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崔婉璃看到沈小娘伏地趴卧,脸色蜡黄,两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原身的记忆和情感汹涌而来。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深呼吸几次,弯腰伸手探探沈小娘的鼻息,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微弱,但人还活着。

    她和巧云合力把人抬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时注意到屋子角落窝着一个小丫头,自她们进来就缩在那里,不停打颤,脚边有一只碎了的瓷碗和一滩水,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

    娘身体这样,身边居然只有一个小丫头,她出嫁前以死相逼,郡夫人往院里拨了两个婆子和六个女使,现在全都不见人影。

    崔婉璃招手示意那小丫头过来,问小娘生了什么病,小丫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问什么时候病的,她说姑娘被接出去后不久,问有没有看大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崔婉璃还要问,却见小丫头瘪了瘪嘴,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她们不让说,福子不敢说唔哇哇哇……”

    崔婉璃看这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把她揽过来,擦擦泪,哄几句,等她平静下来,试探着又问道:“福子,谁让你来这里伺候的,之前在这儿伺候的人呢?”

    福子吸了吸鼻涕,小声啜泣着说:“朱婆婆让我来的,她说以后……以后留我一个人伺候沈小娘,其他人都被遣到其他院子里去了。”

    朱婆婆是郡夫人房里的,她刚出嫁,郡夫人就把所有人都支走了,只留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这是让娘等死啊。

    福子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说:“三姑娘,你快救救小娘吧,郡夫人不让请大夫给小娘看病,这药是朱婆婆让抓的,说给小娘喝这个就行,但是小娘喝了这些日子还不见好。”

    崔婉璃让福子把药方拿过来,她经常熬夜剪视频,身体不好,喝过一段时间中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方子里的大部分药材她看不出什么,但朱砂和雄黄喝多了容易金属中毒。

    崔婉璃没想到崔相夫妇如此恶毒,不过这样就想害她们母女,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让巧云帮她磨墨,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篇字。

    这篇字的内容是这样的:臣女乃枢密使崔益安小女,幸得官家赐婚,崔府上下本应同沐官家恩德,但父亲和嫡母苛待生母沈氏,在其病弱之际无故打压,险些致其丧命,此举无疑是藐视天威,请府尹大人为臣女做主。

    落款:臣女崔婉璃。

    崔婉璃看巧云面露难色的样子,解释道:“放心吧,这东西我不会直接送开封府的,一旦被审理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父亲作为两府官员苛待妾室本就不对,还发生在官家赐婚的当口,一定会被严惩,但我作为女儿状告父亲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后只会两败俱伤。我只是拿这个威胁一下父亲,若是他不同意请大夫来照顾小娘,我就给他的政敌们都送去一份,他们会替我主持公道的。”

    在巧云的印象里,姑娘一直是一副恬静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硬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崔婉璃说完,提笔多写了几份,她这个父亲小人行径,对官家谄媚逢迎,对勤勤恳恳履职的官员冷嘲热讽,招惹了不少人。

    *

    崔婉璃站在房间正中,主位上坐着崔枢相夫妇,地上散落着满地纸屑,可想而知二人的愤怒,这是意料之中的,在看到沈小娘差点死去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崔枢相显然没料到往日里只敢缩在角落的小女儿,竟然敢写控诉他的状纸,虽然写得简单粗暴,但若是被朝堂上那些反对他的人看到,润色一番,拿到开封府,甚至官家面前,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崔婉璃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打量崔枢相,他脸上满是被弱小者反抗的恼怒。

    崔婉璃淡淡道:“父亲母亲在主院享福,怕是不知道我和小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身体不好,为了赚抓药的钱,整日刺绣,夜里舍不得灯油,只燃一点点,她借着那一点火光下针,这几年眼睛都熬坏了。我在旁边替人写信,巧云拿出去换钱,这点钱只能保证我们不会饿死。”

    刚说到这儿,就被崔枢相打断了,对方开口道:“你小娘自己非要闭门不出,府里的用度也没少过她的,这都是她自找的。”

    “我们母女俩月例只有三贯钱,还不如母亲房里的婆婆,每次去领的时候,账房还找各种理由推脱,要跑上三四趟才能领到。说到这儿,真是要感谢母亲,这么多年了,居然没忘记我们娘俩。”

    崔婉璃深深地看了郡夫人一眼,对方漏出心虚的表情,瞧见崔婉璃看过来,马上瞪着眼睛,强行解释道:“当年沈氏产后虚弱,府里花了不少银钱,她闭门不出后,我想着她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把月例压了下来。相爷,这些年咱家的银钱往宫里送了多少,您是清楚的,这两年我典卖了不少嫁妆补缺,但家里养着这么多人,早就补不上了,我得想办法裁减用度啊。”

    崔婉璃看她卖惨就恼了,她的一双儿女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比着汴京城里的富户来,崔清眉平常出门,哪次不是前呼后拥,穿金戴银。

    崔婉璃问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请问母亲,府里现在还有多少亏空?”

