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殿中。

    “儿臣，参见陛下。”

    “免礼。”玄袍帝将跪于前男子扶起，缓缓曰：“此去月也，你阿母尤思。”

    “儿臣稍后去见母妃。”谢予珩冷冷道。

    皇帝欲言又止，见谢予珩冷生之间，曰：“你行矣。”

    “是。”谢予珩绝裾而去。

    皇帝瞋目切齿，常侍端杯茶来，堪以告慰道：“陛下，消消气。”

    谢予珩直诣淑妃宫，既至门，见火在内，轻排闼入。

    淑妃以手衔案，目瞑，似已睡矣。谢予珩取一裘，轻轻为淑妃被之。覆之，谢予珩方欲去，门开半，闻淑妃言。

    “子彧。”淑妃柔声传以谢予珩听。

    谢予珩轻关上门，来淑妃前蹲。淑妃生得极柔，但今日看眼底黑一圈，脸上亦多皱纹。淑妃以手轻抚谢予珩面部，谢予珩驰头将其仰于淑妃手，二人相称，皆心痛之色。

    “母妃快就寝吧，已晚矣。”谢予珩浅笑道。

    “你瘦了”，淑妃释手，拾案上蜜饵，道：“我知你今日还，故做蜜饵，快尝之，我手无劣也？”

    谢予珩举食一块，详尝之，淑妃一面待之。谢予珩便故弄玄虚道：“嗯……”，淑妃如所想复忧之，这才笑曰：“甚好。”

    “你遂知欺我，我尝之矣，味之先为尚矣。”淑妃冁然而笑，见谢予珩又将取一块，故持去，逗谢予珩道，“不与你食。”

    “不食而不食，则我往矣。”谢予珩欲起。

    淑妃推挽之甚固，道：“速食乎食之。”

    外夜，吹风凉深；屋内则火，温暖暖，处处烟火人情。

    上元佳节，皓月当空，人们挑着灯笼，染红了盛都。

    街衢灯烛，良夜彼阑，市井喧嚣，或商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或行人熙攘，语笑喧阗。盖百姓日常之所，繁华之景也。

    “阿瑶，今日宜大畅饮！”张简扶张清濯至点心铺，问曰：“欲食何物？阿父给我儿买。”

    张清濯视点心数种，一时莫能决，见前有数灯，故曰：“阿父，我们先观灯会？若何？”

    张简颔首，“亦善亦善。”

    此时，张仲鼎趋张简前，嚷嚷着：“阿父，我欲此灯也！”

    张简见儿来，笑言：“来！来！阿父带你去！”

    张歆又誉之于方斤爰，“阿母，我想要簪子！”

    今皆去矣，张清濯只好乃从老太公老夫人后。老夫人似察张清濯独行，挽其手，道：“祖父祖母将阿瑶同往，探谜灯也。”未数步，邂逅逢一家族。

    老媪者笑，前挽之老夫人手曰：“噫——我甚思你矣，久未见面，我视之你更也，益美！”

    “岂敢岂敢，还是尔尔，此言甚甘。”老夫人益欣然，眉开眼笑，觉之傍张清濯，道：“此我大孙女也。”老夫人推张清濯前，曰：“这是你姨婆。”

    张清濯揖之，道：“阿瑶见过姨婆，见过诸位长辈。”

    “瞧着好多了！你孙女甚美。”老媪言谈间，引之别所。众从之，今独张清濯耳。

    扰扰周遭，纷繁杂闹，张清濯并不欢喜，好似在这盛都城中，她只是孤单一人。

    绯月楼内歌舞升平，独独二楼上座房内无舞姬作乐。

    阁内烛火萤绕，无数公子哥宴坐席上，然鸦雀无声。

    “子彧，皆已集也，何不遂留，方将宴乐，开怀饮酒，共话人生，何其乐哉！”翩翩十七八郎，气宇轩昂，执玉杯而倒，语重心长，道：“你父皇母妃欲共度二人之时光，既以托我以大任照料你，你就莫虚佳辰美景了——”

    众公子见状，举杯而饮。

    乃酒至前，置杯于案，揖让客饮。被主客挽着的谢予珩望酒水良久，终一饮而尽。

    “善哉善哉，绯月楼乃奉京之首楼，宜好生享受——”少年郎释然一笑，复被牖栏外语声引往。

    “此鎏金簪，我之宝也。有能答之者，我老妇将赠之！”绯月楼的掌柜于外支露台以猜灯谜，现如是重头戏。

    灯笼密布，烟火气满溢，聚集的人们欢声笑语，好不快哉。

    红帷一褰，鎏金簪一扬，诸人皆瞩目以归，掌柜令小厮取诸灯之高者，朗声缓曰：“诸位听——”掌柜声将众目光聚集，逐字逐句道：“天生雅骨自玲珑,能画能书点缀工。毕竟卷舒难自主,只缘身入热场中。谁能测之？”

    吸而至张清濯闻之，不疾不徐及前，观其簪，熟视之，欲与参之，又不详其地之所定，便傍观者也。

    “子彧，我所与你之惊喜至矣！”少年郎心潮澎湃般将谢予珩拉至牖栏处，其余人随之跟来，少年郎俯谢予珩耳喃喃道：“上元佳节，男女幽会时，你欲我觅之簪，已得一支，然我已付掌柜，稍后便可见是何家女子能得此簪，你莫再固念于彼女，届时非吾急之，乃陛下也。”

