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修仙

    赵知雪回到屋,身上的热气早已散了,但屋里早已烧了银丝碳候着,却也一点也不感着冷了。棠儿忙上前帮脱了外褂衫,倒了壶热茶,让小姐捧着暖手。

    “明日小姐生辰,夫人还吩咐了奴婢交代小姐该注意的事......”

    赵知雪坐上软榻,昏昏沉沉得听着。

    她曾不止一次的让棠儿别自称奴婢而该换成我,但每每这时棠儿便会惶恐万状的跪倒在地,用额头抵着地板,眼泪簌簌地傍着脸颊流,鼻头通红,哽咽得碎碎绪道尊卑有别,固执而又可怜。

    可怜?

    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赵知雪懒懒得倚上窗,又重复起她自穿越来常干的事——发呆大业。

    世人皆不觉自身可怜,而彷徨生生世世,她呢,阅完全书,好似通知万千,却也被困于此,返虚入魂,如醉如梦。

    窗外的雪自回屋开始便淅淅飒飒的下,后竟下得越来越大,把窗户关紧了也能清楚得听见大雪落地的簌簌声。

    霜雪兮漼凒,冰冻兮洛泽

    雪一直降到了第二日清晨,于一早却奇迹般地停了。

    赵知雪早早得被棠儿从床上唤起来,又如行尸走肉般的坐上了椅子,被一众丫鬟嬷嬷梳妆打扮,穿了衣裳。

    直到棠儿拉着她的胳膊走到大铜镜子跟前,她才真正仔细得瞧见了自己的摸样。

    身上的一套及笄服是前几个月赵母就督促绣娘赶的新衣。里头是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面罩的是撒花烟罗翠纹衫。拂动衣袖便是流光溢彩,珠晖玉映。一头及膝长发被丫鬟挽成今年流行的双环望仙髻,上头插了点翠珊瑚腊梅簪和一对金镶玉步摇,移步升辉,孚尹旁达。额头则画的半梅形红色花钿,更衬得人目若悬珠,顾盼生辉。

    赵知雪抿唇笑了笑,镜中之人也对她笑。

    “走罢”

    棠儿踏着小步子紧紧的跟在小姐身后,往后院一路同各家的大人夫人问好。

    赵知雪来的还算些早,她也不认得那些公子小姐,便留在座上喝茶。

    不过几时,赵鹤清,姜蓉蓉和殷漓也到了场。除了男三,两人都背着剑,这点书中也有记载,殷漓所擅长的是鞭子,平日都像腰带样式围在腰间。

    赵知雪下意识得朝他的腰部看去,黑底蓝勾丝玉带上每隔两指有一小块细微凸起,估计这便是书中大名鼎鼎的烜龙鞭了。

    这是殷漓于惊寒海捕得烛龙,抽了龙筋,烧的表面光滑,坚如磐石,再用业火煅得寒石铸成的钩子附于其上,

    平日钩子都被收在龙筋里,所以常人很难注意到这是个鞭子。也因此这是殷漓作为鬼界少主被追杀后还一直未离身得唯一物件。

    赵鹤清先过来同她打了招呼,全然不见昨日离开时的生疏僵硬。女主和男三在后面向她颔了颔首。

    三人一同入了席。后面自是杯觥交错,一堂和气。

    赵知雪坐在木椅上,时不时下步走动应和着各家的贺喜,心里却不断思索着原书中今晚她被蝶妖的过程。

    冬日的太阳落的格外早些,刚到酉时天便暗了大半边,从深蓝到暗紫一直延伸到浓浓墨黑,波谲云诡,像翻腾的黑浪。

    赵知雪一直关注着主配角三人团的动向,在三人依次离场后,她也找借口离了宴会。

    蝶妖今晚定会来寻她,它窥觑了她的皮囊很久,早已做了计划。

    赵知雪往袖口里藏了本向赵母讨得前朝佛修的佛经,蝶妖作孽许久,邪气重,佛法可以让它对她有所忌惮,不至于立马就杀了她,

    她抄着小路向后厢房小跑去,一路上冷风刮的脸颊生疼,少女抿着唇,手提着桃红色的裙摆。还有不到一柱香时间蝶妖就会偷偷现身赵府,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风卷过腊梅树,硬生生得摧掉了好几朵可怜的梅花,又猛的往上一提,发出呜呜得响声,嶙峋干枯的枝条在月光下的倒影不断拉长,向前弯曲,指向少女,好似崩腾咆哮的恶鬼,伸出了尖利的长爪。

    蝶妖要来了。

    赵知雪从袖口里掏出佛经,捂在胸前。愈加奋力得跑着。终于看见了前头的槅门。

    “表哥,你开开门”少女焦急得拍着门,不断唤着。

    “表哥,表哥.......”

    “我想到了......我到底要你做什么了......”

    门倏得一下被拉开,室外的寒气伴着狂风骤涌入屋内,吹得乌拉乌拉响,男子正立在门槛前,披着件淡青色的外衫,风卷着花落了几瓣到他的锁骨上,又湿又凉。

    身后的乌影被不断拉长,好似要刺破少女的后颈,后背因奔跑而流的汗让衣衫紧紧贴着,冷气一吹便徒剩凉意,让少女不禁梭梭颤栗。赵知雪扯着男子的前襟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要修仙!”

