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脚步不自觉转到茅屋边。

    身着破破烂烂空洞着黑黝黝的大眼脏得看不出原样的小身影正摸索着去河边取水。

    “我来帮你吧。”阿若久久立在那里，走了过去。

    小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惊，瞳孔一震，小手怯生生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如蚊呐：“你……是谁。”

    “我是应你召唤而来的神仙姐姐。”阿若小脸一红。他才四岁，她理应是姐姐。

    “神仙姐姐……”小孩子愣了一下，才嫩着萌萌的小嗓音嗫嚅。

    阿若被萌出了血。“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小孩捏着小手，低落地垂下了眼，乌黑的睫毛扑闪闪。

    “名字只是个称呼，一点也不重要。”阿若补救道。

    “是真的么？”小孩歪头看她，小声道。

    “真的。”阿若一脸笃定。

    真是个乖巧的小孩，可爱又可怜。

    “我帮你去河边取水吧。”

    “神仙姐姐，我可以自己去，我能……听见。”

    “还是叫我阿若姐姐吧。你还小，一个人去河边会有危险。”阿若牵过他的小手，领着他往河边走。

    “谢谢……阿若姐姐。”

    取完水，此时已过早餐时间。“你吃饭了么？”他四岁了，却和两三岁一般。

    “有吃菜菜。”饭饭吃完了，但是有吃菜菜。小孩答道。

    菜……他又盲瞎，哪里来的菜……“带姐姐看看什么菜菜好不好？”

    姐姐也饿啦……小孩拉着阿若的小手，带她去看。“这个菜菜！”

    只见破旧不堪的矮矮灶台上一口破烂的陶锅里漂有零星几根半生不熟还混合着草叶的青菜。不过确实是菜。

    “是爷爷种的菜菜。”小孩瞬间低落下来。他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只知道爷爷临终前教他一日三餐，要按时吃饭；只知道爷爷被埋进土里，再也没有回来；只知道他很想爷爷……

    阿若顺着小孩的指向看过去，瞬间喉头哽咽。曾经繁盛现如今被杂草侵犯的小菜园里稀稀拉拉种着几颗寒暑不碍，割会再长的菜。原来，在看不见的角落他也被爱……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好像哭了……小孩迷茫地“看”着阿若，小手胡乱擦着阿若的脸蛋。

    脸被擦出几道黑痕，成了小花猫，也不在乎，只说：“姐姐给你做点别的饭饭，吃完了咱们洗白白好不好？”

    小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还是瘪瘪的肚子，轻轻点头。

    茅屋破烂不堪，里面只有一些稻草，杂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吃的东西。

    阿若决定向外寻。

    小孩想要和她一起去，乖巧得紧。于是阿若牵他一起去到附近山脚找寻。

    春山如笑，风和景明，植物长出了嫩芽，绿意清新。

    小孩从未去过远的地方，即使只是闻着草木清新的气息，踩着茵茵铺盖的地面，已觉得新奇得紧。紧紧握着阿若的手，乌溜溜的眼珠子新奇地四处乱转。

    阿若停下脚步，发现了一株萼片呈紫红色，有白霜的植物。这是木薯。她喜笑颜开，捡了一根尖的棍子，奋力开挖。

    小孩也加入其中，用小手扒拉。

    “姐姐，这是吃的么？”

    “是啊，这是木薯，根茎可以吃。”阿若给他科普。

    “姐姐真厉害！”小孩真心夸赞。

    阿若羞赧。

    孩子的体力太差，两人挖一会儿就汗如雨下。休息会儿再继续挖，扒开细土，终于收获几块大木薯。

    阿若笑得灿烂。

    抱着继续出发，遇见一片竹林，不少春笋嫩生生地冒出了尖。阿若眼前一亮，努力开拔。

    竹笋掰断的声音清脆得解压。

    “姐姐，这是笋么？”小孩摸索到一支笋。

    “对，你……真厉害。”阿若觉得没个名字着实不方便，得给他想个名字。

    碧笋惊雷拔地长，绿筠玉粉土膏香。竹笋长大了就是筠。阿若灵机一动：“你就叫阿筠吧！”

