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何时

    大字型瘫在擂台上,日光照得殷小小有些目眩。她眨了眨眼,四周的声音如海浪将她淹没,但却没有力气再动。

    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他歪头瞧了她一眼,懒懒开口:“张嘴。”

    殷小小认出他是主裁判之一的叶枕书,便顺从地张开嘴。

    接着,一粒丹药落入她口中,瞬间化为暖流从丹田通入四肢,身上的伤口泛出细密的痒开始愈合。

    随着意识收拢,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都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刚刚她明明听到了聂师兄的声音……

    “找谁呢,还不快下去。”

    殷小小连忙爬起来拱手道谢,下台时才想起来那枚丹药,能够入口瞬间治疗内伤和外伤,品级定是不低……她转身回头,又被叶枕书挥手赶了下去。

    啊,他真是个好人,殷小小想。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叶枕书淡淡一笑:“六品无絮丹,算你账上了。”

    他腰间玉佩灵光一闪,变得暗淡无光,对方主动断了灵讯。

    叶枕书微眯了眯眼,转身飞回高台。

    面对刑长老若有似无的目光,叶枕书懒得和他打机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盖在脸上,竟是光明正大地靠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而在众人眼中,台上三位主裁判仍旧正襟危坐,弟子们的目光更多也是放在擂台上。

    殷小小此刻算是在乙院彻底出了名,众人顾及着自己还有考试,在她下场时未有过多纠缠,只是一堆通讯灵符往她怀里丢。

    面对一张张真诚的笑颜,挤出人群时,殷小小脸都笑僵了,储物袋里也不知塞了多少张灵符。

    一出人群,殷小小就看见了不远处翘首以盼的三人。她刚想说些什么,丹田内一股灵力波动沸腾。

    糟糕!那灵丹的品级太高,残余药力急需炼化,不然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于是,谢小满等人便看着她突然脸色涨得通红,捂着肚子往外狂奔。

    阿芙不解问道:“小小她这是怎么了?内伤发作?”

    吴不知了然一笑,接话道:“往好处想,指不定是吃坏了肚子呢。”

    两人话音刚落,谢小满便追着殷小小离开的方向跑去。

    院门一关,防御阵盘开启,殷小小便被迫开始进入闭关状态。药力精纯,这一炼化便是半月之久。

    再出关时,小考已然落幕,但其余热犹在。尤其是点鼓唯一成功的殷小小,无论是那场激烈战斗中不要命的打法,还是那把奇特的重刀,都为人所讨论。

    与此相同被关注的,还有殷小小那天早上到底吃了什么,为何会延迟性闹肚子。

    而这一切,殷小小还全然不知。她在乙院中速来低调,除了赚积分压根不和他人打交道,后来的熟交也就那么两个,哪里会想到自己因此一战成名。

    此刻,殷小小刚出关。她正感叹着那丹药绝非凡品,光是残余药力就让她又破一级不说,还有余力去炼化经脉。

    这是她第一次炼化经脉不那么疼,因为有药力在其中辅助。

    但绝不能沉湎于此,殷小小告诫自己,毕竟小说里磕丹药进阶的,实力都比较虚。

    “天材地宝能喂出来的是寿命,不是实力。”这是聂泽曾告诫她的,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时刻警醒自己。

    彻底稳固实力后,她想着出门会会亲友,谁知一开门就惊呆了。院外防御阵上停着一堆灵符,大部分都失去灵力光泽,想来已停了许久。

    她这才有了胜利的实感,我现在也算是乙院顶流了吧……她将失效灵符收集起来,打算送给厨房大娘点火用;至于还未失效的,就挂在那儿等它失效吧。

    她刚收拾完灵符,便有人敲门不请自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听到来人这句话,殷小小粲然一笑,转身朝他伸手:“你这次可赚翻了,起码得分我一半吧。”

    吴不知神色从容,对她的玩笑好似早有准备般,抬手就是一个储物袋放她手上。

    掌心一沉,殷小小倒是愣住了:“你真给啊?”

    说着,她便要打开袋子。想来积分都换了成灵石,竟然用储物袋装,她倒是要看看赚了多少。

    吴不知手中折扇摁住她的手,唇角微弯:“五十四颗中品灵石,替你数好了。”

    五十四颗!还是中品灵石!

    殷小小宝贝地将储物袋抱紧怀里,当初她做了几个月任务才赚到五十颗,这也太赚了吧……

    “那储物袋你应该不会要了吧?”殷小小突然想到什么,侧首看他。

    吴不知瞥她一眼,眼中尽是嫌弃:“也送你了。”

    殷小小这才放心地将储物袋收了进去,却听眼前人又开口道:“我要走了。”

    殷小小脸上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出门右拐,好走不送。”

    “我欲出杂院,往东去。”吴不知也不拖沓,直言自己要离开。

    殷小小叹了一口气,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心中也没怎么意外,一切迹象早已有迹可循。

    “叹什么气,我又不是要死了。”吴不知用他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那当然,你还要当我的百科全书呢!”殷小小急忙接话,她抿了一下嘴唇,又说道,“那阿芙呢?”