    少女轻喘着气,一字一顿得说道。

    *

    赵知雪披着男子的外衫,捏着门边斜斜得靠着,细细得喘着气,瞪着眼去看门外的动静,斑驳的光影从屋外斜照到她半边脸上,晦涩不明,眼底却跳动着兴奋的火光。

    她听见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赵鹤清甩了手,赤霄剑便飞了过来到他手里,裹着银色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弧,右脚掌往后猛地一蹬,腾力而起,刀风凌厉,发出破竹般的响声,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巨大刀状剑气不断向蝶妖延伸,终于在碰到时闪烁了日华般的亮光,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赵知雪向地上看去,只剩巴掌大的一块蓝色液体,蝶妖早已荡然无存。

    “这是蝶妖的血迹”

    赵鹤清慢步踏进屋,站近了烛火,低头掏出帕子慢慢擦拭着剑身,回答了她在心中的疑惑。

    “蝶妖身上有高级别的法器,可助它传送至妖界,但受我重伤,估计也很长一段时日不会再出现了”

    “表妹若是想自保而修仙的话,”男子将剑插回了剑鞘,却不抬头,淡淡道。

    “未免草率了些”

    “表哥又怎敢保证蝶妖不会再来呢。”

    “它是妖,再受怎样的重伤,也不是我一介凡人能抵抗的......如若还有其他的妖呢?若它要复仇报复我呢.....表哥敢承诺每次都会像这样救我吗?”

    “这便是表哥说的保护吗..?”

    赵知雪捏紧身上的外袍,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些,睫羽颤了颤,又轻声了些说道。

    “我很害怕,表哥。”

    “......”

    男子垂了眸,俯首看去。

    少女抓着他的外衫,指尖被压出了柔软的形状,似被涂成了胭红色,鼻尖也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少女睁大了眼,看向他,眼间似乎随时要升起些雾气,像是远山上腾起的云烟,马上就要顺着她红红的眼尾,凝成具象,落下来,碎成冰花。

    他突然想起了那朵刚刚开门时掉落在身上湿凉的腊梅花。

    赵鹤清不自禁抬起了手,却又转了肩。抓起了剑柄。

    “表妹先回去吧,此事.....还需同伯父伯母商议”,

    男子转了身,似乎不愿再多交谈。

    “那表哥有想好如何回应父亲母亲了吗,退婚的事....只怕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得罢”

    “如若我说有一个两全的法子呢”

    少女低头沉吟道,“不过是表哥一句话的事罢了,表哥不想听听么?”

    赵知雪向后退了半步,半垂着眼,眉眼间因方才惊悚而鲜少露出的生动似晚间潮水涨落般迅速褪去,又好像只剩下了那副银山皑雪的冷淡和漠然来。

    她话里也带着点冷淡,

    “明日一早,表哥便可和我一起去父母跟前去,只需同我演一场戏,不用表哥费神,到时只需应我一声便好。”

    “若到了宗门后,表哥只需随便为我安排一住处。其他无需表哥再烦心。”

    少女抬起眼眸,好像隔着雾与海,虚虚遥遥得望着他。

    赵鹤清突然感到有些烦闷,唇瓣动了动,等了半响,只添了一句。

    “赵某之前许诺的要求依旧作数”

    却于少女要抬脚离开的一刻沉声道。

    “表妹”,

    赵鹤清立于烛火旁,火光笼起了一片亮色,一晃一晃,映在男子的脸上,照出一双平和的眼。

    “天黑夜凉,就披着外衫回去罢”

    黑夜就像一只独眼的巨大野兽,匍匐在天地之间,将云与星吞噬全尽。

    虽然经历了这一系列风波,但事情发生的早,回到屋内时的时辰竟不算晚。

    棠儿在屋里坐着,一搭一搭得给炉子扇着火。

    赵知雪回来的步子轻,一时没惊动棠儿,直到她走到跟前才猛地立起身,忙手忙脚得帮小姐褪了衣服。

    方才遇到蝶妖的事,赵鹤清在她离开后便吩咐了下人告诉了赵父赵母。二人在前厅招呼着客人一时抽不开身,本来想着赶过来,在听到女儿无事后便放下了心。

    赵鹤清是大宗门的弟子,必不会让雪儿受委屈,两人便就吩咐了棠儿服侍雪儿早点休息,不必再回到宴席了。

    棠儿一一说了清楚告诉了自家小姐,又叫外面的丫鬟提上刚烧的热水,倒进准备好的浴桶里。上面铺了下午刚摘的花瓣,都被用清水洗净了淋干了水。又弯腰拾起小姐刚褪的外衫,要拿到外头交给下人洗。

    结果刚搭到臂上,就瞪着了眼。

    “小姐,这怎么是男子外衫?”

    棠儿要急得跳脚。

    赵知雪却没吭声,从案上拿走了扇子,对着炉子快扇了几下,果不一会就冒起了火。又从棠儿的臂弯处抽出了衣服,一把丢入火中。

    不过一会,衣服便被烧的连灰也不见,只有升起的细细一缕淡烟证明它存在过的痕迹。

    却被窗外的一阵寒气爽利得吹了尽。

    “此事不必禀告母亲了。”

    赵知雪盯了火炉半响,才移开目光,叫棠儿拿了火炉出去,走去关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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