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乍暖还寒之春,京郊醉玉山庄内,世家高族,齐聚迎春筵。

    这时候,正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山庄外,马车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大路上,一匹简直高如骆驼的黑色大马,疾驰而来。因速度太快,看不清马上之人,只能瞧见红色衣袂翩飞,在蓝天黑马映衬下,鲜艳飘逸,如若画中魅仙,缥缈若飞。

    人群中有人喊:“海小姐来了!”

    然后一众人立时忙碌起来。

    “都让让让让!”

    “这是谁家马车?烦请先等一等。”

    黑马行得很快,到了近前,却稳稳停住,放慢了速度。

    一直张望的几个宫装阉人,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太子殿下今日要晚些到,特意让小的们早早候着,供您差遣。”

    一个宫人满脸谄笑,弯腰作揖,又仰头而道,姿势扭曲,有些好笑。

    黑马随宫人行至门口,才追上来的马奴,行至马背一侧,单膝跪地,弯下了腰。

    马上的小姐,翻身下马,先踩在了马奴的背上,再跳下了地,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进了门。

    ……

    一辆被宫人引停在路边避让的马车里,有妇人小声对身边人道:“那就是威武大将军之女,海小姐,单字一个榴的那个。”

    听话的小姐却还呆着,半晌才喃喃,“不是说,是个粗俗不堪的西北蛮人吗?怎……怎地倒像个仙子一样……”

    妇人忙提醒,“可万万不敢这么说。你看那几个接她的,都是那位……”

    夫人用手暗暗比了个二,“……的人。得罪不得!”

    小姐又问,“她怎生不坐马车?”

    妇人答:“那位……呵!素来不坐马车,随行也经常不带丫鬟婆子,行止乖张,要不怎么说她粗……”

    心里的话几乎说出口,又忙止住,用手轻轻自拍了下嘴巴。

    “你从外地来,本就和京里小姐不熟,今日只管跟着姑母,千万不要乱跑,若是不甚惹到不好惹的,你姑父也难救你。”

    无论是瞩目还是闲话,海榴都一无所知,也并不在意。

    她今日里来此,是因着太子纪玄祉,三催四请,又说本次迎春筵不比平日,会有射箭骑马比试;又说请了京里有名的戏班子,要演海榴最喜欢的《穆桂英挂帅》;还说这醉玉山庄,颇有野趣,海榴一定会喜欢。

    各种说法一大堆,海榴才肯赏了脸。

    海榴进了门,宫人笑嘻嘻道:“夫人小姐们在前头听戏,现在角儿还没上场,等着小姐您呢。不看戏的,都在后面花园。太子殿下,给您备了休息之所,在那边的白石园……您是先去休息休息,还是……奴才就不带您到处逛了,等殿下来了,肯定要亲自相陪……”

    “我随便看看。”

    醉玉山庄,原本是一家外地富商的私产,一直荒废,才换了手。京中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海榴亦是。

    宫人欲要劝阻,海榴已经大踏步往前走去,他也只得跟上。

    在他身后,还有几位宫人,亦步亦趋,离了些距离跟随。

    醉玉山庄,着实比较大,不像寻常的庄子,倒像是围了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山野,树木花草,很是自然。

    “过了这座石拱桥,就是比试射箭的地方。”

    听宫人这么说,海榴的脚步越发生了风,百褶的石榴裙,也丝毫不妨碍她行姿飒爽,姿容端正。

    石拱桥比较高,行至其上,就看到下面几个公子哥在说笑。

    ——哎呀我说石寄友,你今日,莫非是要当新郎?

    ——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呢,我们一辈子只能做一次,寄友兄,怕不是日日新郎……

    ——啧啧,你若穿成这样去殿试,陛下都不用点了,你直接就做了状元郎。

    这些话,听起来绝不友善,颇为阴阳怪气。

    海榴往下张望,看到一群白衣公子当中,一个身着红色锦袍,头戴硕大宝珠的书生,满脸涨红,局促不安。

    他看起来并不知道为何会被嘲笑。

    海榴知道。

    京中世家,崇尚素雅之风,无论男女,皆以素淡之色为贵,觉得鲜妍艳色,乃是粗鄙之色,以之为贱。连高门大户的下人,都少用这些颜色。

    海榴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在荒芜广漠之中,鲜艳色彩,乃是生之希望。西北人都更爱鲜艳之色。

    更何况,石榴花,是母亲留给海榴的唯一念想,因此,海榴不仅叫海榴,从小也是最爱石榴花,最爱石榴花之嫣红瑰色。

    她的衣裙,或多或少,都有榴红之色。

    却因此,受了京中人的颇多明嘲暗讽。

    显见得,桥下的红衣公子,如今也受到了这种颜色歧视。

    海榴趴在桥栏上,扬声笑道:“魏五少爷,你抬头看看,我这身衣裳,可做得新娘?”