    他也有名字了，像其他人一样……小孩愣了，黑珍珠般的眼睛里蓄起水雾，泫然欲泣。

    “怎么了？是伤着哪里了吗？”阿若看着将要哭的小人儿，手足无措。

    小孩咬着嘴巴，摇了摇头。

    捧着战利品回到家后，阿若将部分木薯和竹笋洗净去皮一起上锅去蒸。

    木薯煮熟后香甜软糯，很有饱腹感，竹笋爽脆，味道竟出奇的不错。可惜没有饭。

    不过这对阿筠已是难得的美味，他狼吞虎咽，吃得很珍惜，一点也不浪费。

    “慢点吃。”

    “姐姐，你吃。”其实他还是感到饿。食物虽递出去了小眼神却依旧依依不舍地追随着。

    “那我吃了哦？”阿若坏心眼地假装张大嘴巴，眼睛却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如果是姐姐的话……只见他把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为净，像下了一种莫大的决心，小手往前一推，重重点头。“嗯！”

    “哈哈哈。”阿若笑得前仰后合，重新把食物塞给他。“你吃，姐姐不饿。”

    可是他将食物放好，没有再吃。

    阿若看着觉得有些眼热。

    “吃完饭了，我们要干嘛啦？”小姑娘托着漂亮的脸颊，笑吟吟地看着他。

    阿筠觉察到，身子瑟缩小脚移动往后退了下，却被阿若按住。“往哪里跑？”

    阿筠的衣服已经破到不能再穿了，烧热水的功夫，阿若回家拿了一套她穿小了的衣服，回来给他洗刷。总有种换装游戏的感觉。

    小小的人扭捏害羞得不行。

    洗刷干净换上新衣的小不点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简直像在发光。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仙家降祉赐福的小仙童莅临人间。

    粉嫩的容颜像个玉娃娃。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雌雄莫辨。被卷翘密长的睫毛装饰的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你，即使没什么神采，心也能化成水，软成绵。

    他这是解除了封印么？

    阿若无言……

    不得不以她写了多年小说的视角来重新审视他。

    不是主角，就是反派……

    “姐姐，怎么了？”是他太丑把姐姐吓到了么……姐姐也不喜欢自己了么……阿筠委屈地垂眼，不安地像之前那样去牵她的衣袖。

    可爱到犯规……阿若吸了口气，忍住想rua他的冲动，瓮声瓮气道：“没事，阿筠太可爱了，姐姐很喜欢。”

    从来没人夸过他可爱，也没人对他说过喜欢。阿筠垂首，抿起嘴，第一次羞涩地笑了，阳光下的小酒窝滚落。

    为了防止再弄脏，阿若离开前还帮他把房间打扫了下。

    姐姐还会再来么……小孩的眸子黯然无光。

    阿若这一天玩得一身又是泥，又是水，又是汗。她怕阿娘责备。

    阿若如今能跑能跳已是千恩万谢，蘅娘哪里忍心责备。只是打水给她洗澡。

    自此，阿若每天雷打不动地去看阿筠。

    和阿筠一起找吃的，教他识别吃的，种吃的。

    有时也会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一些。

    阿若发现阿筠除了看不见，耳朵鼻子其实特别灵敏，记性也特别好，找过的植物一次就能记住气味，走过的路一次就能记得路线。

    要说什么气味。有的阿若就是闻了半天也闻不出来。

    他也是靠这个才生存了这么久的。

    上天给他关上了门，这也算给他开了扇窗，天赋异禀了吧。阿若欣慰。

    如今小菜园被二人收拾得井井有条，种了木薯，各类蔬菜，重新焕发生机。小茅屋也被缝缝补补，还增添了一些歪七扭八的家具，充满了生活气息。

    两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起仰面倒在充满青草香的草地上，观浮云漫天。

    阿筠看不见，可是阿若姐姐总会有无数生动的语言，为他昏暗的世界绘添芳草连天，云舒云卷。

    她天天出去，桑爹桑娘何尝不知她的去向。只是他们不信什么不祥。那孩子也着实可怜，由着她是了。

    “阿筠，你要是能看见就好了。”一天，两人照常仰面躺在草地上看天。阿若突然嘟囔了一句。

    姐姐是嫌弃他了么……阿筠缓慢地眨眼，如一只蝴蝶振翼轻吻了水面。

    察觉身边的人不说话了，阿若意识到他可能敏感误会，侧身说：“我是说，如果你能看见，就能瞰眼这美丽的世界。我说的这些，你就能切实地亲身体会。”

    “阿筠，我是希望你重现光明。”她补充。

    “能重现么？”如果可以，他也想看眼她所看的人间。不知这是否算奢望。

    “我会想办法，尝试能不能学习医术，让你重新看见……”阿若的眼睛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