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学生都回家后，除了忙工作室的事，林木染就是等待二审到来。
她仍旧没告诉任何人。
还好当初签字的是她自己一个人，没用团队的名义，否则手里正在进行的项目都打水漂。
项目多了，工作室也要添点新鲜血液，祝明川招来了几个应届毕业生，等带过来后，林木染还得点头哈腰喊学长学姐好。
话说这年头工作那么难找吗？自己工作室都能招到Z大学生。
等混熟了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二战考研，想着ilmeth工作清闲，能安心备考也能赚到钱，所以来了。
稀奇，没听说过广告行业是清闲的。
结果就是工作了几天嫌太琐碎，递了辞呈离开。
“怎么还有人能边考研边想着打工啊，全身心考研都不一定能上岸，还想一心二用？”林木染跟许敬辰吐槽。
“芝麻西瓜都想抓，既要又要咯。”
“其实我觉得考研还蛮苦的，大家都挤破了头想上岸，名额就那么几个。”坐在江岸的木椅上，林木染擦了下额上细密的汗珠，“研究生名额那么珍贵，有人被保送了却不珍惜。自己不要当初就别申请啊，那么多人想要呢。”
许敬辰知她为夏轻寒的事生气，没继续这个话题，提了嘴明天的二审准备好没。
林木染低着头嗯了一声，“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如果协商不了，我就不打算上诉了。看他们要求我什么时候把账还完再说。”
她不似从前那般低落，口中说出还账的话，像在讨论明天野餐要带什么食物。
能有这样的转变，林木染也很讶异。
可能是许敬辰说过那句“有我陪着你”，又或者是她浏览过许多创业者负债累累仍旧坚持的案例，忽然觉得眼前的困境不算什么。
人总是喜欢跟更惨的人做对比，好让正经历苦难的自己好受点。
“那明天晚上带上庄律师一起吃个饭？”许敬辰提议。
林木染瘪着嘴，一脸不高兴：“二审之后我肯定不开心，哪还有心情想着去吃饭。”
“我记得Y区那边有家很好吃的东南亚餐厅，椰汁芒果饭我会做，要不就去那里吧。你去尝尝，要是觉得好吃，我回来给你露两手。其实咖喱鸡我也很拿手呢，这么说来，你直接去我家吃饭也行啊，叫上庄律师，让她蹭两口。”
“许、老、师。”耐心等他说话，林木染长叹一声，“这是带庄律师蹭不蹭饭的问题吗？”
许敬辰撑着木椅站起，微微伸着双臂感受风从江面吹过。
他侧过脸，垂着眼，“6点后可以坐游轮，现在去码头排队，还能在江上看个日落，走吧。”
说着，许敬辰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没得到回复的林木染愣了几秒，拧着眉站起追他。
“许老师，你怎么不理我啊。”
她朝许敬辰的背影跑去，与他并排后又追问：“吃饭我也不开心，不扫你们兴吗？”
“还没到明天呢。”
“到了明天也不会改变什么。”
“明天是个好天气，开庭前我给你带一杯茶吧，白毫银针怎么样？”
“呃啊……”林木染秃噜了一下嘴皮子，吹起落在脸前的发丝。她垂下双臂，低着头如尸体般向前走，“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敬辰忽然转过身子，脚步停止，一张好看的脸怼在她眼前。
江风拂过水面，吹动他柔软的褐发，露出漂亮的眉眼。
“啊？拿我没办法？怎么会呢？”他笑着说，眸子明亮如水，左眼角的泪痣落在林木染眼中。
她看着许敬辰，像被小猫抓了下，忙往后退一步。
“怎么不会，我说一你说三，我问东，你答西。”林木染清清喉咙，目光转向别处。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许敬辰突然有点丧气地背着手低头看她，“等等，你是不是不想陪我看日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自己去好了，其实自己一个人看也挺好的，很安静。”他说着，转身继续走，“反正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真挺好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话题！
林木染小跑两步赶上他，“你不能偷换概念。”
意识到的确什么也改变不了，林木染不情愿地说：“算了，就这样吧，明天一起去吃饭。”
“我不想强人所难，你也不开心。”
林木染掰着手，张着嘴巴，吐不出一个字。
抬头看他的侧脸，一副静谧的神色。
她如蚊蝇嗯呐了两声，说：“那去你家吃饭好了，我帮你一起做饭。”
“嗯？你说什么？”许敬辰回过头，问。
“我说明天去你家，咱们一起做饭。”
走着走着，到了码头，许敬辰买完票递给她一张，“这样也行，一言为定。”
林木染点点头。
话说她原本要说什么来着？她自己也忘了。
……＊……＊……＊
判决结果下来后，还没走出法院，林木染碰到了时嘉言。
他身旁跟着助理，依旧是从前那幅姿态，一脸微笑，眼神锐利。
两人对望着一言不发，随后助理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木染便跟着他去签赔偿合同。
双方律师验证过合同无问题后，林木染握着笔犹豫许久。
她向许敬辰投递眼神，对方点点头，她便签下了。
庄律师这边跟时嘉言协商过了，半年内还清300万，如果无法还清就要按照合同来——继续还，但要支付高额利息。
真是想尽办法也不让林木染好过。
