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

    丹药入口,殷小小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喉咙一路滚落,直至在丹田处彻底融化为灵气入体。她的身体如同久旱的枯木,突逢天降甘霖,只觉得非常舒服。

    其中,被她炼化过的经脉感受最为明显。一颗丹药的药力还未散发全身,已被它们霸道的吸收了。

    不过,这种灵气涌动的感觉只坚持了片刻。

    殷小小原本是想替朱颜解围,她刚才在身后看得真切,当那人袖中爬出蛊虫时,朱颜愣了一下。

    看样子,朱颜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她和男人周旋几句后还是决定吃下,说明这个虫卵不会危害性命,且并非无解。

    为了不影响朱颜之后的行动,殷小小一时脑热就决定替她吃掉。

    明明她和朱颜也没有相识很久,甚至朱颜还没有任何灵力……如今,希望就都押在她身上了。

    众多念头只在一瞬间,殷小小收回心神,装作被灵力突然浸润后沉醉回神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嘴角显出一个紧绷的弧度,后退几步戒备地看向二人。

    再多的眼神和表情殷小小也演不出来,但戒备是发自内心的,此刻也令别人看不出差错。

    她刚才听清楚了,这个虫卵目前只有一粒,男人短时间也拿不出第二颗。

    这个时候,殷小小觉得应该表达一下自己对朱颜的敌意。

    “她都没有灵力,没用!我比她厉害,能干好多活,选我不亏!”殷小小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朱颜就懂了她的意思。

    她适时黑了脸,咬牙切齿道:“没有灵力又怎么样!”

    “枉我与你相识时还当你心性单纯,平日里还对你多加照顾,原来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谁天生就有修为?你也不过是运气好找到了修炼的门路罢了!要是换我,早就飞天遁地了!”

    朱颜这话说得怨气极重,她往前几步想抬手又忍住了,似是怕殷小小的天生怪力。

    “我,我又没说要你照顾……”似是知道理亏,殷小小撇了撇嘴,但又小声补了一句,“脑子再活泛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如我。”

    听到这话,朱颜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断人修途如弑人父母,既然你瞧不上我,以后你我便恩断义绝!”

    “大人,”朱颜转身对玉子真深深弯腰行礼,再抬头时,她眼里满是狠绝与渴望,“只要大人能助我登上修途,就算是闯刀山下火海,我也万所不辞!”

    最后一句话,朱颜说得掷地有声。若不是殷小小知道这是两人在对戏,她都要给套进去了。

    殷小小偷瞄了一眼玉子真,他脸上表情甚是玩味。

    于是,她便也学着朱颜行礼宣誓忠心,只不过动作要笨拙许多。

    “大人,她能干好的!我也可以!”

    玉子真也不做声,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扫动,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思考着选择哪个猎物。

    他本是来镇压骚动,想在二人之中选一个临时安抚绣房用,谁知道就看了这出好戏。

    刚开始他是起了兴头,想给那个心比天高的大凰凡女一个机会。

    他知道,两人中她是心思最多的那个,但又不够精明,野心都写在脸上,用可以,虽说有点浪费他的丹药。

    本是想捏在手里后折她的傲骨,没想到被殷小小横插一脚。

    玉子真内心嗤笑一声,果然是利益动人心,在修为和机会面前,情谊又能算什么。

    殷小小虽蠢笨了些,但也确实更好拿捏。

    玉子真的沉思被朱颜看进眼里,她知道自己要再加一把火,脸上神色焦急,催促道:“大人!我只求一个为大人效力的机会!”

    这话就是表态干什么都行了,玉子真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开口却是:“既然你如此忠心,那便继续替我看着绣房吧。”

    轻飘飘一句话,却堵死了她成为自己人的路子。

    玉子真眼神不动,见朱颜神色怨恨却只能强行忍下,心下痛快,又说道:“绣房可是我最关心的地方之一,而且你没有灵力,也好上手管理。”

    这话刺痛了朱颜,但她只能忍下心中情绪不发。

    心比天高又如何,却是个卑贱的凡人命……玉子真哼笑一声,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对于朱颜的不满和怨怼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转头看向老实待在墙角的殷小小,上下打量她几眼,这才冷淡开口:“既然你有心,就跟我走吧。”

    殷小小立马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傻气又狗腿。

    玉子真手一挥,鱼夫的尸体便消失不见。

    他转身欲走,却脚上一重,被人抱住了腿。

    “不行,你不能这么对鱼夫姐姐!”芳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冲了出来。

    玉子真轻轻地笑了,脸颊边几缕发丝晃动,苍白削瘦的脸庞竟然显得有些文弱,可他眼里的冰冷却破坏了这一身气质。

    “放开。”

    他垂眼看芳草,声音轻柔,却让她害怕地打了个冷颤。

    但芳草没有松手,反倒抱得更紧,她撕心裂肺吼道:“姐姐好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能拿她去炼药呢!”

