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统治下的工厂已经足够多了，但上等人越来越多，他们聚集生活的主星也随之扩张了范围。所有的工厂都必须迁入低等星，以最廉价的成本产出高价值的商品回馈高等星的居民。

    贺心所在的研究院，位于兰星雨林深处远离炎狱主星的位置，通过爆破高效清空雨林，建立起的加压建筑物群立于此，周围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围栏，装载了高效能防空武器，每一个单独腾出的通气口都设有过滤器。

    是一个保护很严密的地方。

    江来想了想，给月汐发消息：[贺心去的那所研究院在做什么实验？]

    [基因工程，植物，病毒。]没想到月汐秒回。

    答案很简略，江来没看明白。

    风和日丽。这是江来回军校上课的第一天，尽管她回宿舍睡了几日，但除了见贺心和月汐，再未联系过别人。从贺心那儿收到消息的苏娇，在上课前找到她。

    苏娇穿着精致的套裙，毫不客气道：“上完课，一起去吃饭，给你介绍两个新朋友，别整天和皇位继承人一起混了。”

    她话音未落，刚走出寝室的江来就遇见站在走廊上等的月汐。

    苏娇脸色一变，柔声道：“月汐殿下。”

    “昨晚同一时间，有事找你。”月汐丢下命令，没有理睬苏娇，转身就走。

    苏娇压低嗓音，“神经病，最烦皇族了。”

    重新接触活力满满的军校生，江来倏忽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吵闹的alpha大猩猩，见到她会害羞的omega，她勾起唇角，笑了下。

    “咦。”苏娇突然停下脚步。

    原本张贴公告的橱窗，变成了货物展示架，各种分类标签贴在微缩版本的商品模型下方，一个显眼的广告牌平铺在橱窗顶部，写着抓人眼球的字句。

    苏娇阔绰地盲买了一份商品。

    盒子上有诡异的花纹浮雕，包装华丽，拆开，揭下一层透明的保护膜，江来发现里面仅有一颗黑色米粒，以及一张使用说明书。

    “爱上自己的感觉。服用后，你会短暂体会到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对你所拥有的情愫，维持时效因人而异。”江来读出声，感慨道，“这种东西，会毁了浪漫。”

    苏娇不屑一顾：“爱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之前那么多科学家，试图批量制造假的信息素，让alpha不再那么强烈地被命中注定的omega吸引。结果呢，有谁成功了？”她没有花时间挑选，另外又买了一份。

    仍是江来拆开盒子读说明书，“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是一个很棒的人，现实中有再多相反证据，也无法改变这良好的自我感觉。”

    苏娇嗤笑：“这个还算有用。”

    群聚在橱窗前的学生，盘算着自己有多少存款，想要哪一种人工化学素特有的效果，有人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买下自己需要的，也有人看好戏一般，逗留在这里，打量来来往往的alpha。

    在江来最迷茫的时刻，恐怕她也会被橱窗里的商品蛊惑。

    “你听说过月汐研发的那些科技装备吗？”

    苏娇惊讶道：“月汐？他藏得蛮深的啊，快要上课了，走吧。”

    江来回头看一眼，植入技术的成熟发展，是有毒的果实，对某些人来说，一旦产生了依赖性，属于自我的部分就越发薄弱。

    有几个人眼底青黑，看起来像被吸干了精血，行尸走肉般驻守在橱窗前。什么也不买，大概是没钱。江来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强行劝退，失去军校学籍，在另一个地方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

    学校里多出来一些新设施，相应地，江来的必修课课表多了一门伦理课。

    第一次上这门课，就被告知课程结束后必须写一篇论文，论文成绩占总分的百分之八十。

    江来左顾右盼，发现本堂课的同学们都很脸生，差点以为自己留级。结果，下一堂课和实战有关，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江来松了口气。

    “好啊你，躲过年终水平测验，开学考也不来，一连逃过两次大考，我们都以为你退学了。”alpha猩猩热情地飞扑，让江来苦笑。

    黑星避难的时光，再次浮现脑海内。

    “对了，不是说贺心叛国吗，怎么这次抽调高年级生去战区，又有他啊。”

    “皇女的婚约者，和普通在校生又不一样。”

    “哈哈哈哈要是我能入赘皇室就好了。”

    “当着兄弟的面尽做些白日梦，也不想想贺心和你差距有多大，光看外表，妥妥的美人与野兽。”

    阳光洒在湿润的草坪上，停在路边的豪华悬浮车，引起来往学生的侧目，一位胸前戴着监察会标识的少年，将罚单贴在了上面。

    “白诚，那，那是三皇子月汐的车。”他身旁的另一名监察会成员，战战兢兢地说。

    白诚微微一笑：“我知道。”

    “别管了。”他作势就要撕下那张罚单。

    白诚拦住他，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过一阵，亲自派遣秘书前来领取罚单的月汐，接到了来自白诚的通讯。