林木染并不想问时嘉言为什么要针对她，因为一切都毫无意义。先前林木染在时嘉言面前的表现和坚定离开，以及他们那群人干过的破事，针对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他们丝毫没有内疚感。
合同一式两份，庄律师帮忙把合同拿好，许敬辰帮忙收着。
林木染不想继续面对时嘉言，拿着自己的包转身就要离开。
时嘉言叫住了她。
他一身西装，面上的微笑瘆人，林木染忍着不适问他要做什么。
“你工作室成立后接的项目还不少呢，我看过你们做的案例，不得不说，Zplan确实是个好学校，你在我这里学的七七八八，倒是用了不少。”时嘉言一直有关注林木染团队的动向。
他不想关注也难，毕竟林木染的团队可比Zplan的一些无用的部门靠谱多了，一群小孩有脑子还肯干，虽然不听话，但总比那群时刻想要浑水摸鱼拿工资的社畜好太多。
只可惜这群小孩拎不清。
跟着Zplan，为Zplan打工，比［创业］要强一百倍，谁让林木染不信这邪，这下好了，300万负债，后面还不清的话高额利息跟雪花似的越滚越大，倒霉透顶。
时嘉言哼笑出声：“你当初觉得我们Zplan这不好那不好，现在不还是模仿着我们做项目、做比稿？学着我们做事，违背你所谓的‘广告初心’，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想着反正无论怎样都是欠他300万，林木染忽然天不怕地不怕，语气变得恶狠狠：“我恶心？我当然恶心。钱难赚，屎难吃，你们臭名远扬，一根搅屎棍在行业里搅来搅去，我不加入也被惹一身骚。反正到最后都是吃屎，我学着你们吃又怎么了？你们能吃我不能吃？都是屎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太恶心了。
时嘉言嘴角一抽，忍着不适强撑着笑。
他就不该来，太降低身价了。
“知道你负债300万压力大，精神可能会出问题。念在曾是你总监的份上，我网开一面。”时嘉言示意律师拿出另一份合同，“你带着你的团队继续在Zplan工作，满三年，这300万就一笔勾销。”
林木染翻看合同，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看完，实在佩服资本家不亏是资本家。
合同上除了写着要求林木染团队免费在Zplan打工三年，还要拿下至少6个100万以上的项目，才能满足不赔偿300万的要求。
她扶额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大脑里搜索什么词语来骂他。
林木染合上合同，递给律师，她走近时嘉言，示意他靠近她。
时嘉言凑近她，却听她说：“你个傻X吃屎去吧！”
“你！”
“我怎么？我欠你300万，你怎么我的话谁赔你300万？”
光脚不怕穿鞋的，先前林木染因为这300万伤神伤得不轻，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判决下来，她不知为何忽然轻松许多。
可能她真的被那些［成功者］的案例洗脑了，坚信再难也会顶过去。
300万？呵呵，300万而已，拼了命的干下去，半年攒300万也不过洒洒水。
区区300万，区区300万！！
看着时嘉言那幅跟吃了绿头苍蝇一样难看的脸，林木染更自信了。
“呀，时总监您怎么啦？怎么跟吃屎了一样？别介啊，回去养养身子，等我把300万还给您。哎呀，我都给忘了，您给我半年的时间呢，那您可得好好等着了。”林木染捂着嘴笑起来，活脱脱一个癫婆模样。
时嘉言被气得脸成猪肝色，助理在一旁拉着他，以防他冲动做些什么。
同时庄律师也劝林木染收敛点，别惹怒了时嘉言。
那边时嘉言尽力维持形象，“好啊，我等着你的300万。”
说罢，带着愤恨离去。
时嘉言真是后悔为什么要给林木染半年的宽限，也实在后悔为什么相信庄律师口中的林木染［颓废不已］［痛哭流涕］［柔弱学生］。
这是什么柔弱学生，简直像一个无法无天的老赖。
时嘉言坐回车里握着拳，难平心中的怒火。
他不会让林木染笑得那么开心的。
300万？他要让她一分也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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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辰接完电话回来后，看到林木染手舞足蹈着什么，一旁的庄律师抱着头很苦恼，他忙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林木染没解释，倒是一脸笑意地蹦跶到他身边愉悦道：“许老师，走，去你家吃饭。”
“怎么这么开心？”
“哼，你说的，反正是既定的结局，干嘛愁眉苦脸。”林木染握着拳给自己打气，“相反，我有了斗志，如果没有300万欠款，我可能只是按部就班做项目，做比稿。但是我现在是-300万的身价，我还害怕什么，我一无所有。可是一无所有，才会无限拥有。”
她扬着眉，眼里光芒闪烁，“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我们要去你家吃饭！”
林木染把庄律师扯了过来，庄律师哭丧着脸，忍痛点点头。
想到林木染刚刚的危险发言，庄律师一阵后怕。
这林木染不会是被附身了吧！和之前又哭又焦虑的姑娘简直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