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幻境
赵知雪在屋里休息了一整天，却也闲得无聊。第二日早早醒了，便就想着出去宫里的小花园转转。
外头的阳光很好，照的人浑身暖洋洋的。
园里有一棵很大的杜梨树，冬日里未结花，却赶着快抵上春日的阳光长了大半树的叶子了。嫩生生的，还没有夏日的浓绿。
但风一吹，却有了洋洋洒洒漫天飞花的盛大感。
赵知雪就一路沿着小溪，光挑着那些岸边的小碎石上面踩着慢慢地走，
在河边走得边走边看路，不然鞋袜沾了水被风一吹就让人冷的慌。
少年就枕着臂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殷红色的发带系着高高的马尾，半边脸映在阳光下，照出了分明的轮廓。玄色衣衫下摆被水浸湿成了深黑色。
赵知雪见着了他便想着换道了，本想着当作没看到。
谁知刚转了身，衣袖便被少年扯了住。
“我该叫你小嫂嫂，还是小师妹啊”
少年轻笑了一声，
“总不能是小师姐吧”
“小、师、姐”
少年又将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复又一字一顿得吐了出来。
“你别抓着我“
赵知雪有些无语，用些力把自己的衣袖扯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靠到了树干上，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肩上衣袖又是一紧。
“我说你别抓着我。”少女抬头瞪向前面的少年，却愣住了神。
少年离着她几步之遥，手刚放了下来，现在却又急急得伸手拉她，目光惊惧地看向她的身后。
很凉
赵知雪手臂上的触感愈而清晰，带着点黏腻的湿冷感。黏厚的液体从她臂上盘曲流下。像是泥水做的蛇。阴冷得攀附着她。
眼前很快地闪过一片灰黑色，像是绵密的湿雾。她看到殷漓想要抓住她一挥而过的手，碰到黑雾亮起了一瞬蓝绿色的火焰。她感受到体温迅速地下降，像是被冰冻住而传来的麻痹感，从脚尖一直攀到头顶，就在一瞬间。
她失去了知觉。
或者该说是眼前一晃。在她失去意识到重获意识之间她甚至感受不到的穿梭感。
她好像真真确确的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知雪撑着头站了起来，打量了一圈。她提了提盔甲，胸背前沉甸甸的感觉很难让人忽视。
周围每隔几步是灰黄色的被褥，一共有六床。上面有些放着箭筒用来枕头。她刚刚所躺的估计便是她平时睡觉的‘床位’了，
只是比其他的相较于更干净些。
周围的帐篷布也是灰黄色的。正前方是帐篷的出口，仅用一块破旧的帏布挂了起来。
赵知雪心中的疑虑愈重，但不敢肯定。还是掀了布朝外走去。
“报国兄，醒了啊，今天早饭还是小米粥。咱们得快点抢着捞点料吃。”
一个大汉也同样穿着盔甲，胡乱刚洗了把脸，端着盆把洗脸水往地上倒。
又大笑着来搭她的肩。
“你刚刚叫我什么？”赵知雪扯着嗓子沉声道，
她现在大概是知道什么情况了。
“报国兄啊，怎么了”大汉瞪了瞪眼，嘴上的胡子随他说话而动了动。
报国兄？
“没什么”，赵知雪拂掉他的手，往帐篷里大步走去。
她现在着急要验证一件事。
“呼——”
赵知雪提上裤子，长吁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没变成男的。
难道她又穿书了？可是‘报国’这个名字她也没听过啊。
甚至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是一点没有。
女扮男装从军这个梗也是不少见，但都是好多年前流行的了。
难道她穿的是个古早文，只是她不记得了？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知雪掀开帏布大步向外走，终于在不远处看到刚刚对她搭手的大汉朝她挥着手。
走近了些就看到他的怀里和手里各抱着一碗粥。里面都沉淀着半碗的米料。
“你来太晚了，这是我给你抢的粥。你快点吃”大汉把碗递给她，又给她拿了一双筷子。自己才用手抓着碗急忙忙的喝粥。
赵知雪端着碗壁，吹了吹，才斯文得喝了一口。
米粥炖的并不软烂，米用的也是些次米陈米。可能煮的时候水放的太多，米汤也稀稀得没味。
这碗费了老大劲打来的米粥并不好喝。
赵知雪吹一口喝一口，吃得很慢。她还没喝几口，旁边的大汉就已经把碗舔的蹭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碗。
“想吃？”赵知雪停了筷子，看向大汉。
“没有，”他咽了咽口水“报国兄你赶紧吃，我不饿，等会还要训练呢”
“给你吧”赵知雪轻笑一声，把碗里的粥赶到对方碗里。抬手挡住了对方想要制止她的动作。
“我不饿，给你吃”她又说了一声，
这碗粥和她在赵府吃过的佳肴美馔完全比不上，更比不上她在现代吃的各种风味吃食。她根本吃不惯。
“李保国!”
