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你没事吧？」锡科将脸凑到我面前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撇过头望着窗外那矗立在第一街区中央的「灯塔」－尘域镇的行政大楼。

    「阿莉？」他再次呼唤。

    「或许你说得对。」我重新看向锡科。「我们只是还没死罢了。」

    「妳...妳想干嘛？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的手指又开始将头发捲成一圈圈弹簧。

    「没事，随口说说。」我说。「我等一下要去灯塔一趟，你的螺丝刀忘记买了，还有昨天捡到的相机也要卖掉补补家用。」

    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我口中的“灯塔”指的并非远处那座光鲜亮丽的大楼，而是在地表之下的一个小空间。原本为了躲避敌人的防空洞，现在成为了躲避白鸽监视的地下市集，居民们在灯塔透过以物易物换取生的希望。

    锡科突然停下动作好像在思考甚么，顿了几秒后说道：「我跟妳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立刻回绝他。

    【要是锡科知道我要去征兵处一定会很麻烦。】

    「妳不知道我要的是那种螺丝刀，我得去选。」他说。

    【已经开始麻烦了。】

    我皱了皱眉，再次试图说服他不要跟上来：「锡科，你听好，在家待着，先把昨天带回来的东西修好，晚点再一起拿去换钱。」

    而他则是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阿莉，我可以帮你把相机的价格谈高一点，带我去不会吃亏的！」

    我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锡科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好吧，但我中途可能会去办点事，你得答应我不会跟上来。」我说。

    「艾莉森，我真的很不希望妳去西部参军！」锡科收起灿烂的笑容说。「但那是妳的自由，我不会阻止妳。」

    我这时才明白，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意图，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锡科，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我将实话告诉锡科，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一切离我远去，而自己为了那几个月的粮食苟活在这种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

    「没事的，阿莉，妳曾经救过我一次。无论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锡科先是安慰我，然后说道：「更何况－－虽然听起来很自私，但这次我终于有机会能保护妳了，不是吗？」锡科矮小的身躯此时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那走吧，去灯塔。」

    ＊

    镇外，一座不起眼的石碑上刻着斗大的八个字：“以光为引，以生而立”，在它身后的废墟是塔库维拉的旧址，灯塔的入口之一。

    塔库维拉曾经是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如今只占了瑟宾提亚史书上的一小行，因为第一军团仅仅用了20天便将它的首都连根拔起。

    我们走进废墟之中，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金属氧化的味道，这来自于地面那些多年前战争所残留的炮弹碎片。

    「阿莉，为什么不从工厂下去灯塔啊？」锡科一边踢着碎片一边前进。

    「因为要收钱，而且最近又涨价了。」我无奈的回答。

    继续往前进，铁锈味逐渐变为陈旧木材腐败的霉味。最后，当我们打开地下室那扇通往灯塔的铁门后，尘土的味道盖过了一切。

    「你能想像吗！奥利佛居然能在20天内建造好这条通道。」锡科拍了拍腐朽已久的支撑梁兴奋的说道。

    奥利佛·线图，瑟宾提亚最伟大的工程家，都心首府的建造者，黑风计划的军事工程负责人，现今国立科研院的首席，他对国家的贡献堪比开国元老。

    「我能想像成千上万的人在烈火中痛苦死去的样子，锡科。」我没好气地对他说。

    瑟宾提亚的历史书籍将黑风计划残暴的部分从篇章中抹去，留下第一军团英勇深入敌营的事迹。只有幸存下来的遗民透过口述，其他国家才知晓，这场战役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无情的屠杀。

    当时，第一军团透过这条简陋的通道，进到塔库维拉的首都府与间谍里应外合，并根据奥利佛提供的爆破位置将整座建筑物从地表移除。

    至此还称不上是屠杀，直到那夜天上亮起数朵蕈状云为止－－塔库维拉的四座核电站被全数引爆，瑟宾提亚间接进行了种族灭绝。

    戴维斯·霍普金斯将军在战争结束后，被国际法庭指控30多条战争罪，甚至为了他新增了种族灭绝罪及反人类罪。远在大洋之外的核电之父亚瑟·斯托克曼，隔日清晨被发现在家中上吊自杀。