    “我自是和少爷一起走,少爷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少女声音脆如银铃,从门外传来。

    殷小小寻声望去,阿芙正牵着谢小满朝小院过来。她的脸上尽是笑意,身边的谢小满睁着乌黑的眼睛嘴唇微抿。

    殷小小回想起除夕之时吴不知的欲言又止,还有小考第一天阿芙的比试,结束得极快,想来也是故意的。

    她有些慌乱地问道:“小满呢?小满肯定过了吧!”

    总不可能最后就她一人独闯十一天吧……

    原先她还不担心三人的小考,如今被这两人要离开的消息轮番轰炸,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谢小满诚实地摇摇头:“我不走。”

    殷小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

    看她垂头丧气的,阿芙特意弯腰探头去看她表情:“你哭啦?”

    “怎么会!”殷小小将她脑袋推开,本来心中几分感伤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张“你哭啦?真哭啦?”的梗图。

    她缓了缓心情,语气故作轻快地提议道:“那我们定个日子,去吃个散伙饭?”

    吴不知摇了摇头,阿芙接话道:“来不及了哦,今天是受理出入的最后一天了。”

    也就是说再晚一天,我可能会在闭关中被抬到新校区?

    殷小小赶紧住脑,随着两人往来去处去。

    路上,谢小满偷偷过来牵住她的手,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殷小小轻轻笑了笑,小声道:“我没事。”

    来去处,自有来去,来去自如。

    这是殷小小三年内除了食堂去的最多的地方,此刻再看门上对联,竟分外感慨。

    谢小满的弟子令早已更换,只有吴不知和阿芙在等殷小小醒来才走。

    殷小小旧的弟子令被收走,新发的和原先的没什么两样,只是“乙院”二字没有了。小考合格的弟子会进入内院,也不再有甲乙丙丁的等级划分。

    内院弟子只有一个目标,筑基,而后进入五大宗。

    更换完令牌,又有一份薄薄的册子发在她手上,这是内院的弟子守则。殷小小把两样东西胡乱塞进储物袋里。

    一旁,吴不知和阿芙早已弄好。得到一块弟子令需要苦修多年,而销毁弟子令只需片刻。

    殷小小和谢小满一直将两人送到山脚下,再进一步便是结界之外。

    吴不知挥袖摆手,淡淡一笑道:“回去吧,自有相见之日。”

    “届时,我的名字已天下皆知。”

    听到这话,殷小小眼神中隐有闪动,感叹道:“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吴不知有些怔愣,接着便低头一笑,再抬头时,眼神格外坚定:“我定然不会让自己后悔!”

    话落,他不再多说,利落转身离去。阿芙回头朝两人招手,也追了上去。二人背影相继消失在结界中。

    殷小小原地站了一会,这才牵着谢小满回去,她的院落还没收拾。

    回去的路上,二人又碰到了熟人。他腰间挎着酒葫芦和佩剑,肩上挑着一根竹竿,竹竿尾端挂着一个赛得满满的包袱。

    他哼着歌从身旁走过,侧头认出二人时,眼睛一亮:“殷师妹,小师弟!”

    那个葫芦仍旧斑驳,旁边的剑鞘却是空空,他的眼神也依旧明亮,但目光触及那头白发时,殷小小又顿住了。

    “燕师兄,你……”怎么会这样,殷小小说不出话来。

    燕平生被带回杂院后,一直昏迷未醒。她比赛前还去探望过几次,但那时他还是满头青丝。

    燕平生毫不在意地摆手一笑:“小事而已。”

    因为这一个动作,他的一只手没能稳住竹竿,包袱摔落在地,木盒和书册衣物散落一地。

    殷小小眼神在盒子上停留片刻,赶忙过去帮他捡。靠近了她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竹竿的压痕,这绝不是一个修者该有的脆弱。

    而燕平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可听说你的战绩了,厉害啊殷师妹!还有小师弟,看样子你俩都通过小考了吧,内院管得没杂院紧,你们到时候还是要多出去锻炼锻炼自己——”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当然也要注意安全。”

    殷小小蹲在原地没有出声,她手中捡起的书册上泪痕点点。

    她终究是没忍住哽咽开口:“是不是……因为我……”

    她回想起山林中,燕平生挡在她身前,被触手穿肚而过。

    燕平生脸上笑容一愣,接着用书册敲了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出门在外降妖除魔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再说了,虽无灵力,可经过此番历练,我的剑已在心中!”

    他越说越起劲:“先有红尘剑尊一梦入道,未必不会有我尘世客以剑心成尊。大道逍遥,我的路还长着呢!”

    殷小小没有说话,胡乱抹了眼泪帮他将包袱放在肩上。

    燕平生挑着他的包袱走了,步伐虽缓慢,但行步潇洒。

    故人的相继离去,让本是欢喜的结果蒙上一层感伤。

    直至到内院新住所安顿好,她才回过神来。殷小小将一直放在包袱底层的木盒拿出,垂眼摸了摸。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微暗,此时去来去处还来得及。

    反正所有东西都来不及打开整理,她干脆只拿上最重要的一个包袱,防御阵盘往院中一放,殷小小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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