“你吃饭来的晚还要别人帮你带！”
“要是别人早就吃不上饭了，你搞什么特殊！”
吵闹的训练场被一键静音。
赵知雪闻声看去，锅炉旁站着一个精瘦的青年。皮肤黝黑，但难掩俊朗的五官。正气恨得瞪着她。
原来她的全名叫李报国。
”关你什么事？“身旁兴冲冲喝粥的大汉将碗一摔。横眉竖眼，挽了挽袖口大有冲上干架的仗势。
“蒋术你这个看门狗，还轮不着你代替你家主人说话。有本事就让你家主人和我来比试比试。”青年不甘示弱。
赵知雪伸手拦住大汉，在众人的注视下又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做了个礼，淡笑道。
“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李某在此道歉了。”
赵知雪站直了身，
“但军营私斗恐怕是触犯了军规，还望阁下不要不依不饶。”
虽然她来的晚还让人帮忙抢饭确实不对，但这样被人当中指着鼻子骂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怒气。
青年在她注视下冷哼一声，终抬步离开。身旁跟了一众小弟。
她不想刚穿来第一天就出尽风头。况且现在这具身体记忆全无，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输了坏了人设才是真的丢脸
“走吧，走吧。”
她拍了拍大汉肩膀。
不对，现在应该改称大汉为叫蒋术了。
“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赵知雪轻笑道，
刚刚挑事的男子倒是让她真的体验到一把npc送剧情的感受了。
吃完早饭便要集训，中间几乎无休息时间。在赵蒋二人离开后，无了热闹可看。大家也都作鸟雀散。
“报国兄，你刚刚就不应该这么忍让他，拿出你当初救我的那气势来。不把那小子吓出屁来”
蒋术一路上一直愤愤不平念叨，赵知雪却没怎么注意听。想着等会集训的事。
穿到这具身体之后，她也能明确得感受到身体体质的差距。和她在赵府大小姐那副病怏怏全然不一样。只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走路都带劲。
想必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也是个练家子。
*
刚回到帐篷没一会，外面就响起了响亮的哨声。催着众士兵出去集训。
赵知雪伸手把早上睡觉的被子叠好，跟着蒋术一起去了训练场。
训练上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到了，排了整齐的方阵。
她一直跟着蒋术走，最后还是蒋术把她带到她的位置。走的时候还一脸担心得问她是不是今早没睡醒。
赵知雪混在方阵中，照着旁边人的样子练，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也反映了出来，让她倒也监壶画瓢学了个六七成。
后面休息了一次，蒋术跑来找她。又提起一早上的事，说，
“等一会比试时候，报国兄你去和那小子单挑，准让他对你心服口服。”
“你怎么不和他比？”赵知雪斜觑着眼看他，
这具身体可能是从小锻炼的原因，长得竟是和大多男子一样高，估摸着能有一米七五。只是如今到了军营，比她高的倒是多了些。
“我不是和他一个连的啊....”
“不是一个连同样可以邀他比试，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嘿嘿，这不是我的实力没有报国兄你强么....”
黝黑的汉子挠挠头，憨笑了两声，又道。
“所以你....”
