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鹤懒洋洋地抬起头，语气中有几分嘲弄，“你连她会武功都看不出来，还想要杀了她？”
白义心中大惊，“世子，您的意思是说……可她一个深闺小姐，学武做什么？”
宋应鹤摩挲着戴在手上的那枚墨玉扳指，眼神中透出几分兴味，“这沛国公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去让青木去调查一下沈清漪的底细，别惊动了人。”
白义看着自家世子这恶趣味的模样，不禁为那位沈二小姐捏把汗。
当年世子十岁生辰时，侯爷送给他一条野性凶猛的雪狼，世子一点点将它驯化的同时，自己也没少吃苦头，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差点吓没了夫人半条命。
可世子将那条雪狼驯化后没多久，就把它丢到百兽园里，再也没提起过。希望沈二小姐的下场，能比那只雪狼好点吧。
宋应鹤吩咐完后，站起身来，衣袂飘飞之间，一块雕刻着鹤鹿同春的玲珑玉佩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光辉。
如果沈清漪此时还在这里，定会认出，它正是这几日频繁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块玉佩。
如今京城正是繁花似锦的好时节，虽然天空中飘着细雨，茗离湖依旧上舳舻千里，随处可见出来游玩的世家小姐和公子们，湖中央最豪华的那条画舫上更是歌舞升平。
“阿清，来尝尝陇香阁的芙蓉荷花酥和玫瑰翡翠汤圆，口味清甜，做的丝毫不比御厨差，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特地为你点的。”
太子李玄光挥挥手，让仆从将那两碟糕点端到沈清漪案前，语气中竟然有些讨好。
沈清漪忽视旁边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沈悦颜，拿起糕点尝了一口，赞叹道：“味道确实不错，有劳太子费心了。”
眼看美人莞尔一笑，李玄光的魂都快丢了，忙不迭地摆手道：“阿清，你说这话便是生分了，你是我未来的太子妃，我疼惜你也是应当的。”
对于这桩婚事，他本来也有些不情愿，想他堂堂太子之尊，怎么能娶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
他向母后私下抱怨过不少次，却也只换来一句，“那姑娘模样生得不错，又聪慧机敏，有她的辅佐，你的东宫之位只会更加稳固。”
果然如母后所想，在她的帮助下，不仅父皇对他青睐有加，远胜其他皇子，而且沈清漪乃是京城第一才女，是无数世家公子心头的白月光，作为她的未婚夫，他面上也是有光的。
只是阿清虽然柔婉谦顺，骨子里却十分迂腐，始终不肯和自己多亲近，倒是……
李玄光想到这里，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对面的沈悦颜身上，他并非不知道沈悦颜对自己的想法，相反，他甚至还有些享受。
那可是沛国公的嫡孙女，在他面前如此伏低做小，百般谄媚，这让他怎么可能不心动？沈悦颜的容貌才学虽然比不上阿清，但她的背后毕竟是整个沛国公府的势力。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不过长幼尊卑有别，到时他向母后说明，让阿颜做正妃，阿清做侧妃即可。
阿清温婉乖顺，出身又不高，为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想必也不会有意见。凭她的出身，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宋应鹤看着这狼狈为奸的两人，心里只觉一阵恶寒，略有深意地看向沈清漪。
不知他们两人的郎情妾意，这沈二小姐是否会接受呢？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悦颜眼见太子对她亲近不少，对宋应鹤这个甩不掉的麻烦更加厌恶。
“殿下，您不是说今天还安排了含珠姑娘的倾城一舞吗？世子向来深居简出，想必还没见识过含珠姑娘的风韵，今天正好共赏。”
沈悦颜并不知道含珠和宋应鹤的关系，只是想趁机贬低一下他，却被对方那冰冷严峻的神色吓了一跳。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宋应鹤对她露出这么可怕的神色！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只配卑躬屈膝，苟延残喘，一个罪臣之子，凭什么敢对她这么放肆？
沈悦颜冷哼一声，抬手便欲给他一巴掌，这种事情她做得很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
别说是她这个被整个沛国公府捧在手心娇宠的嫡小姐，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辱宋应鹤。折磨人的方法多得是，只要不让外人看出来就行。
也就只有沈清漪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庶出，才会自降身份，对这种货色百般讨好，果然是卑微之躯，天生下贱。
只可惜，她的巴掌还没落到宋应鹤脸上，脚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精心打扮的妆容被弄脏不说，那身价值千金的翡翠烟罗绮云裙也沾了不少尘土，整个人形如疯妇，李玄光看得直皱眉，却也没有想过要去扶她。
