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烧烤的同学一直没停下,刚把备好的材料烤完,几个同学拎着湖里钓来的鱼,宰了后烤得香喷喷的。
秦星凡拿出烤好的两串鱼递给夏轻寒。
一串撒了辣椒,一串没撒。
“给你们的,满意不?”秦星凡又用小铲子铲了一点栗子,“还有这个,好,齐全了。”
鱼刚宰干净时,夏轻寒便凑在秦星凡身边,念叨着给林木染烤一串。秦星凡嫌弃地挥挥手:“哎呀,你叨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给你们烤还不行吗?”
仿佛怕烤鱼被抢走似的,夏轻寒一直蹲在秦星凡身边,监督他烤。
裹着冲锋衣面无表情烤鱼的秦星凡受不了夏轻寒的监督,快速烤完打发他走,“真是受不了你们,一个个都不孤寡了,就留我一个单身狗。”
夏轻寒端来一个盘子把烤鱼轻轻放进去,“没有,我和她还没有……”
“哥,这都15万字了,你俩还没结果呢?”秦星凡难以置信,“你怎么那么磨蹭。”
一旁忙着刷油的陈回希调侃:“你还说人家呢,你不也磨磨蹭蹭?你的第56次告白准备的怎么样了老秦?”
秦星凡呵了一声,手中的烤鱼翻了个面,“说老夏就说老夏,别说我。”
“人老夏就差捅破窗户纸,你还差得远呢。”
“嘁——我和我女神也就差捅破窗…墙,马上就成了。”秦星凡不服输。
见夏轻寒抿嘴笑,秦星凡恼得很:“你还笑?你再笑把鱼给我,别吃了。”
“我去找她了。”夏轻寒护着烤鱼转头离开。
“我~去~找~她~了~yue,什么酸臭味儿。”秦星凡撇嘴模仿夏轻寒的语气,他用力把鱼按在烤盘上,嘟嘟囔囔。
端着一盘烤鱼、一盘栗子,夏轻寒小心翼翼地找林木染。来到放映电影的地方,他环顾大幕布下的坐席,一眼就看了林木染。
等过去后,他看到林木染座位旁的曾冰雪。
曾冰雪好像在哭。
他没问怎么回事,端着鱼伸到林木染面前,俯身喊她名字。
座位上的俩人像是被吓到了,齐齐抬头。
林木染的笑意戛然而止。
她有点不自然地起身,低头摸了摸鼻子,“干,干什么?”
说完,闻到了烤鱼的味道。
但是她现在没心情吃什么烤鱼。
夏轻寒扬扬下巴,低声问:“她怎么了?”
说不过自己,被气哭了呗。
林木染没吭声。
曾冰雪起身说了句抱歉,低着头离开坐席。
夏轻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目送曾冰雪走远,才问:“到底怎么了?”
“看电影感动哭了。”林木染说。
幕布上播放的《阿凡达》,夏轻寒回忆了一下剧情,目前的剧情好像还没到感动的地步。
光映在脸上,不怎么好的音效吵着耳朵。
“刚烤的鱼,给,很香。”夏轻寒递给她一串鱼。
她没接,像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不饿?”夏轻寒问。
林木染没吭声,侧着脑袋,眉头拧了起来。
旁边有小桌子,夏轻寒弯腰把盘子放下,有点着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和她刚刚吵架了?”
他想起白天林木染给他的嘱咐。
一路都在嘱咐自己不要跟曾冰雪走太近,他本来庆幸是林木染有点吃醋了,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她跟曾冰雪有矛盾才那样说。
白天就应该问清楚的,怎么会把那个嘱咐当作吃醋?
她怎么可能会为自己吃醋?
夏轻寒有点懊悔,是自己想太多了。
“所以你和她是有什么矛盾吗?如果有……”
“没矛盾,我不太和别人产生冲突。”林木染的声音有点模糊,低低的,听不太清。
这幅低落的模样有点少见,夏轻寒开始紧张,“那你是怎么了?”
