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沧澜谷。

    沧澜谷常年水汽弥漫，云雾缭绕，在谁看来都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墨浅端坐在飞行歩撵上，水蓝色的裙摆均匀铺开，裙边用金色丝线秀成一朵朵彼岸花，甚是出尘华丽，与魔界的衣着打扮相比，此刻的她少了些妖艳，多了些清丽。

    乘坐的飞行歩撵是由灵石驱动，很是灵动精致。

    虽说这样用灵石有些浪费，因为灵石不仅可以用作交易还可以用作修炼，大多数修士都倾向于自己飞，倒不是用不起飞行歩撵，实在是自己飞更有性价比。

    但是墨浅有底气，她并不缺灵石，并且以她的修为，灵石对她修行的帮助有限。

    虽然魔界生存环境严酷，但能和仙凡混居的人界并齐，肯定也有值得一提的地方，比如魔界盛产灵石。

    魔界的灵脉普遍比人界的灵脉大，而灵脉可以产出灵石，魔界的五大域就是在灵脉上建立的。

    而且，墨轻羽作为尊主，还会收到其他四大域上交的灵石。

    或许这也是四大域不愿意有魔界尊主存在的原因，灵石再多都不够花，更何况还要上交一份。

    墨浅故意飞得慢了些，她先前用安排事务的借口分别见了四个人，她把自己要独自出行的消息单独告诉了每一个人，但是墨浅说了四个不同的地点，而四个地点中只有一个是真的。

    墨浅本来想说四个假地点的，但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总共就只有四处：沧澜谷、雷鸣山、忘川河、赤峡。

    出于某种好玩的心思，她将真正的地点告诉了她最怀疑的那个人。

    若是沧澜谷有埋伏，那就说明她猜对了人。

    选择沧澜谷的原因很简单，这离乌烨所在的蓬莱剑派最近，她可以趁此机会偷偷去看一眼乌烨。

    墨浅很少有出中央域的机会，她不动，那么那些奸细也就没有冒头的机会。

    如今有机会离开中央域，她自然会利用这点试探一二。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墨浅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抬头向前方看去，手上掐诀将飞行歩撵放回储物戒。

    随着墨浅的靠近，前方的打斗声也逐渐清晰。

    似乎是起内讧了，墨浅心想。

    她悄悄靠近，藏身在一棵树后，探出头来观察形势。

    只见五个魔族之人在围攻一位人族修士，她仔细观察了魔族几人的着装服饰，以及周围散落的阵法材料。

    这几人是阵修，应该是布置阵法的时候被那位人族修士打断，不得已才正面迎敌。

    “我们五人的目标并不是你，道友还不速速离去，免得误伤才是！”有位魔族之人大喊。

    听到这个，人族修士并没有停手，出招反而更加凌厉。

    墨浅顿时明了，这些人肯定就是冲着她来的，这位人族修士只是误入。

    墨浅辨认了一下地上那快要完成的法阵，嘶了一声，这是集杀阵、迷阵、幻阵三合一的大阵，若是墨浅着了道，还真不一定能脱身。

    多亏了这位人族修士，他们没有完成这个法阵，当然，他们也没机会完成了。

    看清楚了形势，墨浅也不再耽搁，伸手在储物戒上一抹，一颗易容丹出现在手心，没有迟疑，墨浅立刻吞了下去。

    有人族修士在，墨浅不好显露真容。

    毕竟放眼人、魔两界，大乘期修士加起来不过百人，各个有名有姓榜上有名，墨浅甚至排在前十，如今身上带着任务，她不想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待伪装完成，慕浅当即拔出剑就要加入争斗，这几人都是来杀她的，与这位人族修士无关，却连累他被困其中，怎么说她也得上去帮帮人家。

    墨浅提着剑刚要加入争斗猝不及防的看到了那位人族修士的脸，她生生止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乌烨为何在这里？！

    难道是来找她报仇的？

    墨浅下意识就想赶紧溜走，刚转过身却又停止了脚步。

    见到乌烨的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慌了，差点忘了自己刚刚吃了易容丹，现在她用的可不是原来那张脸。

    想到这，墨浅又转过身，藏身在不远处偷偷观察起了乌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墨浅这样告诉自己。

    她留下来是想对比一下两方实力的，绝不是因为想多看一会乌烨。

    如今乌烨也是大乘期修士，正好借此机会探探他的实力，观察他的路数。

    那几个魔族之人皆是阵修，非战斗修士，对上乌烨这等剑修，根本撑不住几回合。

    不一会，乌烨就将其全数击败，动作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如果说墨浅的风格是一力降十会，出招动作都是朴实无华的样子，一看就没什么看点。

    那乌烨的就是灵动飘逸，出招华丽，自有一种“道”的韵味在里面，看得人心驰神往。

    墨浅看战斗已然结束，自觉是开溜的时刻，于是麻溜地提起裙子，作势要走。

    突然一声嗡鸣，墨浅藏身的树被一柄剑直直穿过，剑尖距离墨浅的侧脸只有一寸的距离。

    她被发现了！

    “出来吧，躲藏没有意义。”乌烨冷冷地说道。

    听到乌烨的声音，墨浅有些怔愣，阔别十年之久，她再次听到了乌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就是听起来冷冷的。

    墨浅从大树后面一点点挪出来，脸上挂起笑容：“这位道友，我只是一位路过的普通魔族，与地上那几位并无关系，还请您高抬贵手。”

    乌烨不会滥杀无辜，墨浅相信只要她表现好点，客气一点，对方会放她走的。

    乌烨紧紧盯着墨浅，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凝滞了。

    正当墨浅忍不住想打破沉默时，却听见乌烨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墨……魔族圣女吗？”

