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马车内,宋锦安倚靠在霍无妄肩上沉睡。

    浅浅的呼吸声传来,霍无妄不由的想起那次上元节的一幕。

    只是那时她是倚靠在大哥的肩头睡着,但这次不同,她是倚靠在他的肩头睡了。

    他低下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始终放在膝上的右手抬起,指腹轻轻碰触细腻柔软的面颊。他不禁想起梦中种种,眸光晦暗不明的落在润泽的朱唇上。

    那声“二哥”似是犹在耳边……

    “驾!”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喊,隐隐夹杂着铜铃声。

    霍无妄皱起眉,撩起小窗帷帘。

    只见迎面一男子骑马而来,身着锦服,又披着墨色斗篷。宽大的帽子将他整张脸盖住,看不出是何模样。

    直到那人骑马飞驰而过,霍无妄才放下帷帘。

    可半晌又觉得怪异,他们才刚从军营中出来没多久,那人正是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难道是去找陈将军的?

    -

    回到小院,霍无妄才刚抱着宋锦安从马车内出来,就看到小院门前竟有十多个人,正门前还停了一辆马车。

    即便霍无妄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从门前十多个人的衣着也看出来了,又是江家的人。

    他慢慢下了马车,又回头跟陈安宁的手下直言让其先回去,只需将马拴在门前即可。转而便从人群中穿梭进入小院,直到将宋锦安放回西屋,方才来解决门前的事——

    “江家派这么多人堵在四方小院门前,意欲何为?”

    他嗓音不大,墨眸从门前众人身上划过,却令众人不寒而栗,无一敢与其对视。

    四周骤然静了,停在小院门口的马车更是静的出奇。

    霍无妄眸光如剑,死死盯着那辆马车,寒若冰霜的嗓音响起:“既是来了,为何不敢露面?”

    马车的帷帘撩起一条缝,里面一片黑,看不清来者究竟是谁。

    只隐隐看到一双如狼般的眸子!

    片刻后,那帷帘又慢慢放下,静了一瞬方才从马车里走下一人——

    满头白发,大氅虽为他平添几分儒雅,可那双眸却是透着凶狠。

    霍无妄虽不曾见过此人,才他好歹也在福鹿县呆了这么些日子,猜也猜出来此人是谁了。

    “江老爷带来这么多家丁前来,所为何事?”他对上江老爷那双如狼般的双眸,又上前两步,即便是在江家大老爷面前,气场依旧不输此人。

    江家大老爷狐疑的打量着此人,忽地想起一人:“阁下可是陆公子?”

    霍无妄神色更冷,蓦然笑出声,“江老爷此言何意?若我是陆公子,江老爷要如何?倘若我不是陆公子,江老爷又要如何?”

    如他这般与江家大老爷说话的,整个福鹿县也寻不出第二个。

    就连刘县令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江家大老爷脸上顿时挂不住,黑着脸看向小院,索性岔开话:“今日老夫是来找宋姑娘商议四方医馆一事的,让她出来。”

    “商议?”霍无妄嗤笑看向门前十几人,“如此阵仗,若说江老爷是来灭口的,我倒是信。若说是来商议四方医馆一事的,这话江老爷信吗?”

    谁商议事情会带这些人?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姑娘!

    “江老爷若想与她商议事情,就一人前来。”

    霍无妄缓步朝着不远处十几人走去,顺手从门口拿了扁担,狭长的眸子眯起,“否则来多少人,我便打多少人!”

    语毕手中扁担猛地挥出,事发突然,站在门前的十几人吓得四处逃窜。

    生怕被霍无妄打中!

    好在霍无妄只是随意的挥两下,吓唬了那些家丁,自然也就收了扁担。

    扁担一端插进积雪中,霍无妄将手搭在另一端,挑衅的看向江老爷子,“江老爷下次记得一人前来,否则来多少我打多少!”

    江家大老爷脸色更是难看,“不知天高地厚!陆公子当真以为江家不敢——”

    话没说完,西屋响起开门声。

    霍无妄与江家大老爷纷纷看去,见是宋锦安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二人神色各异。

    竟惊醒了她!

    霍无妄快步上前,顺手将扁担放在门口。

    不知为何,他总觉宋锦安的脸色好似略显惨白,比昨日要憔悴些。

    他道:“这些杂事,我来处理,你回屋歇着。”

    宋锦安倒也想歇着,可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又不得不出来。

    “医馆一案,我有话要与他说。”她缓步朝着江家大老爷走去,霍无妄忙跟了上去。

    宋锦安按了按眉心,乏劲儿没过,有气无力道:“江老爷无非是想救下江少爷罢了,我可以让刘县令不再调查此案,亦可不再追究此案。就连我师父那边,我也可劝她不与江家计较。不过只一个要求……”

    缓慢放下始终按着眉心的手,她抬眼看向江家大老爷,“我要两千两白银。”

    此话一出江家大老爷顿时眉头一紧,周身如同镀上一层怒火。

    “两千两白银,宋姑娘可真敢要!”

    宋锦安听这话倒也不恼,反倒慢悠悠道:“眼下江家只有三条路可选。要么让江少爷坐牢五年,只需赔偿四方医馆三五十两银子即可。要么江家出一千两银子,买我一句话,届时刘县令判他三年,江家可再出近两千两银子为其寻顶罪之人。”

    至于最后一条路嘛……

    她再次重复:“再不然就是给我两千两银子,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看似是三条路,实则却是两条路——

    毕竟第二条路算下来可是要花近三千两银子呢,江家是绝不可能选的!

