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冬，上海。
队里难得休假，林晨安闲着无聊不知道去哪，便跟着程序回了他在上海的房子。平日里比赛密集，全国各地的飞，好不容易有歇下来的机会兄弟两只想多睡几场懒觉。
晚饭后，程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林晨安从冰箱拿了两瓶可乐随手扔给他一瓶后，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躺。
熟悉的台词从电视机里传来，林晨安撇了一眼正在放的画面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家电视机只能放这一部电影是吧？回回来这都是这部。”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程序问道：“你两现在还有联系吗？”
程序接过可乐，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易拉罐，带着戒指的中指扣住拉环。
“滋”的一声易拉罐被单手拉开，带着汽的可乐溅落几滴在茶几上，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拭。
“老片子，看着比较有深意。”
他避重就轻的躲开另一个问题，林晨安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确实，这电影当时揽奖无数，真是所有配角集体上桌吃饭。”
进度条正巧播到女主十六岁的女儿因父亲去世被校园霸凌的情节。气温零下，女孩身穿短袖被同学用冷水浇灌，一个人蹲在厕所冷的瑟瑟发抖。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她的书包校服，以及被扯断的头发。
下一秒，她抬起猩红的双眼，强忍着屈辱和委屈。跪在地上，收拾着自己的衣物。瘦弱的背脊不停的抽搐着，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
仅这一个镜头，便让人觉得揪心的疼。
“经典就是经典，现在看盛，咳咳咳，这个演技，还是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林高远巧妙的咳嗽了声化解尴尬，而后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叹：“不过我记得她后面接的那几部电影因为演技被嘲的挺惨的。”
“但这跟打球一样，偶尔状态不好也正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林晨安自说自话的圆回来，声音愈来愈小，还不忘趁着喝可乐偷瞄一下程序的脸色。
程序神色没什么变化，像是被抽离了一般。
直至林晨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先去洗澡，他才从放空的思绪中反应过来。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程序伸手摸了下脸，发现手心一片湿润。他起身向窗边走去，窗外的上海灯火通明，热闹的街头车水马龙。
程序闭了闭眼长呼口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忙点好。”
夜色渐深，乌云遮月，空中忽然飘起雪花。他打开窗户伸手去接窗外的雪，雪花飞旋而来，无声无息的飘落在他的手心而后化为一块清水。
一则讯息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看到这串熟悉的号码，程序心头一紧。
简单的五个字：“我谈恋爱了。”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只觉得呼吸不上来，猛的扶住窗前栏杆，才算稳住重心。
程序写写删删了好几回，最后发送那句。
程序：“上海下雪了。”
她没再回，兴许遗憾才是世间常有的事。
隔着一层雾气去看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模糊。程序双眸猩红，长舒口气，嘴角勾出一丝苦笑对自己爆了句粗。
“真够贱的。”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天真正来临时，他又抱着一丝幻想渴望盛夏记得当初那句承诺。
“等到上海下雪我们再见面。”
可惜承诺只在相爱时有效。
这一年程序28岁，距离那个承诺已经过去八年之久。上海再一次下起了雪，他们没有见面。他喜欢的女孩已经向前走了。
林晨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里正放着陈奕迅的《爱情转移》。
歌曲的尾声唱着：“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我看朋友圈都在发，上海下雪了？”
程序理了理情绪，压低嗓音点头道：“对，蛮难得的。”
盛夏，你期待这场雪吗？
2016年冬，程序下训独自外出觅食，许是因为这两天北京降温厉害，平日里早早亮着杂粮煎饼四个大字的小摊，今天阿姨居然没营业。
寒风凛冽，吹的人脸生疼，程序缩了缩脖子搓搓手，在冷风中思考了一秒钟，决定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
来都来了，那就走远点去吃个麻辣烫吧。
心里不断的给予自己积极的暗示，程序脚下的步伐都变轻盈了不少。
天冷他低头看着路，心里琢磨着训练时的教练指出来的问题。
一股冲击力突然袭来，对面的人速度很快，程序被这么一撞险些脚底打滑。靠着本能反应，他伸手扶住路边的树才算稳住重心。