    魔族圣女？那不就是墨浅她自己吗？

    果然是问这个，乌烨一定是上门寻仇来了。

    墨浅浑身紧绷，但她也想听听乌烨怎么说，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当…当然知道，圣女的名号在魔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也算是见对人了，我可是圣女的得力下属，我叫叶舞，你可以打听打听，我说的句句属实。”

    我装成我下属打探情况总可以吧。

    “你是墨浅的下属？”乌烨闻言有些质疑。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情，随便遇见一个人都与他想见的那个人有关。

    墨浅思考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从储物戒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一个红色令牌，递到对方眼前晃了晃：“看到没，这个令牌可是圣女亲赐，只有亲信才会有，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乌烨拿到手里仔细地看了看，质地、印记还有图纹都与印象中一样，对方确实没骗人。

    “刚才的那些人就是冲着墨浅去的，我听到他们说要埋伏她。”乌烨本以为墨浅真如她自己所说，过着高高在上的圣女生活，没想到还没到魔界，他就发现有人要杀她。

    墨浅闻言有些疑惑，既然知道此事与他无关，为何还要参合进来。

    难道乌烨不是来杀她的？

    “他们要杀我……我们圣女殿下，与你似乎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出手相助？”墨浅差点说漏嘴，她都忘了自己现在叫叶舞，是墨浅的手下。

    乌烨闻言沉默了，他当时听见几人密谋说要布置阵法困杀墨浅，没等细想手中的剑就已经挥出去了。

    十年前，墨浅抛下他时，说她要回去当魔族圣女，去享受高高在上的生活，可如今来看，墨浅生活的并不轻松，有很多人想要杀她。

    抛下他，墨浅并没有活得更好，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没有带他一起走。

    乌烨在恨，他恨墨浅丢下了自己，又恨自己还在牵挂她，他攥紧双拳，手上青筋暴起，怀念与恨意交织在心头。

    他说道：“她不可以死在别人手上。”

    什么？

    墨浅悚然一惊，乌烨不允许她死在别人手上，那意思不就是乌烨想要亲手杀了她？

    墨浅看着乌烨血红的双眼，默默后退了一步，他之前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如今突然失控，着实吓了她一跳。

    多大仇多大怨啊，她有这么罪大恶极吗？

    墨浅暗暗决定，一定要捂好马甲，千万不能让乌烨知道她就是墨浅。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乌烨赶忙默念清心咒，充满歉意地说道：“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

    墨浅摇了摇头。

    乌烨忽的抬头，问道：“你知道墨浅在哪吗？”

    此时墨浅正站在乌烨面前，而乌烨坐在石台上，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到对方的面部细节。

    如从前一般昳丽的面庞，让人见之难忘。面庞白皙精致，眉眼锋利流畅。

    只是相较于十年前，此刻他的脸上多了些阴郁。

    所以，十年了，他依然没有释怀吗？

    墨浅心里有些酸胀，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开不了口。

    墨浅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只知道墨浅会出现在苍羽城，你若想去的话，不如我们一道前去，我也有事要去一趟苍羽城。”

    墨浅不怕有人恨她，也不怕有人杀她，但她身上还有任务。

    等任务完成，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她一定会给乌烨一个交代。

    乌烨定定看了她半晌，点点头说道：“好。”

    *

    夜晚，木柴堆成的篝火缓缓燃烧，火焰映照在墨浅浑圆晶莹的瞳孔中，衬得她的眼睛甚是瑰丽。

    墨浅安静-坐着，看着眼前的火焰发呆。

    她有些想问乌烨过去十年的经历，想知道这十年发生了什么，遇到过什么开心或者难过的事，他怎么变了这么多，但又不知应该从何问起。

    如今她的身份是圣女护法，有些事她不适合开口。

    套近乎这事，她着实不太擅长。

    正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乌烨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魔界自封的这十年，墨浅都在做什么？”

    在享受生活吗？过得开心吗？或者是，有没有提到过他？

    墨浅本能地坐直身子，一板一眼地汇报：“她一直都在帮自己的哥哥登上尊主之位，每天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受伤，直到最近一个月，魔尊之位已定，她才有时间休息，不过还是得时不时应付层出不穷的暗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乌烨一定是在侧面探查关于她的情报，她可得把自己说得厉害些。

    “是吗？仅此而已吗？”乌烨迷茫呢喃道。

    这就是所谓的高高在上的生活吗？这是她喜欢的生活吗？

    如今听到墨浅受伤，他还是不免心中一痛。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去见墨浅一面，只是心里很想这样。

    墨浅：！

    这还不行？

    她的本意是让乌烨知道，墨浅是个战斗狂，让他掂量着点，杀她并不容易。

    可是乌烨说只是这样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丝轻视。

    怎么滴，你每天睡觉吃饭都在战斗吗？

    墨浅撇了一眼乌烨，看着也不像是战斗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呀。

    魔界跟人界不同，魔界主打一个弱肉强食，在战斗中晋升是很常见的事。

    境界停滞不前怎么办？打一架再说。打一架解决不了怎么办，那就一直打。

    人界的修士晋升境界一般要闭关修炼，要靠冥想，在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中悟道。

    于是这战斗经验就差出来了，要不是魔界人少，而且并不团结，她们魔界早就称霸人、魔两界了。

    大概是被乌烨的豪言壮语给震撼到了，墨浅久久不说话，而乌烨还沉浸在回忆中。

    二人很久都没有搭话。

    一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