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我和张清宴是在十五年前的校联会上认识的。

    那时候我高二,他高一。

    由于学生会工作的原因,我们俩被分到同一组,张清晏负责台上主持,而我则负责他的后勤工作,比如说帮他递水、抱衣服、提箱子之类的,简而言之,就是下苦力。

    我还记得那天,正好是跨年夜,下了一整天的雪,我裹着两件毛衣,一件保暖内衣和一件加厚羽绒服,依旧觉得很冷。

    而张清晏却穿得很单薄,白色衬衫搭一套黑色西装,系着墨兰蓝色条纹的领带,在极为夸张的舞台效果下得心应手地主持着晚会。

    五颜六色的灯光撒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十分令人瞩目。

    他很耀眼,像是一颗新生的炽烈恒星,从最明亮的地方而来,无论走到何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光和热,为身旁的人带去温暖和善意,照亮黑暗的深渊。

    如果说他是炽热闪耀的恒星,那我,就是处于绝对零度的星云,任何人一旦靠近,都会感受到寒意,不愿交谈,默默躲藏。在人群中,我带去的,只有尴尬和冷场。

    那一刻,我无比羡慕张清晏能够在几千师生面前谈笑风生,自信又从容,时不时来句风趣的话,逗得大家笑声连连。

    他的主持功底深厚,很容易就能带动人们高涨的情绪,更能引起情感共鸣,同台的女主持与他相比也只是相形见绌。

    而我,不过是当着班上早已熟识的同学演讲时,都会舌头打搅,吐词不清,脑子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好像突然间窜上头顶,又一霎时凝固,于是从脖子根一路红到额头,特别是耳朵,如同滴血一般。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直愣愣地站在讲台上,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眼神失焦,右手拧左手,窘迫不已。

    似乎是约定俗成,每当此刻,班上总会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如雷贯耳,鼓励我完成演讲。

    可越是如此,我就越说不出话来,脑子一团乱麻,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有些发抖,连吞咽唾沫都显得无比艰难。

    只好低下头,不再看台下的同学们,等着老师招呼我回到座位,然后灰溜溜地逃回属于我的那一小块安全领域。

    那时的我,就是如此的胆小敏感,活得拘谨且怂。事事不敢多语,句句都怕言重。可比起童年时的自己来说,现在的我,又显得胆大许多。

    当时能进学生会,也是挺阴差阳错的。

    高一刚开学那会,我的沉默寡言给班主任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她上课抽我回答问题,我低头不语;下课和我打招呼,我当做没看见直接走开。以至于班主任后面找我单独谈话,我也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两天,老班给了我一张表,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我填,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我还是认认真真地填完了。

    直到第二天晚自习我一头雾水地被拉进会议室时,我才知道,那张表是学生会干部的初选表。而老班为了历练我,给我涨涨胆,于是偷摸着报了名,让我不得不去参加学生会的换届选举。

    学生会下约有八九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有一个部长、副部和部长助理,再加上现场的评委和老师,算下来总共有三四十个人。要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自我介绍和才艺展示,对于我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我都忘了当时是怎么上的演讲台,怎么离开,讲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是用颤抖的语调完成了这次展示,然后颤抖着走下了台。

    原以为我一定会落选,可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我莫名其妙地成了文体部副部长。

    说来也好笑,那时选举的职位有二十六个,却只有三十个人报名参加选举,有两个人弄错时间没来,还有两个人直接弃权。也就是说,只要上台展示了,就能被推选为学生会干部。

    在和文体部部长简短却又艰难地交流之后,他对社交困难的我表示深深的同情。在后续的人员派遣中,他没有给我安排太多需要和别人交流的工作,只是一些打杂的简单事。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整个文体部的后勤工作人员。

    可能是在学生会待了一年的缘故,到了高二,我变得没那么拘谨,不过还是不太喜欢和别人打交道。

    舞台上一声尖锐刺耳的杂音,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闭上眼睛,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抬眼间,我便看见台上侃侃而谈的张清晏,自卑感转瞬间涌入心涧,如潮水一般肆意翻滚,击打着我早已垮塌的信心。

    我低下头,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抱着衣服,提着箱子,转身向休息区走去。

    “嘿,学姐!你好!”