    玉子真闻言看了一眼桌上的幡布,这才感叹说道:“你运气真好……”

    若不是怕耽误幡布,在她扑上来的那一刻就会被捏爆脑袋。

    芳草发着抖,抬头时眼里的害怕已经溢出来,但她仍旧哽咽劝道:“放过姐姐吧,不要拿她炼药,求你了,求求你了,就还她一个安宁吧……”

    殷小小心中不忍,装作愤怒上前几步,想去将芳草拉下来。

    “大人,我来将她拉走。”

    玉子真摆了摆手,殷小小只能无奈退了下去。

    转身时,她看到朱颜正冷着脸站在一边,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怨愤中。

    殷小小只能心里祈祷,芳草不受伤是不可能了,不要出人命就好,起码留条命……

    玉子真蹲下来,脸上笑意不减,抬手温柔地抚摸芳草的头:“好孩子,你知道的挺多,看来你和鱼夫关系是真的很好……”

    芳草止不住的发抖,上下牙齿发出轻磕声,这让玉子真有些疑惑地歪头:“你怕什么?”

    他脸色陡然一冷,五指成爪,狠狠捏住手下的头顶:“我很可怕吗!”

    头盖骨被牢牢扣住,芳草痛得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她短促地叫了一声,之后便是无力地喘气。

    “不……不要……”

    芳草去掰头顶的手,可她用尽了力气,那手仍如铁爪般牢牢扣在那,一动也不动。

    玉子真欣赏够了她的表情,这才放下了手。他轻易地抽出了腿,芳草在他的脚边痛得捂头蜷缩。

    绣房里其他人更害怕了,大气也不敢喘,各个蜷缩在墙边唯恐被殃及自身。

    “鱼夫确实是替我办事,当年要不是我救她,她早就死在男人的床上了,还能在这里,”玉子真踢了踢芳草,“住着这样的房间,手下管着这么多人享福?”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玉子真脚步一顿,意味深长道,“她吃了我的丹药,现在也该还我了……”

    听这诛心之言,芳草忍着痛爬起来,磕头企求道:“不要,都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了,你罚我吧,你罚我吧!”

    玉子真摆了摆头:“我怎么会罚你呢?我还要谢你……”

    话落,他左手一挥,便扣着芳草出了房门。至于去干嘛,在场之人虽未亲眼看到,但从刚才的对话中也能听出一二。

    他竟是要当着芳草的面将鱼夫拆尸入丹炉,殷小小握紧了拳头。

    房门大开,朱颜上前去关门。她招呼着众人回位置上继续绣制。

    她转身时,对殷小小使了个眼色,便双手叉腰开口道:“绣房既然归我管,便是我才能去拿馒头!”

    怕那人会偷看,芝麻大点权利也要争在人眼前。

    殷小小凭借力气撞开朱颜,大声道:“我才是大人的手下,我去!”

    两人拉扯着一路去破柴房挑馒头。

    到柴房里,看到朱颜点点头,殷小小这才松了口气。但她也没忘记那个虫卵,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朱颜噗嗤一声笑了,摆手道:“放心吧,那虫卵可没有监听的功效,它要成熟了才能控制宿主言行。”

    朱颜果然知道这是什么虫,殷小小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这才有了些轻松的笑意,不过又被复杂所代替。

    鱼夫之死的突然和对芳草的担心交织在她心里,殷小小一时竟不知道能问点什么。

    “你怎么想到替我吃掉虫卵?你就不怕……”不怕什么朱颜没有说完,她难得的脸上从容消失。

    看她有些泄气,殷小小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反正我们一定会杀了他,怕什么。”

    手上一松,她这握得突然,朱颜手中刚捏起的馒头又掉回麻袋里。

    被她坚定的眼神所感染,朱颜反手用力回握:“你说得对!”

    她偏头深呼吸几次,这才转头挑拣馒头说道:“鱼夫前日曾小声和我说过靠我们了,我之前还不解,但看今日这架势,她应该早就想好了,她应是自杀的。”

    殷小小回想今日绣房的一系列情况,众人的心性瓦解,玉子真的出行,以及芳草……

    “都是演的?”殷小小惊讶道,那也太真实了吧。

    朱颜手上动作没停,摇头道:“没有,只有芳草是,其他人应是早就算计好的,我们算是个变数,但也影响不大。”

    那也很厉害了……殷小小瞪圆了眼睛,脑海中浮现鱼夫温和又平静的双眼。

    朱颜看她一眼,确认她脸上没有自责,继续说道:“没有我们,鱼夫也会死。”

    “我猜她尸体中应该带了什么,不然芳草也不会这样说,她肯定也有谋划……人丹丹成会有雷劫,届时这个空间法阵必然打开,那人可能会杀了我们,但这也是能逃跑的机会。”

    “剩下几天你见机行事,摸清我们的储物袋都放在了哪儿,最好能多骗几颗恢复灵力的药丸到手。”

    说到这,朱颜停下来手中挑拣的动作。

    她望着殷小小,郑重说道:“空间法阵大开时,我需要你替我拦住他一刻钟。”

    她自己说完,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垂眼扒拉了两下馒头,补充道:“一刻钟以内!我必然能行……”

    殷小小了然点头,表示明白,这是开大技能需要读秒,就知道她不一般。

    “你不问我为什么?”朱颜轻声道。

    殷小小疑惑:“我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朱颜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赶紧拿着馒头回去,出柴房时,又变成了互相看不顺眼的模样。

    回到绣房时,玉子真和芳草已经在房内。

    芳草脸上泪痕清晰,却木着脸坐在位子上刺绣,针头扎进指尖她也不见痛色,像是大恸大吓后失去了反应。

    玉子真满意地拍拍她的头,欣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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