    她的声音,娇娇甜甜,问的也是一派天真。

    被她点名的“魏少爷”,却因着听到这声音,还没抬头,就已经浑身一颤,立时缩了脖子。

    倒不是海榴这句话多有杀伤力,而是因为,这位少爷,与海榴有些旧日瓜葛。

    魏五,乃是安国公家五公子,因是家里的老小,素得长辈宠溺。平日招猫逗狗就不提了,还最贪恋女色。海榴方方回京,就遇到他当街调戏摆摊的商女,不顾脸面,更不顾商女名声和死活,光天化日之下,就要上去又搂又亲,逼得小商女只欲当街撞死。

    当然被海榴拦下了。

    海榴不仅拦下了小商女寻死,还用马鞭抽打得这位娇贵公子,三月没有出府。

    安国公府当然不甘,可是海榴并非寻常小姐,她的父亲海良隆,乃是威武大将军,先帝甚至曾欲封其为大蓟唯一的异姓王,功德战绩,可见一斑。

    而且那时,北驳国正在作乱,是仰赖海将军的紧要关头。

    因此,海榴回京,虽只是小小将军之女,年才豆蔻,却受到炎帝隆重招待,不亚于国之重臣。

    海榴知道,炎帝看重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

    就像她鞭打安国公五公子,也不止是为了打抱不平,而是为了让京中人都不敢小瞧她,要顾忌她,她才好做个父亲在京中的磐石。

    那些时日,海榴飞扬跋扈,在京中“惩恶扬善”了几回,“敲打”了早已选定的几家。

    也让京中纨绔们闻风丧胆,素日连京兆尹都不怕的,却压抑了性子,不敢轻易偷鸡摸狗,只怕一不小心,就撞进西北来的“女罗刹”手里。

    并且,落下了见海榴就抖的毛病。

    “莫不是我声音太小,魏少爷没有听清楚?”

    海榴俯身向下望,笑嘻嘻又问,还冲着魏五眨了下眼。

    绝色美人,妩媚眨眼,魏五却没有福气欣赏,他已经慌了神,下意识捂了下身后,开始幻觉出了鞭伤之痛。

    终于开了口,却是结结巴巴。

    “海,海大小姐,您开,开,开……是我们,我们……开玩笑。和寄石兄开……开玩,笑……”

    海榴抿唇笑。

    她倒也不至于真的去管这种琐事,不过是一时好玩,逗下魏五。

    见他怂得像只淋了雨的鸡,转身继续往前。

    魏五才松了口气,看到桥上,太子身边的安海公公,狠狠瞪视过来,又吓的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

    其他几位京中公子,对海榴也都颇有顾忌。

    屏息等一行人全走了,才齐齐呼出口气。

    也没心思再嘲笑红衣公子,急着就要离开这不祥之地。

    却有一人,痴痴呆呆仍站在树下,被人拽了,才回过神,喃喃道:“美若天仙!美若天仙!不不不,比仙子还要美……”

    有人忙捂他的嘴,小声叱骂:“你疯了!那是什么人!这话若是被那几位……”

    他将手伸至裆部,以掌比刀。

    “听到,报了去……”

    又比了个二,“你就别活命了!”

    痴呆了的那位也醒悟,忙四下里望了望,没看到什么人,才拍了下胸口,跟着走了。

    海榴此时已经到了射箭场。

    安海公公尽职尽责解说:“因为和将军大人回来的兵将们,特意设了射柳之戏。”

    海榴的目光,却已经锁向场中正在射箭的一个人。

    他和京中公子们很是不同,一身合体皂衣,在一众素色中霎是惹眼。

    如今正在挽弓射箭。

    今日的射柳之戏,和往日有所不同,刚刚发芽的柳树上,用丝线垂了大小不一的东西,大到钓鱼的篓子,展开的团扇,小到刚采来的迎春花,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不过更多的,则是大大小小的荷包,都是方才让小姐们拿出来的,有的里面还装着金钗和绣帕,这些才是彩头。

    当然,很多荷包说是小姐的,其实都是从丫鬟们身上摘下来,过了下手而已,

    按着规则,只要箭尖碰到哪个彩头,就能得了。

    海榴看时,皂衣公子的箭嗖地射出,却竟是直接射断了一根垂着迎春花的丝线。

    众人尚未看清,他很快又拿起一支箭,同样是射断丝线,垂落下另外一朵迎春花。

    两朵迎春花先后飘摇坠地,引起一片惊呼,然后目光齐齐望向皂衣公子,有敬佩,有仰慕,亦有厌嫌和憎恶。

    海榴的眸中也忍不住迸射惊艳之色,不过,只是一倏忽间,就化作了冷漠和厌恶。

    按着规则,一人可射五箭,皂衣公子还有三次机会。

    围观的人看皂衣公子又抬起弓,面上表情不一。

    有的提醒:“程昱小将军,那个葱绿色的,射那个葱绿色的荷包,那是吏部尚书府白小姐的。”

    有的喃喃,“程将军,程将军,那个,那个,那个,就那个,麻烦您别射啊!那是我……我家表妹的。”

    安海公公偷偷觑了眼海榴,见她看到程昱,竟有些惊讶,且面色明显很是不快,忙解释:“请诸位兵将,是太后的意思。太子殿下……违抗不得。”

    “程小将军此来,您不知道吗?”

    海榴没有应答,抿唇走到旁边放弓箭的案上,伸手也拿了一把,搭弓上箭。

    眼看着程昱瞄向了一个葫芦,弓已拉满……海榴立马放手,箭身“嗖”地飞出。

    “啊!”

    “咦?”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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