    引爆核电站的部队成员更是有半数以上自杀，剩下的则是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

    「战争总会有伤亡的对吧？」锡科笑着说，我想他恐怕只知道故事的一半，毕竟广播的说辞是这样的：“瑟宾提亚在保障已撤离所有非战斗人员的情况下，成功的占领敌国的首都。”

    「锡科，民兵算不算是战斗人员？」我问他。「那民兵该由谁来定义呢？你听的是谁的广播？」我紧接着问。

    「...」他满脸惊恐。

    【反应挺快的。】

    「锡科，尽信书不如无书，我知道你很聪明。」我摸摸他的头。

    接下来到灯塔之前锡科没再说过半句话。

    在通道中走了一段时间，道路逐渐开阔，两边开始出现许多地摊及无家可归的游民。

    这些人的面孔对我来说非常熟悉，比如现在与我们打招呼的就是沃尔，他自从被工厂的机器碾断双腿后便没了工作。像他一样因伤被辞退的工人在这里随处可见。而最常在寒冬冻死或饿死的人也是他们。

    不过好在沃尔对烹饪很在行，他常常抓一些老鼠或昆虫做成肉串来吃，虽然观感不佳，但还是那句话—至少不会饿死。

    「很高兴见到你还活着，沃尔。」

    「我也是，要不要来串肉？」他拿着两串鼠肉问我们。

    我正要谢绝沃尔时，锡科抢先一步从他手上接过鼠肉。

    「阿莉，你的可以给我吃吗？」他嘴里咬着肉，目光还停留在沃尔手中的那串上。

    「嘖。」我不甘愿的给了沃尔两串鼠肉的钱。

    真想把刚刚那句话给收回来。

    「别这样，小妮子，小伙子在长身体，吃多一点正常嘛。」沃尔贱兮兮的说。

    「可拉倒吧你。」我对他翻了翻白眼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们要走了！」

    「我这不是要提醒妳们吗！」沃尔说：「二号出口外面有白鸽在巡逻，不要从哪里进出。」

    「白鸽发现灯塔了？」我问。

    「当然没有，不然我怎么还会在这里卖肉串呢？」沃尔的表情依旧很欠揍。「听说有个很危险的通缉犯逃到尘域镇来了，自己小心点。」

    「好，谢谢你的消息。」虽然很不情愿，但我礼貌上还是跟他道了谢。

    「记得下次再来。」沃尔向我们挥挥手。

    待我们走得稍远一点，我转头对锡科说：

    「锡科，下次不要吃他给的东西。」

    「为什么？我觉得很好吃啊！」他嘴里塞着食物问我。

    「没为什么。」一方面是怕他染病，一方面纯粹是因为我不爽沃尔。

    几分钟后，我们走到通道的尽头，结实的墙面背后便是地下市集的集中点－灯塔。

    用力推开生锈的逃生门，轻轻升腾的白烟在空间中缭绕，笼罩着整个防空洞，橙色照明灯在冰冷的天气中投射出温暖的错觉。

    「先去找工具？」我问锡科。

    「先卖相机吧？那个要卖出去恐怕有点费劲。」锡科说。

    结果也如他所说，找了十几个摊贩都没人愿意收这东西。

    但就在我们愁眉苦脸时，我无意间发现一个穿着实验袍的男人悄悄地推开二号门溜了进来。

    「锡科，抓到通缉犯有赏金吗？」

    「有啊，你问这个干嘛？」他满脸疑惑的说「而且你打算怎么抓？」。

    「先跟着他看看吧。」我说。

    「你看那里。」我指了指二号门的方向。「看到了吗？」

    「阿莉，不好吧，沃尔不是说他很危险吗？」锡科担心的说「而且妳打算怎么抓？」。

    「先跟着他看看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