    “宋姑娘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往后在这福鹿县日子会过的不安生吗?”江家大老爷突然问。

    任谁都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在威胁宋锦安!

    霍无妄怒火跃然,上前一步,却被宋锦安笑着抬臂挡下。

    她笑的肆意,又看向不远处那二十个家丁,“难道江家不曾想过,刘县令为何要秉公执法吗?当真是他刚正不阿吗?”

    刘县令的德行,江家人自是清楚。

    江家大老爷更是猜到,刘县令多数是被威胁了,亦或是拿了更大的好处。

    否则刘县令绝不会如此帮着宋锦安!

    “今日不妨直说了,”她上前一步,小声道:“家父乃是户部尚书宋大人。”

    双眸微抬,宋锦安亲眼看着江家大老爷在刹那间呆住,脸色泛白,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此事江老爷大可派人去查。”

    宋锦安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但最迟明日下午,若是两千两白银不曾送来,此案我自是要追究到底。”

    -

    在江家人离开后,宋锦安与霍无妄才一起去了正堂。

    “你若是缺银子,大可以往霍家写封信,母亲定会将家中银子给你送来。”霍无妄道。

    宋锦安回头看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并非是我缺银子,是陈将军缺银子。”

    那人缺银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霍无妄没好气道:“他缺银子,自有朝廷补给军饷,无需你想法子帮他。况且江家一事,只出两千两便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语毕便去烧了热水,又将宋锦安往日里所用汤婆子拿来。

    待他折返回来,宋锦安才道:“如你所言,合该将他关在牢中五年,可真若如此,过些时日我若入京,届时刘县令还是会偷偷将人放出来。如此一来,江家不过是花了几十两银子,只需等些时日便能将人接出来了。”

    思及第二条路,宋锦安不由得笑了。

    “依大祁律例,徒三年以下,可寻人顶罪。但需另缴千两白银、甚至两千两白银,由衙门递交,最终交给户部。定下此条律例,归根到底是大祁缺银子,才逼不得已用了这一招。既是大祁缺银子,你以为陈将军所需军饷,当真能尽快送来?”

    说来说去,还是直接从江家手里拿到银子最为合算,亦可及时给陈安宁!

    只是霍无妄终究是涉世未深,这些个弯弯绕绕,他实难想到。如今听宋锦安这般说,才恍然大悟。

    但说起来他比宋锦安还大几岁,可如今看来,却远不如宋锦安想的细致。

    “你倒是……想的细致。”霍无妄道。

    正巧热水烧好,他忙去给汤婆子灌水。宋锦安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到底是多活一世,又怎会想的不细致呢?”

    等汤婆子被塞到她手里,宋锦安生出些暖意,这才说起另一事:“嫣娘既是证人,不可将其久留于客栈,最好接来同住。如此也便于保护她,免得她遭人毒手。”

    此事霍无妄倒也曾想过,但要紧的是住处。

    难道要让嫣娘住在后院的那间小屋?

    宋锦安漫不经心道:“让她住后院的小屋,等徐三哥带人前来,到时再一同前往霖州。”

    但在去之前,她还要将福鹿县的诸多事,处理妥当。

    免得日后又多有烦忧。

    眼见外面天色阴沉,似是又要有一场大雪来临。她缓缓站起身去了门口,“你去歇息吧,我还需得去医馆看看。”

    “我替你跑这一趟。”见宋锦安满脸的拒绝,霍无妄忙补上一句,“正巧我也需得去看看缺什么药材,也好这几日去多收些药材来。”

    如此宋锦安倒也不再多言,实在是累的紧,只得让他去跑一趟。

    直到霍无妄离开,宋锦安才回到西屋。

    可这一次,即便是有汤婆子在怀里,她却依旧觉着冷。昏昏沉沉的睡着,竟梦见了上一世的事。

    她梦见霍家被满门斩杀,梦见霍无妄强娶她,就连临终一幕她也梦见了——

    江以绥不住的喊着:“用力!继续用力!”

    一旁的丫鬟又哭又喊:“头、头露出来了!夫人再使点劲儿!”

    守在门口的两个稳婆却是额头直冒汗,脸色惨白。

    随着孩子的降生,宋锦安只觉浑身力气如同被人尽数抽去,眼前泛黑,只听江以绥在喊:“快!快去拿药来,快啊!夫人血崩了,速速去取药来!”

    她隐约看到那些人手中白布在刹那间被染红。

    又见霍无妄阔步冲了进来,那神色像是要吃人。

    待稳婆颤着手将孩子交给他后,当即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霍无妄看了眼怀中孩子,径直朝宋锦安走去。眼见孩子近在咫尺,可宋锦安却没能听到那孩子的哭声,只听霍无妄说是个女儿。

    她拼了命也没能说出一句“让我看一眼孩子”,只觉眼前愈发的黑,好似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唤她“安儿”,她记得唯有霍无妄会如此唤她。

    艰难睁眼,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只隐隐看到霍无妄的身影。

    “让我……看一眼孩子。”这次她总算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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