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天美的计划中：

    十日自学，提升实力，五日教学。以半个月，为周期，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考试那天。等考完试，就是静待结果。

    不凑巧。

    美美的书院，牌匾刚挂了两天，就被人砸掉。

    赵天美望着地上稀碎的牌匾，再环顾四周。瞥见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心中烦躁。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教书的道理。简直是，罔顾礼法！”

    “活该！”

    讽刺的话语，都传入她的耳中。

    有些人，不光见不得你好，甚至见不得你努力。努力，就像一把锥子，并不是在敲打正在努力之中的人，而是敲打不努力的人。

    赵天美疾步上前，冲到最前面，跨步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对着底下的人高喊道：“我赵天美绝不认输。从即日起，凡是想要念书的女子，都可以进来，包吃包住！不限年龄！”

    被破坏的牌匾，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给予了她精神上的鼓励。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开明的君主，她定然要把握住机会。于是，在今后的日日夜夜中，她不光光自己苦读，还帮助千千万万个女子上学。

    人群一哄而散。

    赵天美吼完只觉得头皮发麻，从不曾如此激动，多多少少有些余悸。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她顺着声音看去，对方容貌怡丽，绰约非凡。

    “不限年龄还能包吃包住？”

    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花柳巷的胭脂姑娘。

    赵天美点点头。

    胭脂姑娘指指自己，问道：“那我呢，我也可以上学吗？我叫胭脂，来自陈华楼。我不需要入仕考官，我只想上学，我喜欢念书。”

    “当然可以。我办学堂，也不是为了赚钱。陛下赏赐我的金银财宝，我一辈子都用不完。我办学堂的初衷，就是给那些喜欢读书的女子一个归宿。考学不是目的，培养人才也不是。我希望，来到学堂，是因为心中热爱。”

    “我喜欢读书的。”

    “那欢迎你。”

    胭脂笑得绚烂无比，继而转身离开。

    当她再次出现，已经是三日后。

    赵天美找人花钱重新定制了二十张牌匾。牌匾可以被砸坏，心中的信念永恒不变。她都想好了，谁敢再来破坏学堂，她就让书灵大晚上去吓唬人。

    胭脂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揍过一顿了。她手里提着小小的包裹，用粗布包着，身上的衣服也从丝绸，换成了麻布，头上的玉簪换成不值钱的筷子。她咧着嘴笑笑。

    赵天美心疼她，没有多问。

    她倒是大方，索性直接说出来：“我把这些年积攒的首饰私房钱都给了楼里的妈妈，换取了自由身。你说过的，包吃包住，对吗？”

    赵天美坚定地点点头。

    伸出手。

    两个人手挽着手，共同进入学堂。

    然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先生，这是做甚？”

    “先生难道不知她是何人？”

    从一声声质问中，赵天美看到无数鄙夷的眼神。

    “我知道她是谁，可又有什么关系，都是爱书之人。无所谓高低贵贱之分。”

    几乎所有的学员都站起身，“我们可不能和她在一起，不然别人怎么说我们！”

    “赵先生，您是不是被蒙骗了？她是什么人，怎么能和我们一起读书呢？”

    在所有人的反对中。

    赵天美拉着胭脂的手，走到讲台上。

    “在我眼里，并无区别，所有人都一样。我办学堂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想帮助爱书之人能够读书。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从未改变初心。别忘了，当初是你们的母亲，见到我被陛下赏识，能破例参加科考，才道德绑架我，迫使我不得不收留你们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仁至义尽。在这里，你们不需要支付学费和伙食费。我教你们念书识字，是让你们明事理。你们可以通过读书，去开阔眼界，去考取功名。而不是学那些男子虚伪做作的一面。”

    “怎么，自己还没有得到什么辉煌的成就，就开始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了？要是你们都觉得我做的不对，尽可以收拾东西，走人。我无所谓。反正你们走了，我还省钱了呢。”

    她自始至终，都很坚定。

    胭脂被她感动得热泪盈眶，眼睛都快哭肿了。年幼被卖进楼里，不知道身世，多年来遭人欺负，都是笑面含着泪。从来没有哪一秒，和现在一样，被人如此坚定选择。

    台下静默无声。

    随后席间离开了不少人，坚持说自己是清白之人，不愿意和胭脂呆在同一个地方。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先生的话是对的。

    美美的学堂，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热闹，却也保持了原始的纯粹。

    朗朗的读书声时不时传来，借着风，飘向天边。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固守，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总好过去后悔去遗憾。