    还没走出两步,我的肩被人冷不丁地拍了一下,那感觉与触电别无二致,我差点像一只炸毛的猫一般跳起来,失声大叫。

    我有些惊恐地转过身,看见张清晏正微笑着挥手同我打招呼。

    他的脸离我很近,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那温热的呼吸,于是连退几步,都没注意到脚旁倒下的空矿泉水瓶,崴脚踩了上去,差点摔倒。

    张清晏见状连忙伸手来扶我,可在他还没触及到我的手臂之前,我便稳住了身子,完美地避开他的双手。

    这样的窘境,还真是难堪啊。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脖子以上一片绯红,喘着粗气,有些困难地吐出几个字:

    “啊,同学,你……你好。”

    张清晏对我的反应很是惊讶,以为是自己拍肩的动作吓到了我,于是语气诚恳地连连向我道歉。

    “学姐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吓到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只觉得像是一阵和煦的清风,吹散了迷雾,撩动着树枝,拨乱我的心弦,荡开湖中一池碧波,泛起阵阵涟漪。

    张清晏的表情有些惊慌,眉头微微一蹙,低着头愧疚地看着我,而我则需抬头仰望着他。他明明比我小一岁,身高却比我高了这么多,少说都有二十厘米。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轻声回答了一句:

    “没事的,不是你吓到了我,刚刚我只是没站稳而已。”

    张清晏显然松了口气,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我稳定了下情绪,强装镇定地问着他: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清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

    “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我刚刚突然间发现,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哎,只知道你比我高一个年级。所以,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我叫李予,等等,我给你看这个。”

    我把脖子上的工作证取下来,递到张清晏的手中,他看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把证还给了我。

    “学姐,你的名字好有意思,谐音就是‘鲤鱼’,好可爱哎!”

    “哈哈,谢谢你的夸奖。”

    张清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的回答会这么简单,似乎有一点意外。不过随即伸出右手,笑眼盈盈地说道:

    “学姐你好,我是张清晏!”

    “同学你好,我是李予。”

    我轻飘飘地回答了一句,显得分外的漫不经心。与他握手,刚刚触及指尖几秒钟,就立马缩回。

    “对了!”

    张清晏像突然想到什么,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递到我的面前。

    “鲤鱼学姐,请你吃糖!”

    我本想条件反射地拒绝,不知怎的,竟然接下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一旁的老师就把张清晏叫走了。

    “学姐拜拜!待会见!”

    “好的,拜拜。”

    张清晏微笑着朝我挥了挥手,然后拿着话筒上台,迅速进入状态,精神饱满,谈吐大方且自信从容,台上的他和台下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我把糖紧紧攥在手心,躲进了休息室,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而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窗门,右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

    那会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可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虽说雪花都是很小很小的一片,但扑在脸上还是生疼。

    朔风凛冽,如同刀子一般划割着我裸露的皮肤,可比起我曾伤害过我的‘利刃’,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皮肤的疼痛只如无感。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暮色沉沉,寒风呼啸。

    乱雪飞回,光影交织。

    世界是静谧的,一切似乎都在不言不语中变化,那一刻,万物与我都在无穷无尽之中,悄然改变着。

    远远望去,大地一片雪白,路灯照在地面折射出异常清寒的光芒,不经意间看去,倒像是流淌着的银河,倾盖住人间。

    许是天气太冷,手中的软糖竟被冻得发硬。我轻手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等待它慢慢融化。醇厚的香味沁人心脾,甜得让人心情愉悦。

    一阵凛风扑面,我打了个寒噤,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立马关上窗户,找了个椅子坐下,随意翻看着书架上的杂志。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敲门声。

    “学姐,你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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