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夕岚等不来许墨,只有代桃日夜相伴。看着眼前之人,夕岚红了眼眶,哽咽道:“代桃......我们这是在地府重逢了吗?”

    “夫人,您说什么呢,睡得太沉了吗?这里是王府啊,哪里像地府的样子。”代桃笑吟吟道。

    夕岚怔愣住了,顺着代桃的话打量四周,此时正值午后,四面福扇齐齐打开也不觉寒冷,反而有些闷潮,分明是夏季。榻上衾褥帷帐素净雅洁,立柜、方桌、官帽椅、罗汉床一应俱全,还有高低不等花几,上面还摆着各式瓷器。

    夕岚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作画,二便是这些花瓶摆件,她热衷于研究收集不同的款式,当下最流行哪几样她如数家珍,闲时也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设计一番。所以她一眼便认出了花几上的瓷器,这些不是早就被典当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我还活着?我......”

    “越说越糊涂了,您当然活着。”代桃说着端来了铜镜,举在夕岚面前,“您看,好端端的。”

    夕岚刚醒,头发半散着,并无过多的饰品,清淡素净,但身上衣物并不是粗布破衣,而是精致细密的绸缎,她仔细去瞧自己的眉眼,并无潦倒憔悴之态,反而青涩稚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夕岚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代桃笑吟吟地说:“难怪夫人呆愣,如此美貌,奴婢只觉得看一辈子都不会厌烦。”

    是吗......夕岚稳了稳心绪,多年不见的故人重新出现在眼前,而重病多年、生命已走到终点的自己又重新焕发生机,再加上方才代桃“王爷将回府”的言论。

    夕岚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是,老天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她强抑喉间的沙哑道:“你方才说......王爷快回来了?”

    “是啊,夫人还没缓过神来吗?王爷两日前传信回来说今日午后回府,还有要事与您相商呢。听闻近期想要让王爷纳自家女儿为侧王妃的几户人家在施压,王爷最近总发愁呢,大约是这件事吧。”

    代桃这话说得诚恳。夕岚了解她,她不会对自己存什么坏心思,她这样讲,是因为这是她心中所想。不可否认,从前的夕岚,也对许墨的专情深信不疑。

    但如今......

    夕岚忍了忍,才没冷哼出声。

    代桃见夕岚仍然呆愣,以为她在担心王爷纳妾,柔声道:“旁的也就罢了,柳氏最近疯了一样要将女儿嫁进王府,都传开了,照理说柳言定是国子监祭酒,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却非要给王爷做小......王爷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也不肯再纳,说明他心中还是有夫人的......”

    柳氏......夕岚有些印象。从前许墨确实向她抱怨过这件事,说柳氏铁了心要嫁女,纠缠不休,他挨不过,想让沈氏出面阻拦。

    当时沈夕岚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觉自己得了良人,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沈氏当日还辉煌,轻松摆平了这件事。

    那之后,仿佛就渐渐传开了夕岚是悍妇的谣言,夕岚在深宅之中离谣言较远,且本身就对这种事不甚在意,所以并未计较,她觉得,只要能够帮到许墨,且他们夫妻是一条心,也就值得了。

    可后来,许墨说,沈氏阻拦他,不让他纳妾。

    她对许墨的倾力相帮,居然也成了日后许墨搞垮沈氏的借口。

    而且,新宅之首,便是这位柳姓姑娘,彼时她已成了许墨的侧王妃,而且其父亲作为国子监祭酒,也对许墨助益良多。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夕岚这位正室,毫不知情。

    有些诙谐,沈夕岚不由地挽了挽嘴角。

    代桃见夕岚心情好转,松了一口气,忙又去扯别的话题:“夫人睡得这么沉,定是做梦了吧。”

    夕岚闭上了眼,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场景,当真如大梦一场。

    她久久未睁开双眼,代桃察觉出有些不同寻常,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夕岚轻叹一声道,“我确实睡得太深了,做了好长一个梦。”

    “夫人梦到什么了?”

    “噩梦一场罢了,不值得回味。”夕岚又怔了怔,呢喃道:“或者我现在还在梦中,不过是老天见我太惨,给我安排一桩美梦罢了......”

