见的话。

    该死的同理心。

    她抱紧双膝,其实更多是对无能的自己。突然,一个高速旋转中的球砸向滑梯上方的横梁,处于情绪之中的海伦没有任何准备,被吓得不轻,不得不平复心跳。

    皮球蹦蹦跳跳地跑向一边,不远处一个黑影跑过来捡球。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只是足球而已,就好像他不应该给她道歉一样。

    “你的准头真棒!差一点就要砸到我了。”

    她滑下滑梯,而那个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意识到那里有人。意识到这点的海伦瞬间自责——不应该用如此犀利的语言。而他只是立刻抱起球道歉,言辞诚恳。

    然而等到她走进那道人影、距离他很近处时,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一头雾水的海伦愣了一下,眼角泛红:“嗯?”

    “几天前我们还见过。”倒是他对海伦的反应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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