    赵天美经常望着天空发呆。

    她并不是在想如何经营好一家学堂，而是在想，如何打破人们心中原有的固执。公道自在人心，可是人心变化莫测。她能办理学堂，全凭借女帝的赏识，可是如果有一天，女帝不再赏识自己，自己的下场会比商鞅好到哪里去呢。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胭脂看出她的疑惑，宽慰道：“陛下赏识你，必然有陛下的用意，你别太纠结。做好自己就行。”

    “别急，南夏百姓的思想，并非一座女子学堂就可以改变的。你要学会慢慢来，急也没用。”

    两个人对面坐着。

    “新到的书本！”

    书灵咻的一下闪现，吓了两个人一大跳。

    “你下次不许突然出现，太吓人了。”

    赵天美勒令书灵，伸出手去接住新书，仔细观摩起来。

    书灵也不恼，嬉皮笑脸道：“嗯，知道了。我这回不是着急么，你们瞧，这本书多有意思。写的是南夏境内的美食。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去写美食。还写得如此绝妙。”

    赵天美摊开书，和胭脂共同看起来。

    ——啦啦啦——

    听到奇怪的声音，赵天美皱眉抬眸环顾四周。

    胭脂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解释道：“估计是哪个学员喝醉了，在唱歌呢。”

    赵天美颇为生气，不顾一切起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在凉亭边看到东倒西歪的学子。

    “大白天，就喝醉了？”

    “啊，原来是先生啊。”

    赵天美气得太阳系直突突，揪住她的衣领，“我记得你，刘二丫，你不是家里贫穷，实在没地方去才来学堂的吗？现在，像什么样子？”

    醉醺醺的刘二丫，嘴里含糊不清：“啊，对，可是先生，我啊，脑子笨，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在这里也是混日子。不喝酒，干嘛呢。”其他的学子，纷纷看着她，嘴里嘀嘀咕咕。

    赵天美松开手，吩咐人把刘二丫的包裹收拾了，连同人，都遣送回去。

    “今后，我会制定品行规范，凡是不合格的，都不允许留在这里。我是好心提供你们食宿，教育你们上学。可我又不是傻子，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以后你们要是能考取功名，混个一官半职，也不用谢我。我什么都不图。就希望南夏的女子能有学可上。但，如果你们只是在这里混吃等死，蹉跎岁月，还不如早早回家去。至少你们还能陪伴在家里人的身边。”

    她拂袖离去。

    原地学子纷纷警醒，开始重新拾起课本。

    胭脂紧随其后。

    熬了一锅莲子粥，清热去火。

    “喝点。”

    胭脂吹了吹热气，将一碗莲子粥递给她。

    她一边喝，一边叹气。

    这事儿换作谁，都得气死。好心好意，提供食宿，解决读书的后顾之忧。结果呢，人家不是喝酒，就是睡大觉。

    “要我说，刘二丫的事情，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她们能看得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与其学不进去，在这里混日子，还不如早早做打算。当初，她们的母亲，想着是通过你的例子，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却忽略了自家孩子的天赋和兴趣爱好。现在好了。她们能够自己看清楚，自己要什么。省得互相纠缠。你也说清楚，她们也明白。”

    胭脂小心翼翼擦拭桌子，保持桌面的清洁。这还是她早期的习惯，就是见不得凌乱。

    第二天。

    规定颁布如下：

    第一，学堂里不允许喝酒。

    第二，学堂不允许奇装异服。

    第三，学堂里不允许互相攀比。

    第四，每隔一个月，会相对应有考核，凡是考核不通过，就会被驱除。

    第五，学子之间要互相尊重，不以年龄、出身、样貌区别，要团结互助。

    第六，不管是以考取功名为目的，还是专心读书，总归不能自暴自弃。

    这六条规定，还是赵天美连夜想出来的。

    老话说得好，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之前，她就是太纵容，导致学子都乱来，一点都没有规矩。

    阳光直晒。

    学子间嘀嘀咕咕，都在商讨。

    赵天美不由分说道：“如果，有任何异议，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只是今后，出门相见，莫要说认识。”

    台下沉默。

    胭脂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知道了。”

    赵天美轻轻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们私下都瞧不上胭脂来自花柳巷子，从前是从前，今后是今后。我正式说一下，我是学堂的授课老师，胭脂就是督导考核的老师。她能决定谁要离开，谁要留下。你们，无论是谁，再敢私下讨论胭脂，就不用留下。”

    胭脂一再被赵天美的举动感动，心里那座冰封的雪山正悄无声息中一点点融化。本以为，是污泥一片，居然还有人停下脚步瞧一瞧。

    “好的，先生！”

    学子们不约而同地表达同意，这项规矩算是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