但撞到他的人就没这么幸运，女孩跌坐在地，书包里的衣服纸笔散落四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序一边帮女孩捡东西，一边不停的道歉。头顶的路灯光线昏暗，照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眸猩红，像是鬼片的女鬼。
程序在同她对视的那一刻，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我撞到你的，跟你没关系。”她哑声开口。
书包收拾好后，程序弯腰去扶她时。发现女孩脚腕处露出的那块皮肤正在流血，滚烫的血液在伤口处涌动。
他抬眸看了眼女孩，她眼神慌乱盯着他身后的拐角处看了好一会。程序有些疑惑的侧身看去，只看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影。
他没多想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团了团递给女孩：“地上凉，你垫着坐路边一会。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女孩没拒绝，接过道谢。
程序学乒乓球十来年，磕磕碰碰的遇到过不少伤。跟着队医也就学会了点，流血的伤口需要清洗包扎。
重新打开女孩的书包，拧开水杯。凉水浇过伤口，血混着水滴落在地，她吃痛低呜一声。程序发现，她的伤口很深，不像是刚刚摔倒造成的，倒像是刀口划的。
“我叫盛夏。”
男孩低着头仔细处理伤口，温柔的声音传来：“程序。”
这一年，国乒小范围内被人熟知。程序此时还是跟在几个哥哥身后打球的小将，对于外界来说知名度不高，有属于自己的私生活。
“我知道你，我看过你打球。”她的声音依旧很哑，程序却在尾音捕捉到到一丝笑意。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抬眸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谢谢你看我打球。”
程序的视线在她穿着的冬季校服上停留片刻，盛夏身上的校服和刚刚他看到的那几个女生校服似乎有些相似。
“处理好了吗？”盛夏垂眸问。
程序缓过神来：“再包扎一下就行了。”
他掏出书包里的短袖替她包扎好伤口，嘴角微微上扬系了个蝴蝶结。
“好了，我扶你起来吧。”程序笑起来大小眼明显，兴许是被感染到，盛夏扯了扯嘴角点头。
她很瘦，可以说是那种不太健康的瘦。手腕纤细的可怜，起来时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路灯下程序隐隐约约发现女孩校服里的衣服还染着血。
他没多问，弯腰拿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后替盛夏披上。
他靠的近了些，盛夏闻到一股的淡淡洗衣粉味。
“很晚了，早点回家，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话语中的热气落在方才被冷水灌溉的肌肤上，盛夏顿了片刻只觉得想哭。
她低着头不再看他，鼻音越发重。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程序把书包递给她，温声笑道：“有机会再来看我打球。”
“好。”
寒风中，女孩披着厚重的外套拎着书包，一步一步消失在路的尽头。
程序说不上来此刻的情绪，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压抑。
下次见时，别再叹息皱眉头。
一阵冷风吹来，程序冷的打了个哆嗦，他转身回了训练基地。
可能是冷风吹的太久，程序晚上回宿舍时开始有几声咳嗽，林晨安冲了杯感冒灵给他。
“谢了。”程序接过。
“我就一晚上没跟你出去，你这衣服也没了，饭也没吃上，还感冒了。”林晨安抱胸笑着调侃他：“你小子被抢劫了？”
“碰到个朋友，出了点事。”
感冒灵被他一大口闷完，味蕾受到刺激。
“真苦。“程序苦的眯了眯眼，双手撑着膝盖起身：”我去刷个杯子。“
林晨安满意的点头：“儿子长大了，知道帮爸爸忙了。”
“砰。“
关门声传来，林晨安从占便宜中清醒过来冲洗手间的人喊：“哎，不对，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啊？男的女的？ “
“女生。”
盛夏洗澡出来时，姐姐盛易冰正坐在客厅吃面包。距离上一次姐姐回家已经过去半月有余，盛夏穿戴整齐的走近客厅，倒了杯温水给她。
“喝水，姐。”
“谢谢。”盛易冰撕着手中的面包，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吃了吗？”
盛夏：“吃过了。”
盛易冰：“身上的钱还够不够？”
盛夏：“够。”
盛易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盛夏，目光冷淡：“我有朋友说看见你在奶茶店打工，你老师前两天还打电话说你请假了？”
盛夏垂着眼，湿漉的发梢还在滴水，手背感受到一片湿润，是热的。
盛夏：“我周末过去兼职，没耽误学业。“
盛易冰:“那请假呢？“
“姐。“指甲狠狠的陷进手心，盛夏哑声叫她。
“我不想去学校。”她的鼻音越来越重，嗓音也变得颤抖：“她们欺负我。”
“够了，盛夏。”面包被随手扔进盛夏脚边的垃圾桶里，她撑着桌子起身。
她盛夏身边掠过的那一刻，盛易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妹妹淡淡开口：“还觉得自己不够麻烦是吗？”
手心冒出血丝，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伤口，有些疼。桌子上的水杯还是满的，盛夏端起一饮而尽。
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