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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数的生命之重

    梦里,又是下着金黄落叶雨的森林,重复不停,循环不止,像要把整个人都埋起来,化为尘土。

    “哈——”

    “斯哈——”

    稀薄的空气使得雨中狂奔的人的喘息声粗且密,不安感从那个人身上蔓延开。

    “快点,再跑快点!如果不跑快点的话……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缠上来了!”

    每当这么紧迫地念叨这句话的时候,脚下总会横生出来一根蟒蛇一般粗壮的树根。然而,积满落叶的地面哪怕脸直直朝下栽去也不见得生疼。

    又一次摔倒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

    落叶是秋的使者,

    森林是秋的归宿。

    他从落叶雨中撑伞而来,

    他是谁,

    是,秋埋葬的人。

    “滴滴滴,滴滴滴——”

    闹铃准点响起。

    秋阳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抬手关掉闹钟,埋枕继续睡去。

    可惜已经梦不回去了。

    准备好早餐的楼易孔迟迟没见楼上有起床的动静,仰着头高声催促道:“秋阳!还睡呢!今天得去大学报道了!”

    秋阳侧过脸,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屋子,斜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依稀可见着些许可爱的雀斑。

    “好刺眼……”她呢喃了一句,嗓音有些沙哑。边打哈欠边坐起身,套上袜子以后就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被那束光刺得实在心烦,她倏地站起,三两步走过去,抓紧两片窗帘往中间一拽!

    “啊,无用至极。”她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背过身时,阳光照在她的白色T恤衫上,将她略微卷曲的头发照得有些泛红。

    从她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咕噜,接着自己同自己玩起了无聊的接龙游戏。

    “极,急中生智……智勇双全,全神贯注……注,助纣为虐,虐,虐……”

    “虐死我了。”

    说到这,秋阳终于心满意足地跨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等她墨迹到楼下餐桌前,白粥也已经结了层粥皮。喝到一半,就能看到碗璧上刻着“秋阳”两个字。

    而每当看到这两个字,秋阳都会不自禁地眯起眼睛,随后不出意外地发出“嘁”的一声。

    撒了些水渍的洗碗台,水龙头口将掉未掉的水珠,旁边摆着洗干净的碗,这是秋阳今日在家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得让楼上那个女人知道这些碗是她洗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非要定义的话,那就请用“傲娇”这个词吧。

    等楼易迟从卧室里出来,却是连半个秋阳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宁明,是个喧嚣的临海城市。

    不管什么时候,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

    成群结队的人也好,一个人独行也好,明明大家的脸上并没有张开嘴说话的迹象,置身其中时就会莫名觉得喧哗,让人不自觉想戴上耳机,套上帽子,将视野定格在狭窄的范围内。

    想就这么隐匿在城市中。

    明明没有特别着急的理由,为什么人们要看起来这么行色匆匆。

    明明,脆弱无比的生命就只剩下这么几天时间。

    秋阳站在十字路口前,失神地注视着面前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奶奶。

    提着红色塑料袋那只满目疮痍的手,将无名指那枚银戒衬得尤为亮眼。

    “倒数,第三天。”她抬起头往上看。

    在她满是阴郁的眸子中央,除了高楼大厦和破碎的天空外,没有任何即将世界末日的异样。

    路过的人若是听到有人莫名其妙感概这么句话,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计划。

    如果那个数字真是什么倒数天数的计划的话,那要是不欢呼一句“恭喜”就都说不过去了。

    可惜……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残酷的数字。

    那位老人家,只剩三天时间了。

    一个孤零零的数字配上老人单薄的身影,不由吸引着秋阳的视线。

    绿灯变为红灯,她一直没有迈开腿,等注意过来时才追悔莫及。

    人们为什么会行色匆匆。因为他们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节省时间。

    和天才一样,这世上不缺奇怪的东西。就比如,为什么秋阳能够看到那个:

    死亡倒计时。

    这一特殊能力并非生来就有,当然了,这也并不是件值得炫耀庆祝的好事,对秋阳来说,反而是诅咒一般的存在。

    从明白那些漂浮在每个人头上的数字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起,到现在,秋阳一直恐惧与人接触。