    少年郎兴致勃勃，其笑浅浅启扇；谢予珩不可奈何，旁观簪子，不言。

    张清濯闻扇声，抬眼望楼上去，那如是一群纨绔公子哥，有说有笑，然独中公子挽白衣者，颇异于众。其人身高八尺有奇，肩宽腰窄，视之瘦也，且肤白如玉，目含深情，睫密而长，双眸清冷，眉眼深邃，顾盼有神，眉骨凸起，鼻梁高峻，下巴微翘，无粗犷之态，亦不过于清秀，其美之盛，非文所能言，是有仙人之貌。独不足者，两鬓白发。

    张清濯看得出奇，愈益迷惑，不觉心荡，似曾半面半陌生。遂于有张清濯心乱时，旁议者渐多，才始回神，顾作声语：“掌柜，可是纸扇？”

    掌柜喜色扬眉间不经意似的顾瞻楼上牖栏处的夏公子，见夏世子微颔首，这才向张清濯走去：“此簪当归姑娘矣，恭祝姑娘——”掌柜将簪取出，授之张清濯。

    夏世子勾笑打趣道：“这裹红裘的青衣女子，顾其姿致婉美，意其美人也。”

    “不可善论。已毕耶？”谢予珩欲去，而为夏世子一手曳之。

    夏世子目似醉矣，谢予珩循望之。

    乃张清濯反身，使见其容。谢予珩欲眼望穿，但以容与昔者之形，重合于今之貌尔，徐徐而之，谢予珩之目眶且红润。

    张清濯细细抚摸鎏金簪，琢磨下来便不觉熟之。

    未几，张清濯见老夫人招手而离。

    “果美矣，但瞧着良弱何如啊——”夏世子回神云。

    此句重击谢予珩心中，乃急趋下楼。夏世子用手欲挽之不能尽，不解曰：“何以得此？”亟命侍卫小东従之，后又呼友，“无妨……无妨——”

    谢予珩趋下楼，然不系人影。于街衢中，谢予珩切求那裹红裘的青衣女子，然寻未果。

    谢予珩见街衢人往来者，纷纷扰扰，目空思之：“是你吗？”

    谢予珩树兰而不间，小东侍卫而急上，如是未缓，亟揖之，“宁王殿下。”

    谢予珩顾曰：“我先归第，使尔世子今日戏得极也。”其后，去之。

    “是。”

    小东归阁向正投壶的夏世子俯耳报已人离去，闻后夏世子手中矢投斜，又像是习以为常，释然曰：“不戏矣！饮酒！”

    壶内满酒，夏世子接过递来的酒壶，泄气饮尽，引得众宾欢矣，夏世子浸透在酒水之内。

    “阿瑶，你适才去哪啦？”老夫人理了理张清濯领子。

    “回祖母，阿瑶去猜灯谜了”，张清濯将赢的簪子取出，想着衬老夫人容，道：“祖母您瞧，好看否？”

    老夫人见簪甚喜，骄傲般对老太公道：“好好好！我们孙女当真厉害！就便赢了支鎏金簪呢。”

    “是矣”，老太公应声。

    “祖父不若替祖母簪上？”张清濯递给老太公。

    老太公不好意思起来，乃细心簪上，老夫人甚羞红。久之，老太公望张清濯一直看着张简方斤爱等，神色黯然，心疼张清濯道：“若无要看的，回去歇息吧，我与你祖母还留了惊喜给你。”

    “那阿瑶归矣。”张清濯作揖离去。

    还于房，书案上陈设精美方形锦盒与旁盛以一绯衣。张清濯坐，徐徐开盒，内有一玉镯，乃细细取之，偶得书，放其玉镯，视书曰：祖父祖母愿吾孙女自开年起，以玉抵万不善，以玉承万幸吉，无病无灾，顺遂平安，一生安康，惟愿所愿皆成真，惟愿吾孙皆乐乐。

    顾视目双润，回想泪双流。骨肉之爱，不道而能，皆以行者也。

    张清濯收书在笥，贴身如带，温润以戴玉镯，玉手抚衣裳，每触一下，皆有爱矣。

    “小姐，该喝药了。”小夭持其药，推其户，入，视席上多礼器，又道：“是老太公老夫人所赐小姐否？”

    张清濯擎碗仰吸，尽之，事毕，问小夭：“何由知我可也？”

    “小夭闻府中老媪们言，近几日，老太公日摩玉镯，老夫人日缝衣呢。”小夭收碗欲去，道：“小姐，小夭走了。”

    “稍待，明与我以针线。”张清濯唤道。

    “小姐欲返礼给老太公老夫人？”小夭回顾。

    “亲人间何言返礼也。”张清濯低首轻语：“我视祖父，则膝常疼，视祖母，则帕甚旧。”

    “原小姐作此护膝与手帕以赠老太公与老夫人也。”小夭即而奋跃道。

    “你不欲出乎？”张清濯瞪着小夭，未几，若夫戳其心事而低其首。

    “是，是，是，小夭出也。”小夭故作脚尖着地，即行一阵，关将阖时，特意窥。

    “你亦甚狡矣。”张清濯嘻怒道。

    小夭偷笑声，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