“集合——”哨子声响彻整个训练场。
蒋术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兴冲冲得跑了回去。
赵知雪很快走进了队伍，
这里训练的虽然比不上修仙者的道法来的厉害，顶多只能和最低等的练气相比。
但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提升自己，哪怕一毫一末。
修行之事，慢慢来便是。
训练场建在边境，这里虽称不上黄沙漫天，但脚踩的土地却是厚重而暗沉的。
用脚后跟用力往后抵，提起的沙土便会抖到裤脚鞋里，带来又凉又沙的触感。
赵知雪别过身，躲过来人刻意用力地拍肩。
男子眯眼笑了笑，道
“报国兄，咱两来比试一下如何？”
赵知雪抬眸看向男子黝黑的脸，浓密的眉毛下面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在眼皮上方，却不会随眨眼闭眼而动。
军中训练时的比试是人人都要参与的。士兵之间也会相互挑战，以战胜对方为荣，所以一般不会拒绝他人的邀请。
况且对方是队长，官虽小但胜于无。
她不好拒绝。
赵知雪在众人的目光中沉步走向中间。
队中的士兵也爱看热闹，李报国和队长的名气不小，大家也都好奇两人的实力。便也主动围成了圈，作为两人比试的场地。
比试一般无人指挥，两方行礼后便默认开始。
唰——
对方先出了手，一开始就向她的面门攻去。凌厉的拳声裹着空气压缩发出了沉闷的风声，像是含着惊雷的乌云发出的轰鸣声。在一旁观战人的眼中早已是一道残影，让人忍不住捏把汗。
赵知雪全神贯注得看着对方的招式，这具身体好像已经面对过这样的情况早已千百遍，对方的动作在她这里就好像开了低倍速，在她眼中有了清晰的轨迹。
她偏头避开了拳头，右手迅速抬到腮前握拳，左手抓起对方的腕处。少年的马尾随动作扬起，发尾拂过颈脖，眼睛亮亮的。又右脚起勾，重心下移，抬左脚横扫。划起一地的沙土，溅到对方的后衣领和发上都是。
“承让了”
少年松了手，行了个礼，脊背挺得很直，像是迎风的松柏。
男子失去支撑摔在了地上，头上抖掉的沙土又沾到了衣上。却很快一跃而起，抖掉了大半。
“你赢了”男子有些别扭得还了个礼，“我宋陵今日虽输了你，但迟早会打败你，你等着！”
“今早你找人带饭的事也就此作罢，你也道歉了，我不会再同你计较。”
宋陵？
原来他叫宋陵
如她还是赵知雪的印象来看，她是听说过这一人物的。
以一己之功救下自己父亲的宋小将军。在最后的战争中斩得了后来的敌国将领之首，带回了长安。向圣上求得了旨意，免了宋大将军失守的死罪。
在赵府中，她就听棠儿说的这宋小将军的故事。圣上本还想赏赐他报国有功，却被拒绝了。倒也是个奇人。
只是，这又和她这具身体有什么联系？她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叫李报国的人物。难道她穿的是同一个世界，还在这本书里？那时间也有些不对啊，难道越穿越回去了？
回去吃午饭的路上赵知雪还是同蒋术一块，蒋术嘴巴说个不停她却一句也没听。只在心里思索。
看来要多关注宋陵这些关键人物才是。
午饭吃的依旧很潦草。野菜炒饭，饭里还拌了不少石子。赵知雪吃的时候一直在被蹦牙。
她转头看向蒋术，正捧饭低头吃的很香。
“我的给你吃吧”赵知雪把手里的碗丢给蒋术，
“那你吃啥啊，报国兄？这下午还得训练，你这一天吃的也太少了吧？”
赵知雪仰头看向帐篷背后的树丛。两国之间以山脉隔断，而他们驻扎的地方便是攻守的关键要塞。东部最为重要，连着水路，守易而攻也易，是发生战争最频繁的地方。南部次之，口小且干旱，一般不会发生大的战争。但易受偷袭，常年有着宋与常将军镇守。就是宋小将军的父亲。
但终会失守。她默念一句。以她前世赵知雪的记忆来看，多半不会逆转了。
而她如今所在的地方便是东部，山脉相连处。驻扎的帐篷后面便是山，士兵们也常常会上山采些野菜，身手好的偶尔出去打些野味打打牙祭。
“我晚上上山去捉野味吃”赵知雪松了手，碗彻底落在了蒋术的手心，她抬脚向训练场走去。“记得帮我洗碗。”
下午练的是刀枪和身体素质，她看着别人也能慢慢捡起来。她也明显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能力在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