    明明没有任何交谈,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刺目的猩红数字。比起初次见面时看一个人的长相,那串数字更加直观露骨,瞬间就产生了第一且无法改变的印象。

    秋阳不喜欢那些数字所传达出的信息,甚至是厌恶。

    见到数字大的,她会嫉妒地不愿与之交往;见到数字小的,她又几乎会马上露出怜悯的表情。不管哪种情绪外现在她的脸上,落在对面那个人的眼中,多少都会有一些被冒犯到的意思。

    到最后,凡是遇到与她打招呼的陌生人,她都以一种冷淡、别人口中的“疏离感”来回应。

    哪怕是拥有这一能力以前就交好的朋友,也都借着升学的借口与她渐行渐远,到如今早已断了联系。

    “秋阳这个人啊?哈,爱装高冷,目中无人,以自我为中心,简直就像个被宠坏的公主。噗嗤,还是住在森林古堡里的那种,还是别深交的好哦。”

    “嘁。”又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了,秋阳一把扯着耳机线将耳麦拔下来。

    朋友,是个脆弱的名词。往往只需三言两语,“砰”的一声,就会像坡璃杯落地一样碎裂,经不太得起考验。

    下一个绿灯就要亮了。

    前番还感叹着世人为何行色匆匆,自己却在红灯倒计时的时候,不自觉地做了个深呼吸,还准备好了卡点迈出右腿,就像在参加一场不愿输在起跑线上的百米体测。

    绿灯亮了。

    身后传来了刺耳的碰撞声。

    呵。

    人之所以长着耳朵眼睛,一定是为了满足好奇的心。

    没错,每个人一定都长着一颗好奇心,一定。

    要不然的话,那只随时准备迈出去的右脚在这时候就已踩在人行道上了。

    秋阳扭过头往回看。

    剔透的眸子猛地放大,惊吓使她面色如土。

    是意外。

    那个数字,原来意味着意外。

    周围越来越多顶着天线雷达的生物闻风而来。

    一条红色塑料袋脱离了原先那只手,飞出去五米远,几根稀疏的葱掉在地上,几块生姜从破洞中露出来,袋子上还沾着摔烂的番茄汁……如此不起眼的塑料袋,此刻正被当作艺术品一般被人从各个角度拍摄。

    绿灯又变为了红灯,与每个人头顶上的数字颜色不尽相同,真是令人焦躁不安。

    秋阳垂着两只手,刚要掏出手机拨打120,身边一道身影健步如飞,他拨开人群,扭头朝秋阳道:“快打120!快点!”

    秋阳皱起眉头,还是摁下了那三个数字,一想到这个数字即将意味着什么,一阵恶寒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救护车到了,秋阳也看到了方才那道闪现来的身影的主人,明明年纪和她不相上下,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置身众人的视野中央。

    啊……一瞬间,秋阳就明白了过来,心想:“成为主角的充分不必要条件啊。”

    那名主角候选人在人群中左右来回看,最后朝秋阳看过来,他表情凝重,肃然道:“你过来。”

    秋阳视而不见,不料那名勇士却直接一个箭步跑了过来,他飞快解释道:“只能上一个人。你离得近,应该目睹了全过程吧?也是你叫的救护车,你去,做个人证。”

    “这个我也、处理不来。”秋阳扯了个谦逊得体的笑出来,撒了个毫无破绽地谎言。

    但那人完全不吃这一套,在老人被抬上车的时候,将秋阳也一并“请”上了车。

    车门合上前,秋阳看着车下站着的人,车板挡住了他头顶的数字。时隔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不是那些数字,而是一张开朗的,带着些光彩的,满是浩然正气的面庞。

    她细眉一拧,不由别过眼,不悦地嘟囔道:“别把这种事交给我啊……”

    住院病房外的走廊上,耳机里溢出一声充满震惊的“啊——”。

    秋阳摘下两边耳机,等那因过度关心而略显夸张的声音平静下来,才又重新戴上。

    “都说了,出车祸的人不是我,是路人。刚被警察问东问西,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所以你就别再问了,好吗?”