    “月汐殿下，听闻你今年回到了军校，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月汐挂掉通讯，调取白诚的个人信息，过往履历显示这个人除了头脑聪明，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没有人能在月汐面前故作神秘，他乖乖缴纳了罚款，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课后，江来和苏娇共餐，阮苗不在。

    第一轮菜上完，迟到的另外两人才出现。身穿白衬衫的少年，斯文俊秀。身形娴弱的少女，唇色浅淡，气质温婉。

    “我联系不上他，就耽误了些时间。”小洁挽着白诚的手，柔声说道。

    “这是对恋人哦。小洁，我和阮苗去海岛上要找的那位朋友就是她，至于白诚，和你也很有缘分哦，综合分数差一分，就能和你做同班同学了。而且，我还听他说，入学测试前，他和你住同一家旅馆。”苏娇笑眯眯介绍。

    江来对这两个人不感兴趣，虽然用餐时光很愉快，白诚诙谐幽默，谈吐不俗，讲什么都很动听。

    “晚上我还有事，先走了。”在光脑上添加了白诚和小洁的联络号码，江来匆匆离去。

    每逢傍晚，无事可做时，月汐总是喜欢独自一人享用美酒，他钟爱苦艾酒的涩味和迷醉，其他酒也喝，口感好就不挑剔。酒的滋味是很美的。他与酒相伴的时间，比人相处时更长。

    有人找他，但不是江来。

    是昨夜在娱乐会所遇见的男孩，长相与贺心相似，江来不要，他不明缘由地心虚，便将omega带回了他名下的一栋豪宅，配置了全能型的机械管家。

    隔着虚拟可视屏幕，看见男孩对他撒娇。

    月汐感到作呕。唇齿间流荡回味的酒，甘甜，具有层次，柑橘的清香后，松木的淡雅浮在酒液中，袭上味蕾。

    面对男孩庸俗低微地讨好，酒的口感，多出了一股浑浊的臭味。

    月汐不舒服，生出懊恼的情绪来，这个一时兴起带回家的omega，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江来的脸，重新开了一瓶酒。

    他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联系了一位黑市中间人，“把他处理掉，以后，长成这样的，都不允许出现在我眼前。”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月汐起身开门，看见江来满脸的不耐烦。

    “我想到一个好地方，你不去逛一逛，太可惜了。”月汐的笑意，冰冷不及眼底。

    他们回到那栋玻璃楼，漆黑的夜如同一块帷幕升起来，阴影的触须在夜的边缘蠕动，它们先是在废弃物的底部汇聚缠绕，像从缝隙里渗出的水一般，往四周扩展边界，最后不断拉长，仿佛将要延伸到半圆的月亮上。

    江来仰望天空，只见两个黑暗的世界互相碰撞，在中间相遇，一道极光闪烁跃动，在两块破碎的黑暗相融后，化为流星坠落。

    这是天文学无法解释的异象。

    “与你同期的军校生，经历入学测验的幸存者，比起往届，正式来校报道后，多做了一项筛选测试。因为你们全都不幸地遇到了觉醒态，很大概率会沾上了不好的东西。”

    月汐凝望着江来，“这世上的疯子，通常分为两种。第一类脑子不清醒，天然地搭错了神经。第二类则曾经直面过觉醒态，注定要在洪水滔天中搅乱整个世界。江来，单是在那场测验中，你就遇到了两个觉醒态。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对劲吗？”

    江来不说话。

    不对劲？有问题的何止是这些莫名扭曲了物理规则的觉醒态，高高在上，无论做错什么都不用受惩罚的皇族，不也有问题。高等星和低等星的显著差异，一个人心地善良却不能有好的结局，疯狂迷恋药物的年轻人……

    “你之前说过，亚拉森会的人都是疯子。你对亚拉森会有多少了解？你知道他们和一群疯子研究员互有照应，却彼此敌视吗？”

    江来阴沉着脸，用一种让月汐惧怕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兴许是想到什么取悦她的事物，她轻轻叹息，表情变得柔和冷淡。

    月汐眉头紧蹙，心情躁动，良久，他释然，伪装出假笑。“我要你帮我抓一只觉醒态。”

    就在刚刚，他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激情，在胸腔内弥散。

    “要求太高了。”

    “你必须答应。”月汐笑，“别忘了，我是你口中要什么都能有的皇族。”

    江来忍无可忍，出拳被挡，腹部挨踢，月汐的一招一式都展现出不容违抗的霸道，战斗中的他气场强势，正如他的拳脚。之前，他的拳风要更懒散一些，仿佛现在才动了真格。

    深思熟虑，斟酌再三，不是江来的风格，她又扑了上去，下手也比之前更狠。她把月汐打趴在地，手背抹掉嘴角的血沫，她别过头，无聊地继续看星星，也不肯搭理他。

    一丝酸涩在月汐心头蔓延，心脏陡然往下沉。

    “我把你当朋友。”他在她背后说。“你揍我，没人敢怪罪你。”

    殴打皇室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