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蔷薇姑娘的帮助，阿祉没有抄完整本书，不出意料，夫子看着阿祉的字帖眉头紧皱，尤其是翻到后面，墨迹歪歪扭扭，活像纠缠在一起的毛毛虫。

    阿祉吓的不敢出声，没人注意到，院长里开的正盛的蔷薇花瓣微合，好像也在为阿祉担心。

    “下不为例”夫子仍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叫阿祉忍不住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好似一只偷腥成功的小老鼠。

    整个早上夫子都在教阿祉练字，“身子挺直，肩膀放松，对，拇指用力”嘴上指点阿祉的姿势，还不时上手纠正他。

    蔷薇花凝神屏息，听的认真。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漂亮的小花妖就会悄悄溜进书房，不看话本，不吃点心，认真的照着字帖临摹，写的认真，立志要做一只读书妖。

    “奇怪，这墨条和宣纸怎么少了这么多”书童阿良狐疑的四处看，少爷用了多少纸和墨，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遭贼了，阿良忧心忡忡，决定将事情告诉老爷，这可不是小事，笔墨纸砚都不便宜，就算是大户人家也经不住贼偷。

    家丁日夜巡逻，阿良更是住在书院，结果别说小偷了，连个老鼠都没看到。

    阿祉眼中狡黠，他想他知道是谁了。

    小小少年撑着头，幻想着，蔷薇姑娘和田螺姑娘不一样，田螺姑娘喜欢做家务蔷薇姑娘喜欢读书，但是她们应该是一样好看的，等他长大了就娶蔷薇姑娘为妻，让她想读多少书就读多少书。

    话本故事里的漂亮女妖怪都爱上农夫和穷书生，日子过的苦巴巴，如果蔷薇姑娘嫁给他就不一样了，他家有的是钱，最好的绫罗绸缎，最大最圆的珍珠，最富丽堂皇的园子，成群的奴仆，他要让蔷薇姑娘做一只令妖羡慕的妖怪。

    小花妖不知道少年的绮思，正一动不动的立在院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平日里的蔷薇花就算没有风也会沙沙作响，此刻，规规矩矩的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相互掩映，不敢乱动，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被人发现，将她连根拔起，用火烧成灰烬。

    下人们认真巡逻了几日，昼夜不停，奈何府上风平浪静，一无所获。

    书院日日上锁，但是根本挡不住小花妖，只不过经此一遭，她也不敢再随意用纸墨了。

    “这可怎么办？”小花妖漂亮明媚的大眼睛泛着浅浅的忧愁，没有纸墨怎么读书呢。

    身为一株赤条条的蔷薇花，她身无长物，就算想换一些纸墨用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好在天无绝妖之路，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倒真有了个主意，小花妖拿笔沾了桌上剩着的凉茶水在地上练字，不要纸墨也不会留下痕迹，这样练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字倒也渐渐写的像模像样。

    笔杆秃的很快，书童倒没有起疑，勤快的换上新的，为了能多用些日子，还特地买了昂贵的湖笔，务必不能耽误自家少爷练字，没有被发现，小花妖得意忘形，枝叶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窃窃偷笑。

    阿祉认真读了一阵子书，心里却一直想着见见蔷薇姑娘的庐山真面目，可惜无论是奉上新出的话本还是可口的点心，蔷薇姑娘都对他的祈求不为所动。

    “蔷薇姑娘啊蔷薇姑娘，要怎么样你才能见我一面呢”小少年苦恼的喃喃自语。

    小花妖才不在意，人太可怕了，她决定谨慎一点，免得被捉住，让她赔纸墨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少年圆圆的脸颊消瘦下来，身姿变得挺拔，蔷薇花的花枝从墙边伸到窗头，阿祉也从未见过蔷薇姑娘，“或许只是幼时的一场旖梦吧”，俊秀风流的少年勾唇一笑，放下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

    阿祉也走上了李岐的老路，为了更好的继承家业而考取功名，时常宿在书院，刻苦读书，小花妖晚上都不敢随意出来看话本了。

    昏暗中，依然能清晰的看清少年深刻隽秀的眉眼，娇媚的花妖在床前细细打量。

    这时候小花妖才真正认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圆头圆脑的小人变成长手长脚的大人了，是了，他以后会和李岐一样，离开这座院子，到时候他的孩子又会住进来。

    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阿祉感觉自己置身于蔷薇花丛中，风吹过，丰盈的花瓣划过皮肤，润泽，柔嫩。

    少年呼吸微乱，似乎要醒过来，小花妖吓了一跳，赶忙逃跑。

    阿祉小时候经常念叨女妖怪报恩的故事，女妖怪以身相许，天天给恩人洗衣做饭的故事可吓坏她了，她最怕火了，才不要做饭，逃窜的身影更敏捷了。

    床上的少年迷迷糊糊睁眼，只见一个粉白衣裙的俏丽身影一闪而过，只余袅袅的蔷薇香。

    李家算是对她有恩，阿祉也可以说是她的恩人，说不定也会让她报恩，让她洗衣做饭，当牛做马，小花妖吓了一跳，好几天不敢出来，乖乖做一株平平无奇的蔷薇花。

    阿祉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并不把那道倩影放在心上，只是每天闻到香气难免有些恍惚，那天晚上的香气是那么浓郁，伸手轻抚丰盈的花瓣，鬼使神差，修长的手指想要摘下一朵花把玩，一伸手竟没碰到花朵，阿祉愣了一下，手往前伸去，花颤颤巍巍的移开了，像是被风拂开，可是刚刚没有刮风。

    阿祉：！

    少年面上松怔，神色恍惚。

    年幼时的记忆雨一样袭来，冲刷掉时间的浮尘，那两本乱了序的话本，一夜抄完的书，还有昨晚那个粉白衣裙的倩影，再到眼前好似平常的蔷薇花。

    阿祉再次伸手向前，这一次，花轻而易举被摘下来，静静的躺在手心，低头轻嗅，香的醉人。

    少年勾唇一笑，含着几分玩味，现在才想起伪装吗。

    当时自己的手都被夫子打肿了，没想到这也能忘记，这么多年过去，他都以为这些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明明，还说过要娶她。

    虽然是小孩子的玩笑，但阿祉还真的想要见见这位蔷薇姑娘。

    至于怎么见，少年笑得恶劣。

    小花妖简直要发抖，自己为什么要躲呢，眼前的人对着她笑得诡异，一看就不怀好意，他一定发现了，发现自己是妖怪，想到话本里女妖怪的命运，小花妖恨不得立即枯萎，死给他看。

    俊秀少年声音清透，玩笑一样的语气，轻声到：“我发现你了，蔷薇花妖”

    少年嗤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以前不是还替我抄书吗，我居然会忘了”

    面前的蔷薇不为所动，阿祉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近日府上新得了几盆九蕊珍珠红，不如就叫阿良栽到院里吧，可惜院里的花太多，得拔掉一些了，不知道该拔什么花好呢”

    一副思考的样子，但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人就差直说要拔蔷薇了，小花妖又气又急，枝叶被气的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