    郡夫人偷偷觑了崔枢相一眼,抖着嗓子说:“你的嫁妆带回来后,还有五千贯的缺。”

    崔枢相听到这番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当年为了当枢密使,确实让妻子往宫里贤妃娘娘那儿送了不少钱,为了了解官家的心思,贤妃笼络了不少内侍、女官,这些开销都得府里出。

    崔家家底儿不厚,几年过去,亏空也是有的,但他没想到这么大,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妻子,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崔婉璃没兴趣看夫妻俩吵架,说:“我可以帮家里补上这个缺,但父亲母亲必须保证照顾好我小娘,巧云留在府里,每天安排人去郁府给我报平安。”

    郡夫人听后将信将疑地问道:“什么时候能补上?”

    崔婉璃知道她在想什么,快到年底了,府里需要一大笔钱打点上下,“三个月内我把钱送到府里,这期间父亲和母亲要好好照顾我小娘。”

    崔枢相觉得她在口出狂言,马上问:“你怎么赚到这么多钱?”

    “父亲不必管,我有我的办法,小娘还在府里,我不会失信的。”

    崔枢相听她这么说,略思考一下就答应了,年前他确实需要一大笔钱。

    崔婉璃走后,崔枢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银钱里有多少是你拿给娘家的,给贤妃娘娘是正当,给你娘家是吃里扒外,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种事。”

    郡夫人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这些年她确实明里暗里接济了娘家不少钱,没办法,家里唯一的兄弟嗜赌成性,爹娘年纪大了,根本管不了他,偶尔贤妃姐姐叫进宫训斥几句,也只能老实几天。

    崔枢相看她瑟缩着不敢说话,也心软了,毕竟是结发妻子,还有一对儿女,不忍斥责太过,留下一句“别再招惹她”,就离开了。

    崔婉璃回到海棠院后,向大夫询问了小娘的病情,得知朱砂和雄黄服用时间不长,没有中毒迹象后,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点。

    不过沈小娘身体底子太弱,需要长时间静养,最好能用人参吊命,醒过来后,每日焚龙涎香,灵芝和藏红花每日煎服,这样养半年,明年天气暖和了就会好些。

    崔婉璃把这些都记下后,让巧云留在海棠院照顾沈小娘。

    巧云是沈家没落的时候跟着小娘嫁进来的,刚进来时才四五岁,从小跟着原主一起长大,对崔府也很熟悉,只有她在这儿守着,崔婉璃才放心。

    处理完这些事情,太阳快落山了,她从崔府出来,直奔东大街,街上有一家糕点铺子,是沈家离开汴京时留给沈小娘傍身的,郡夫人不敢明目张胆地私吞,崔婉璃出嫁前,依着沈氏的意思,列到了嫁妆单子里。

    *

    到铺子门口后,崔婉璃刚要进门,听到里面传来议论,她一把拉住旁边的女使,轻巧地转了个身,躲在旁边拐角处,里面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三叔,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府啊?好些天过去了,沈小娘母女俩还活蹦乱跳呢。”

    “小点儿声,急什么,郡夫人说就是这几天的事儿,那母女俩一死,沈家的人都不在汴京,这家铺子还不是得归郡夫人管,到时候咱们叔侄俩就是功臣,一定能脱了奴籍,重新做人。”

    这叔侄俩姓李,早些年被发卖,郡夫人看他们会管账,就买下来安置在自家铺子里。

    刚开始叔侄俩被府里的老人排挤,叔叔找机会在郡夫人面前露了露脸,了解到郡夫人想吞下这家铺子,立刻献上了一条毒计。

    暗中给沈小娘下慢性毒药,反正是个病秧子,病死了不奇怪。

    再把崔婉璃嫁出去,小姑娘不懂事,糊弄她说沈小娘没有私产,出嫁的嫁妆都是公中出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铺子据为己有。

    谁知出嫁前崔婉璃以死相逼,非要这家铺子做嫁妆,即使铺子连年亏损。

    以崔婉璃的眼光来看,这家铺子地处朱雀门内大街,各色商铺林立,相当于现代的商业街,旁边是太庙和大相国寺,直通御街,这地段按理说开什么店都不会亏钱。

    铺子里叔侄俩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几乎都是在诅咒她们母女。

    崔婉璃还没说什么,她旁边的女使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娘子,他们那么说您,您不生气吗?”

    “生气,不过我暂时还要用他,先不要翻脸。”

    说完,崔婉璃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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