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周四晚,六点半过。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辆拥堵,行人匆匆。

    陆续聚到斑马线两侧的人们大多神情麻木地等待着红绿灯,景晞也是其中一个。

    她刚做完了所有交接工作,将从明天起正式失业。

    眼前的红灯还有九十多秒,熟悉的二手烟萦绕在空气之中,每一份糟糕的感觉都与往常没有不同。

    深秋的夜色来得总是很早,天是暗的,路灯还未亮起,城市里的一切仿佛都是昏沉的。

    忽然,空中炸开一声巨响,如雷鸣般震耳欲聋,惊醒了整座城市。

    路上的行人抬头张望,楼房的住户推开了窗,一时之间素不相识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又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仿佛大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受惊的野猫窜进了花坛,原本成群的飞鸟惶惶四散。

    人们短暂忘记了前行,声色嘈杂地讨论着什么。

    可天还是那片昏暗的天,无星也无月,人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路灯静悄悄地亮了起来。

    短暂哄闹后,人们各自散去,只有景晞仍时不时抬眼望向天空——

    她知道,她看到的和旁人不一样。

    景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刚下锅的面还没煮好,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了。

    单宁宁:[分享链接]

    单宁宁:景晞这个你听见没!

    单宁宁:好大一声,吓得我午觉都醒了!

    单宁宁:果然上热搜了诶

    单宁宁:你怎么把名字改成这样了?

    单宁宁:谁该死啊?谁惹你生气了?

    单宁宁:你下班了吗?

    单宁宁:你到家了吗?

    景晞点开链接看了一眼。

    那是一条关于“碧江接连两声神秘巨响”的热搜,官方回应没有地震、不是爆炸,目前正在调查爆炸产生的原因,评论里则满是质疑与猜测。

    她懒得再看,只把手机揣进衣兜,搅了搅锅中的面。

    等到把面煮好、吃完,收拾干净了锅和碗筷,这才坐沙发上掏出手机回了消息。

    该死的另有其人:[咸鱼泪奔]

    该死的另有其人:真羡慕你午觉能睡到这个点。

    单宁宁:﹁_﹁这是重点吗?

    单宁宁:你听到了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挺大一声。

    单宁宁:那你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了吗……

    景晞起身走向阳台,躺坐在竹制的摇椅,目光涣散地看起了月亮。

    其实她没想看月亮。

    月是黯淡的,寥落几颗星星,点缀不满这片空荡。

    先前那几乎笼罩了小半座城市的,萦绕着黑气的暗沉的红紫已然彻底消散。

    一切本应是静悄悄的,可老旧的摇椅却不断发出吱吱叽叽的声响。

    景晞忽然想起了糟老头子说过的很多话。

    糟老头子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做个普通人。

    所以他总是喋喋不休地强调,不能让人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多东西,你看见了,他们看不见,你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类,被孤立、排挤、嘲笑,甚至是欺辱。

    当然,比这更可怕的,是被“那些东西”发现你和它们一样。

    它们会找上你。

    幼时景晞不懂,惹上了不少麻烦。

    如今她已能够做好这份角色扮演,却也还是时常感觉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还好,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许多事只要她说,单宁宁都会认真对待。

    不管是真信,还是装出来的尊重,在景晞眼里,单宁宁都是除糟老头子外,她唯一的倾听者。

    只是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无关紧要,有些事却有可能打破一个人的平静生活。

    就在一个小时前,巨响震天的那一刻,她看见天上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起初那并不是窟窿,只是一道黑漆漆的狭长裂缝,裂缝中有什么在不断向外渗出。

    那是一股很阴邪的力量,血色的、浓稠的,被黑紫色的烟雾裹挟着,将那裂缝一点一点向外撑开。

    暗沉的天空好似受到撞击的玻璃,绽开了一棵巨大的血色“花树”。

    而后,“花树”于第二声巨响中炸开,巨大的窟窿中那股阴邪的力量乌泱泱地向外涌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能吞噬天地。

    不过窟窿很快就被堵了起来,只留下许多“打灵工的”在那修修补补,清扫着残余的“麻烦”。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所以很多时候这些事会被另一类“人”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这其中有哪怕如今灵气稀薄仍能修炼成才的人类,也有早就已经难以继续修炼可仍旧实力不俗的妖精。

    他们共存于一个神秘组织,一同维系着世间力量的平衡。

    类似这些“人”收拾烂摊子的事,景晞其实见过不少次,却没一次有这样大的阵仗。

    那时诸多灵光汇聚,光与暗交织着,整片天空都是诡谲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遥远天际那片混乱之中,似有一道目光向她远望而来。

    异常的感觉一瞬即逝。

    那个身影她看不真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景晞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沉思良久,景晞低头看了眼手机。

    单宁宁的消息一句接着一句,一会儿截图别人的猜测,一会儿感叹最近怪事真多。

    真有活力啊。

    她不自觉扬了扬嘴角,随意回了句:“今天差点天就塌了,幸好有人顶着。”

    单宁宁:真的假的!

    该死的另有其人:假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单宁宁:[摸不着头脑]

    该死的另有其人:[摸摸头]

    单宁宁:对了,上次和你说的那游戏,我托关系搞到内测码了!

    单宁宁:等回头设备一到就可以玩了

    单宁宁:你来陪我嘛,我给你搞个码,送你,不要钱!

