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孟丽君看到所谓的小黄门变成皇帝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皇帝的算盘她很清楚,她的处境她更清楚。

    如果答应皇帝,进宫为妃,便是冒天下大不韪。她数年功绩都毁于一旦,还要背千秋万世之骂名。如果忤逆君王,当殿宣布自己是孟丽君,就是拿性命相赌,输了一命呜呼,赢了也要结束宰相生涯,嫁给皇甫少华。前有狼,后有虎,可谓险象环生。

    皇帝等着她的答复,她沉吟不语,相府书房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

    “如今皇甫一家,对臣虎视眈眈。朝野上下,多少眼睛盯着微臣想看看微臣是男是女。陛下欲封臣为妃,不知将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这个郦卿你不必担心。朕这里有一副西域假死药。死去七天可以再还阳。卿若愿意,这偷天换日就由朕来安排。”

    “陛下费心了……陛下若想臣留在陛下身边,结为鸾交凤友……须答应臣三个条件。”

    “但讲无妨。”

    “这第一条,请陛下准许臣保留相位,不入后宫为妃。”

    “什么?这怎么使得?”皇帝显然没料到她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差点大声喊出来。

    “其中利害,容微臣详奏。”她对皇帝的反应并不惊讶,但对自己的辩词也胸有成竹。皇帝见她依然是这副泰然自若,波澜不惊的模样,料她必有说辞,示意她继续说。

    “陛下欲纳臣为妃,无非为了让臣陪伴君王左右承欢。偷梁换柱之计美则美矣,未能尽善。臣之面容,皇后太后皆已熟知,况有画像为证,纵使偷梁换柱,焉能瞒得过皇甫一家?君夺臣妻,恐有社稷倾覆之祸。纵山河无恙,君王恶名亦要背负千载。”

    “这……那依卿所见呢?”

    “如今有赖圣君替臣遮掩。证物既在君手,皇甫一家深信臣为男子,只要圣君不认,臣亦不认,臣永为右相,长伴君侧,有何不可呢?”

    皇帝闻言暗自思忖。若堂皇接她入宫,确有隐患,在朝中还折损一个臂膀。可是留她在朝,只怕她日后反悔,总不如留在宫中牢靠……

    “若朕不答应呢?”

    “那臣明日就上朝当众说明臣即孟丽君。那时陛下或是将臣斩首,或是将臣嫁与东平王,悉听圣裁——只是你我君臣,那时就无缘了……”

    她说君臣无缘的时候,故作叹息,听得皇帝心花怒放,果然是芳心有意在朕躬。他此时也想明白了,如果今天不答应她的请求,自己就会彻底失去这位女丞相,不如答应她将她留在朝中。阻断文武联姻,自己攀得名花,又不会失去股肱栋梁,真是一石三鸟。想到这里他笑了,“朕答应就是。第二个条件呢?”

    “请陛下将假死药赐予苏映雪。”

    “哦?”这个要求也出乎皇帝意料,“为何要赐她假死?”

    “映雪对皇甫少华情根深种,如不设计使其于归,不仅耽误她的青春,也会泄露臣的身份。”

    “好,朕也答应你。那第三呢?”

    “将绣鞋还与微臣。”

    皇帝闻言下意识地往怀中一护,警惕地看着她。怎么?她现在就想反悔了吗?

    她微微一笑,“陛下何必惊惧?陛下已知臣为女子,这绣鞋在不在陛下手中又何两样呢?陛下若将其带回宫中,才是后患无穷呢。倘若被皇后发现,陛下何以区处哇?”

    “这……”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丞相的声音他就觉得十分安心,内心平静,不知不觉地就将怀中绣鞋递了过去。

    “你的三个条件朕都答应了,朕给你三天假期好好休息,三日后上朝,朕希望看见丞相郦君玉,而不是孟丽君。”

    说罢,他转身离去。孟丽君握着手里的绣鞋和假死药,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出神了好一会儿。映雪见她半日不回房,到前厅去找她,之见她站在厅堂正中发愣,上前去叫她。丽君回过神,心口一痛,又栽出一口血来。

    原来她刚才在回想在闺中之时,熟读经史,恪守道义。后来为了逃婚离开绣闱,仕途通顺,连中三元,登阁拜相。自出任宰相以来,她夙兴夜寐,秉忠报效,履先圣之道,未有偏差。如今为了前程,她竟折节答应了皇帝。成了不贤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她从前守护的节义被她亲手撕毁,想到此处,顿觉心灰,所以呕出血来。

    映雪见此情景,自然是吓坏了,她一边给丽君擦血,一边哭着劝她保重身体。丽君凄然一笑,伸手为她拭去泪痕“映雪姐姐,我没事的。如今好机会来了,你可以嫁给皇甫郎君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小姐,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好机会呢?”

    “我这病是醉酒得的,把这口血吐出来也就不妨事了。如今我的女儿身已经泄露,想不嫁人也不成了。只是皇帝也知道了此事,有些麻烦,为了能顺利与皇甫完婚,我需要姐姐配合我一件事。”

    映雪见她说得有模有样的,信以为真,渐渐止住了哭声,问道:“那……我该怎么配合你呢?”

    “你将这血认作是你吐的,假装自己得了急病。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

    映雪连忙点点头,按她说的做了。过了两天,她哄映雪吃下了那颗假死药,看着眼前人的躯干渐渐冰冷。十几载的姐妹情敌不过夫妻情,只好如此收场,她轻轻抚摸着熟悉的面庞喃喃道:“映雪,原谅我再一次替你做安排,这一次,你不会再恨我了吧……”

    丞相夫人梁氏突发急病,口吐鲜血,医治无效,猝然仙逝,卒年一十九岁。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