    代桃以为夕岚是做噩梦仍未走出来,轻声安慰道:“夫人别怕,一切都有王爷为您做主。”

    许墨?呵。

    夕岚又挽了挽嘴角。

    上辈子便是全交由他做主,才落得残破的下场。

    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由她自己做主。

    她缓下了情绪,垂眸轻声道:“我身体有些不适,王爷回来后你去回他,说我稍事休息,让他先不必进我的房间了,我醒来自回去找他。”边说便转身躺回床榻,显然没有改口的余地。

    代桃愣住了,之前,从王爷传来要回府的消息,到彻底送王爷出大门,夕岚向来随时待命,鞍前马后,就算身体不适也要拖着病躯张罗,又怕传染给王爷,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现如今王爷马上要进门了,夕岚怎么反而要休息。代桃犹犹豫豫地问:“您身上难受得很厉害吗?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代桃只好依言退下了。

    虽然夕岚讲话的声音仍旧轻缓柔和,但代桃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硬要说,夕岚似乎变得冷漠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不知这变化从何而起,但听闻男子都喜欢温婉柔和的女性。夕岚本就不受王爷重视,不知今后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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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岚躺在床上,并未入眠,她在回忆自己的前世。

    思索了片刻,她又觉得,或许那并不能算得上是“自己的”。

    自从嫁给许墨后,夕岚便同众多出嫁的女子一样,丢掉了自己,彻底成为夫家的“妻”甚至是“妾”,安心被困于深宅中,所有人只在乎女子容貌是否美妙,身姿是否妖娆,是否孝敬公婆、得夫君宠爱,能生几个孩子,却无人在乎女子身后的悲苦与压抑,而死后必然毫无痕迹。

    前世垂死之际,夕岚就想过,若是能重来一次,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新宅妾室表面的臣服和每日恭恭敬敬的问安?是夫君的怜惜疼爱与随手仍来的赏赐?还是对外的贤良淑德、安守本分的完美妻子名声?

    都不是,她不想要这些。

    病中她反复思索自己如此下场的原因,得出结论,她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了许墨。

    并不是嫁人有错,而是她傻傻地将自己全部献给他。

    许墨视她全心全意的付出为本分,甚至以养着她,给她吃穿为荣。他认为,既然是他开恩赏的,自然随时可以收回。

    其实也并没有错,她想要过得安稳,必要有能实打实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所以,她此生的目标并不是与妾室相争、想方设法博得夫君的宠爱,她要争的,是整个社会不对女性开放的机会与资源。

    想了半晌确实生出了困意,夕岚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养足精神,才唤人进来进来服侍。

    夕岚的另一名贴身丫鬟,初柳,跟在代桃身后进来了。夕岚对她十分熟悉,是喜欢偷懒耍滑、只认钱财、趋炎附势之徒。前世代桃被发落后不久,初柳也不见了,多年后,夕岚在那座“新宅”中,见到了她,彼时她穿红戴绿,已成了许墨的妾室。

    平日里初柳将大小事宜全部推给代桃,自己不知在哪里躲清净,现在许墨回府,初柳才舍得露面,却也不做正经事,站得远远的,语气不善道:“王爷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您还躲在屋里睡觉......”

    代桃替夕岚梳着头,夕岚透过铜镜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初柳,她今天的发髻挽得十分精致,还别了两朵小花,脸上淡淡地敷了一层粉,她年龄本就很小,如此一打扮,更显光鲜可爱。

    若是前世,看到初柳烦躁,夕岚或许还会安抚她两句,但现下,她只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轻声道:“别急。”

    初柳还觉不出什么异常,仍在心中暗骂夕岚是个废物,代桃却注意到夕岚不同寻常的散漫悠闲,心中不安。

    代桃确实很敏锐,夕岚确实不在乎初柳前世变成许墨的小妾这件事,她大可向三心二意的许墨提议,让他纳了初柳“成全”她的心思,既博了贤良的名声,又可以在许墨玩腻后尽情报复初柳,但她不屑于这么做。

    前世沈氏尚未没落时,初柳犯了错,曾求夕岚饶恕,向夕岚哭诉自己家中确实贫寒,母亲和姐姐都只能靠她的接济度日。现在想来,初柳的目标其实很简单,就是钱财,只要有钱,她什么都愿意做。

    这样的人固然危险,但是也可适当利用。

    夕岚吩咐:“代桃,将那个紫檀双层盖盒拿来。”

    代桃诧异。自从得知王爷喜欢素净文雅的女子后,夕岚便将所有首饰都收入了箱中,再没碰过,平日里只简简单单挽个发,眼下就要去见王爷了......

    不解归不解,代桃还是依照吩咐,不多时捧了沉甸甸的一个盒子回来,夕岚在其中翻翻捡捡,挑出一只云月簪和一只海棠长脚金簪,让代桃细细簪到头上,又暗自观察身后的初柳。

    果然,初柳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夕岚默默挽了挽嘴角,柔声说:“怎么总觉得这箱中的东西少了一些,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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