    该死的另有其人:不了吧。

    单宁宁:忙啊?你最近还老加班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被裁员了[泪目]

    单宁宁:啊这

    该死的另有其人:设备太贵了,没收入没底气,找到新工作前可不敢买。

    单宁宁:[学会坚强]

    单宁宁:那你这几天还好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还好吧。

    单宁宁:爷爷后天头七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

    单宁宁:你那公司也太没人情味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的精神状态: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单宁宁:[抱抱你]他们都该死,我们要好好的。

    该死的另有其人:[摊手]

    是啊,糟老头子走了,就在上周六。

    他同往常一样,午饭后嘟囔着天越来越冷,然后就去了阳台,坐在他最爱的那一把破摇椅上,闭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他睡了多久,景晞也不知道。

    反正老家伙那天眼一闭就再没醒来,走得特别安静。

    他倒也不是她亲爷爷,只是在她最无助时收留了她,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称得上家人的人了。

    老家伙脾气不好,嘴也不饶人,看啥都不顺眼,对啥都不满意,每天嘟嘟囔囔着许多杂事,跟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可从前天天叫他糟老头子、老不死的,真有一天人没了,还是难免觉得本不大的房子一下变得空落落的,怪不是滋味。

    她是个不善交际的人,糟老头子也是个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家伙。他躺在殡仪馆的那三天,甚至除了单宁宁都没人愿意过来看一眼、送一程。

    下葬前一夜,单宁宁说要陪她守夜。

    那夜天上没有月亮,只那么两三颗星星亮着,她们就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门外,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一边听歌一边聊天。

    右手边香炉里的香烛燃完了一根又一根,守得眼睛里都有血丝了,最后还是没能撑住,躺在成排的椅子上凑合了几个小时。

    单宁宁睡着后,属于这个灵堂的最后一点声音没了,本该寂寥的凌晨,却又因隔壁不断传来的麻将声而显得有几分嘈杂。

    当时,她就坐在睡着的单宁宁身旁,静静盯着棺材上方的照片看了很久。

    她不自己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想——明明看上去那么老当益壮的家伙,忽然间就躺在了灵堂正中的棺材里。

    或许又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一分一秒地熬着那个长夜。

    熬着熬着,屋外的天就亮了。

    送去火葬前最后的那一眼,她都仿佛还能看见老东西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这么大一个人,到底还是说没就没了。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就连最后一场告别都是冷冷清清的。

    糟老头子走就走吧,九十多岁的人了,能走这么安详也挺好。

    可偏偏就在她请假为他送葬的那一天,在她抱着骨灰盒和遗像坐在上山的路上,让她收到了自己被公司裁员的消息。

    生活有时候就像随手收的表情包——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这破破烂烂的世界,简直和她屁股下只会制造噪音的摇椅一样。

    烂得该丢,却又舍不得。

    阳台的风凉飕飕的,吹得景晞没法伤感太久。她起身打了个冷颤,退回客厅拉上窗帘,早早洗漱干净,抱着手机躺倒上了床。

    那夜景晞失眠很严重,几点睡着的她忘了,反正醒来已是下午四点过。

    窗外下着小雨,天色很暗。

    景晞睁眼打开手机的一瞬间有点恍惚。

    微信的工作群退了,领导与同事那些不分时间地点的工作需求也不会再出现了,早出晚归忙活那么些年,仅有的老朋友哪怕聚会也早就习惯性略过她这个大忙人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若无雨声淅淅沥沥,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用上班了,景晞甚至懒得起床,只窝在床上,姿势一会儿一换,百无聊赖地来回刷着微博和搞笑视频。

    饿了就点个外卖,吃饱就躺下继续。

    每每感到有点焦虑了,爬起来打开电脑想要找工作投简历,想了想又决定给才经历那么多破事儿的自己多放几天假。

    于是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里,单宁宁偶尔会找她感慨游戏特好玩。

    什么环境超拟真、自由全开放。

    什么NPC智能得和真人一样,对话反应十分真实。

    什么部分玩家会组建团体,然后为了利益杀人夺物,顺便获取经验。

    不过她每次说了几句就又去玩了,一进游戏就完全找不到人。

    除此之外,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景晞抽了一点时间,在糟老头子头七时为他献了个饭、烧了点纸,完事儿又烂泥似的抱着手机瘫在了床上。

    景晞不禁想,回魂日啊回魂日,要是老家伙真会回来看一眼,看到她这么不像样子,八成又要在那碎碎念了。

    其实念念也好,耳边有个人念叨点什么,总比过分安静要好。

    奈何她是能看见的,糟老头子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魂魄没有逗留,更不会回来。

    什么头七回魂留份饭,都是做来安慰自己的罢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正好没人管,她能烂得更理直气壮一些。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被她混了过去。

    舒适中带着几分空虚,空虚里携着些许焦虑。

    一切的改变,发生于某个周二的午后。

    并未网购任何东西的她收到了一份送货上门的快递。

    那是一个好大的纸箱子,拆了一半,从包装来看,里面竟装着一套全新的,适配最近很火的,刚内测了不足一月的,全球首款全息网游《妖灵界》的游戏设备。

    景晞看清了这是啥,便没敢继续拆下去,第一时间给单宁宁发了条私聊:“你有给我送什么东西吗?”

    如她所料,这条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单宁宁现在应该是在游戏里——自从这个游戏出现,景晞就失去被她秒回的待遇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套设备两万多呢,就算单宁宁不是多差钱的人,也没富婆到可以送她这个。

    看着那价格并不平民,且不知来历的游戏设备就这么摆在眼前,景晞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思着思着困了,于是躺回床上又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黑了,人饿了,单宁宁依旧没回消息。

    来路不明的高贵玩意儿还在客厅摆着,快递的纸箱都没有完全拆开。

    景晞穿好拖鞋,走到包装盒边蹲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继续拆起了包装。

    拆着拆着,她看到了一个精致小铁盒,里头放着两张小卡片。

    一张是单宁宁口中“超~~难~搞~到!”的内测码。

    另外一张,上面写着:

    景晞女士,我在《妖灵界》等待你的到来。

    苍劲有力的字迹上,

    残留着不属于人类的灵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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