“长姐，你没事吧？我扶你进去更衣梳妆。”
看着沈清漪一脸慌张的模样，宋应鹤倒真的没看出来，刚刚以葡萄为暗器打伤亲姐的也是她。
那种抛掷暗器的手法，比之他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不像当今武林的正统内功，倒像是……
倒像是天机堂的杀手常用的手法。
不过，沈清漪一个闺阁小姐，就算心机深沉，怎么会和天机堂有牵扯？
看来她身上还有不少疑点，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沈悦颜一把将她推开，冷哼一声道：“用不着你在这里做假好人，要是一不小心，两个人都摔倒，你是等着所有人看我们沛国公府的笑话吗？”
然后她又十分娇羞地看向李玄光，“殿下，你能过来扶我去梳妆吗？我脚腕有些疼，不太方便。”
李玄光神色有些尴尬，虽然他确实有齐人之福的想法，却也没有蠢到当着未婚妻的面和她长姐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沈清漪懂事一笑，朝着李玄光行礼道：“那就麻烦殿下好好照顾长姐。”
眼见她如此乖顺，李玄光也没推拒，扶着沈悦颜就朝着后面的尾舱走去，看上去倒真的宛如一对璧人。
他们两人一走，整个船头就只剩下了沈清漪和宋应鹤，两人沉默许久，相对无声。
宋应鹤轻抿一口茶，突然开口道：“二小姐倒是好兴致，太子殿下对大小姐倒是比你这个未婚妻还要上心。”
沈清漪站起身，依旧端着那副完美的笑容，“长姐同我是血肉至亲，殿下又待我亲厚，爱屋及乌一些也是应该的。”
宋应鹤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语气中略带玩味，“二小姐果然敦厚，不知若有一天，大小姐要太子妃之位，你可愿双手奉上？”
看到那块熟悉的玉佩，沈清漪面色一僵，很快收拾好情绪，“世子说笑了，您风光霁月之姿，又得祖父看重，这才为您与长姐定下婚约。清漪了解长姐的为人，她绝不是那种朝秦暮楚之人。”
“退一万步来说，我出身卑微，不过侥幸救了殿下才得此殊荣，若是长姐想要，那我愿做君子，成全他们。”
宋应鹤正欲开口，余光瞥见一道寒芒闪动，瞬间面色冷峻，直接将沈清漪拉入自己怀中，然后伸脚一勾，将整个桌案掀起，气势汹汹地朝着那个突然出手偷袭他们的婢女砸去。
那名“婢女”穿着一身粉色襦裙，五官清秀，身量看上去比沈清漪还要高一些，手段却毫不拖沓，眼见暗器没能得手，立刻改变策略，手腕一抖，一柄二尺长的匕首紧握在她手中。
宋应鹤自幼习武，对付一个杀手自然不在话下，可偏偏对手的目标一直在被他护在身后的沈清漪身上，招招刁钻无比，朝着他的命门攻去。
摸不清对方的目的何在，宋应鹤也不敢使出全力，只能不断拉着沈清漪躲闪。
那些舞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四散逃命去了。
“沈清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若是乖乖投降，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那“婢女”一开口，却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难怪身量高挑，超过寻常女子。
尽管身形狼狈，沈清漪依旧神色如常，“我乃沛国公府二小姐，当朝太子的未婚妻，你们竟然岂敢动我？就不怕引来沛国公府和东宫的报复吗？”
那名杀手依旧顶着那张姣好的女子面容，冷哼一声道：“要怪，就怪你胆敢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宋应鹤盯着他许久，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阁下可是天机堂天级杀手排行榜第六的惑心？”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唇角微勾，“没想到世子见识挺广，竟然还知道天机堂。那想必您也知道，我惑心的规矩吧。”
天机堂乃是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和情报侦查处，只认钱不认人，眼线据点遍布各国，他们的杀手按照天玄地黄分为不同等级，十年前的玉轩国太子被杀一案，正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仅仅两名天级杀手，就能够突破层层守卫的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一国太子，可想而知这天机堂的实力非同一般。
其中位居杀手排行榜第六的惑心，精擅易容术和缩骨功，手上一条链刃如鞭如剑，凡是出手，不仅要杀目标，若是碰上模样不错的，还要将他们的脸皮扒下来，用作□□。
宋应鹤从前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当下带着沈清漪想跳船离开。
惑心察觉到他的想法，身影微动，竟踏着鬼魅般的身法再次追了上来，宋应鹤也毫不畏惧，将沈清漪安置好，不过几息之间，两人竟已拆解了数十招。
这些年他也受了沈清漪不少恩惠，不管她目的究竟如何，终归是帮了自己。这次他助沈清漪脱困，权当报答，以后大家两不相欠就是。
宋应鹤和惑心缠斗多时，沈清漪手中出现一枚柳叶镖，正想暗中助他，却被一道匆忙的声音打断了。
“清儿，世子，你们没事吧？何方贼子，还不快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