    哪怕经过耳机一重过滤传进耳朵里,楼易孔的声音也还是那么的有穿透力、表现力,就像是本人生龙活虎地站在面前拦着你刨根问底,必须交代清楚来龙去脉才放你离开。

    挂了电话,世界才又清静起来……

    她捂着额头,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反光的地板看,抬起脚试探性地踩了踩,就怕一脚踩空。

    医院,对秋阳来说就是一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摁下饮水机的摁钮,水就会从漏嘴处肆意地流下来,就像在这里流逝的生命。

    不多久,身旁就来了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瘦骨嶙峋的躯干,眼窝和脸颊都病到凹陷下去。

    但凡见到这样的脸,秋阳就不该再抬头往上看了。

    但是,要知道,人都是长着各种各样好奇心的怪物。

    那双灵动的眼睛,下意识地就往天花板上瞟去了。

    “一。”

    哈,真是个可悲的数字。

    秋阳又在心里唾弃了一遍自己。

    即将消逝的生命,在她身边匆匆接了杯水,又匆匆地回去了。

    不知出于何故,也许是想为方才的失礼赔罪,秋阳追过去,冲着那道背影提议道:“门口的茉莉花开了,不去看看吗?”

    那道背影愣了一下,他侧过身,声线听起来是那么虚弱却又那么年轻。他委婉微笑:“可以的话,能不能替我摘一朵呢?”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懊悔不已,为自己的唐突无礼而感到羞愧无比。

    那条即将逝去的生命,只是个孩子,也许……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

    她不顾路人眼底的苛责,伸手摘了三朵最好看的茉莉花,最纯白的茉莉花。

    再次对上那个男孩的双眸时,是他率先说话的:“从没有人送过我花。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后,病床上的少年就闭上了眼睛。

    秋阳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所以她才这么讨厌医院。

    哪有什么一线生机?

    到处都是无可奈何。

    在这片天空之上,哪怕是夏季,祷告声远比蝉鸣悠长。

    身处其间的她呢,譬如死神。

    老奶奶醒来的那一天,少年死在了病床上。

    秋阳坐在病床前削着苹果,是给自己吃的,当然是得了老奶奶的首肯。

    老人自始至终宠溺地看着她,一刻不停地说着秋阳听不懂的方言。

    而秋阳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点头,在老人讲到激动的地方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万能微笑。

    不过也并非一个字都听不懂。

    老人总会提到下星期要做什么,下个月要去做什么,来年要做什么。可是……她哪儿来的时间再去做那些事呢?

    秋阳看着老人头上的数字。

    原先是数字3,现在,已是数字1。

    老人总是时不时地去摩挲那枚戒指,也许正因如此,那枚充满年代感的戒指才会这么锃亮。

    秋阳小声询问:“如果,一个人只能活一天的话,怎么做才不会留下遗憾?”

    显然,那老太太也被问住了。

    只见她竭尽所能地思考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秋阳能够听懂的方言:“饭吃好,觉睡好就足够啦。”

    秋阳放下咬得像个沙漏的苹果。

    到点了,她得走了。

    并且,不会再来。

    走之前,秋死神再次扬起标志性的笑容,柔声道:“那就祝您日后,每天,吃好,睡好。”

    如果真的存在死神的话,世人会要求死神拥有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呢?总不该是有求必应吧,不然世界就乱套了,几乎每个人都会祈祷:“心软的神啊拜托了,请再宽恕我几日吧。”

    医院的体重秤上,称得究竟是体重,还是生命的重量。新来的实习生一个接一个上去称重,相互打趣道“你又瘦了”“没有,我胖了”之类。

    秋阳随意地瞥了眼,低叹了声。看起来苗条的实习生头上的数字,比体格略胖的那个实习生的要小得多的多……

    区区体重而已,何必费尽口舌地去争个体面。她神情淡漠地将汽水朝垃圾桶里丢去,扭头走出了医院。

    一阵风来,茉莉香不经意间滑进鼻息中。

    秋阳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无端说起不知所云的话:“讨人厌的人站在了讨人厌的地方。”

    “也该负负得正了吧。”

    逝去的生命如风起、风止,但是,据说赋予了花香,时间就会倒流。

    随后,生命又再次,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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