他扶着她的肩,想低头好好看她。
林木染像被烫着似的错开身子。
听完曾冰雪的一席话,她浑身不自在。
抬眸看,夏轻寒的视线像钉在她身上。
林木染扭过脸,抓起一把栗子去剥,显得她很忙。
越着急越剥不开,指甲里都是栗子壳。
夏轻寒抓过她手里的栗子帮她剥,刚抓过栗子,林木染松手,手里的栗子掉一地。
她欲弯腰去捡,夏轻寒抓住她胳膊问:“小染,你,你不太对劲。”
电光火石间,林木染直视他的眼睛。
她只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她赢了和曾冰雪的辩论,以更尖酸更刻薄的语言碾压曾冰雪,站在道德高地上笑着抨击。
但现在,她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拒绝呢?是在享受,还是自己本来就……
“夏轻寒,我问你。”林木染喘着粗气开口,“我问你,你……”
夏轻寒等着她开口。
他静静看着她,用一直以来都很温柔的目光。
十几年,十几年,都是如此。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林木染问自己。
十几年,她自诩与夏轻寒清清白白。为什么没有想过,也没问过,其中一人会别有用心。
她张着唇,准备说什么,社团的人忽然大呼有个同学不见了。那个同学去山下拿东西上来,路上忽然没了音讯。大家急急忙忙去寻找,夏轻寒想要跟林木染一起去,恍个神,人不见了。
山里只有柏油路路段有路灯,山林间乌漆嘛黑的,人跑进去就会短暂失明,什么也看不到。社团提前准备了很多手电筒,大家结成三四人一小队下山找。
山里信号不太好,往好点想,可能是那个同学迷路了,恰巧信号不好,才没消息。至于坏的,大家不敢想。
跟着大家喊那位同学的名字,找了小半天也没见人影。等再往偏的地方找找,听见有人喊找到了。
那位同学确实是迷路了,想打电话喊人,信号不好,只能往亮的地方走。走一半,手机丢了,来来回回摸索,加上在山林里害怕,吓得坐在原地哭。好在大家出动及时找到他了,顺便把不远处的手机给他捡了过来。
夏轻寒松了一口气。
回去路上,他碰见和郑薇婷以及其他同学一起的林木染。
他走向前去想问个明白。
林木染发现了他,避之不及,又逢一个小陡坡,小跑两步栽进浅沟里。
“哎呦喂,小染!”郑薇婷大惊失色。
林木染握住一只手,吃痛地从沟里爬出来,抬眼看是夏轻寒,着急站起来又摔在地上。
膝盖好像划伤了。林木染咬着牙支起半个身子。
“不要乱动。”夏轻寒试图稳住她,“薇婷,你和其他同学先一起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露营地那边帮忙准备点药。”
“那你们呢?”郑薇婷问。
“我背她回去。”
“我不要。”林木染僵着身子拒绝,“我自己走回去。”
她给自己鼓劲,艰难站起,却被夏轻寒环住腰身。
“oi。”郑薇婷向后退一步,招呼身边的同学快离开,“我们马上准备药。”
几个人一溜烟跑远。
被他环住腰,林木染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放开我。”林木染闷声说,一张脸涨红着,还好灯不是很亮,看不见她的神色。
夏轻寒没吭声,绕过她把她背了起来。
“夏轻寒,我不要你背我。”林木染挣扎。
“不要动。”
“你……”
路上有其他同学,打着手电筒,刺眼的白光。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林木染只好憋着。
离露营地不远不近,但林木染觉得这条路太漫长。一路上俩人沉默着,像是在比谁闭嘴的时间长。
热闹声近了,营地的彩灯像落在灌木丛的彩虹,碎一地,笼着明镜似的月,晃人眼。
耳边被嘈杂的声音淹没,嗅着身下人头发的香味,林木染闭上眼,声音轻不可闻:“夏轻寒,我问你。”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月影重重,山林风动。
周遭的声音化为尖锐的鸣叫。
像蝉。
像裹着垃圾的塑料袋,挂在风口,呼哧哧甩着烂掉的一角。
他心跳漏了半拍,脚步迟疑。
浸着灯光的影,沉默以对。
背到帐篷处,夏轻寒默不作声地把她放下。拿着桌上准备好的药,慢慢掀开林木染的裤腿给她消毒。
大家都跑到其他地方玩,这个帐篷处只有两人。
清理,消毒,上药,裹纱布。
很轻的动作,怕弄疼她。
处理完毕,夏轻寒起身把小桌子上的药收拾一下。
林木染揪着裤腿,哑着声音继续问:“你倒是回答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她仰脸,夏轻寒背对着她。
逆着光,春色般的静谧。
林木染怕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别着头强调:“我是说,不是朋友的喜欢,是……”
“林木染。”
夏轻寒放下手中的药,眼睛盯着桌上的塑料花。
移开目光,他转身。
他生气的时候就叫她全名。
林木染屏气,等待他开口。
“我时常觉得是我做的不够,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太笨拙了,不言于表,总是浮露在深层,没办法让你看清。”
“但我后来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个笨蛋。”
他深吸一口气,像做了一个神圣的抉择。
光影明灭,他的轮廓欲渐清晰。
“你这个迟钝的木头,你什么都不懂。”
“而我也是个笨蛋,一个怯懦的胆小鬼,怕你看清,怕你听见,怕你知道。”
山林听着,心跳跌进烟白雾霭织就的湖。
“对。”
“我喜欢你。”他说。
她听着。
还有头顶的月亮。
还有人生第一次纷乱不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