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端王府里,面对着空荡荡的王府,福昭忽而感慨万千,对着卢归叹道:“昨儿晚上,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的提前布局,恐怕,本王现在,就在天牢待着了!”
卢归固然拱手谦虚,可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清冷,他淡淡道:“是端王殿下你洪福齐天,将来是位列九五之尊的,昨儿晚上,像这样的小小波动,是断然不会影响你的气数分毫。”
听到这句,若是寻常时候,福昭定然会心头喜悦,立即大笔银两亦或是布帛地赏赐着。
但是,今儿却是不同了。
面对着空荡荡的王府,大大小小的侍婢,小厮,目前全都被关入了天牢中。让福昭恨得牙痒痒的是,易长行不仅把昨儿晚上进入皇宫的那些王府中人全部关押了,就连没有进入皇宫,留在王府里的,也全部被押走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底就有一股子闷气,瞬间涌上心头。他恨声道:“想当初,父皇是最看好我的!若不是咱们和北燕的这场持久战,父皇也绝不会把皇位就这么给了他。”
“殿下稍安勿躁,这会儿北燕兵马侵袭,就让他做几天皇位好了。”说到这儿,卢归冷笑一声:“反正,他也是做不久的。”
“你那山月引还有多少?”
“不多了。”卢归森寒的眸子看向福昭:“殿下是有什么妙用吗?”
“本王就是想,若是不行,到时候咱们再把山月引给他灌下去!”
卢归冷哼一声:“谁给他灌呢?皇上已经回来了,很明显,陌苏和葛成舟都是他的人,已经把他的周围全部都严防死守了。咱们,根本靠近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山月引的毒性是绵延且漫长的,越在体内待得久,后面的毒性爆发,就越是凶。”卢归的拇指和食指缓缓地搓着圈儿,淡淡道:“就算他从此以后用各种名药缓缓调理着,都活不过几年。殿下,你还担心个什么呢?”
这么一说,福昭就顿时大喜了。
“殿下从此以后,只需修心养性,到时候,等皇上一死,拥护你的人大有人在,你就坐收渔翁之利,是为上乘。”
这么一说,从昨儿晚上到现在,福昭所有的担惊受怕,终于全都消散了。不过,转而一想,他却又谨慎地问:“你们卫国的山月引研制出来已过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么长的时间里,已有人研制出了解药,又当如何是好?”
卢归的眼里凶光毕露,他森然道:“若想研制出山月引的解药,首先得拿到山月引,才能针对其毒性做研制。可这山月引,惯常都在咱们卫国皇宫中,外人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那你……”
卢归快速截断了福昭的话,说:“我跟殿下说过,我曾是个惯偷。”
福昭正准备再多问几句,却在此时,府门被人敲响。
他和卢归对望了一眼,最终,是卢归慎而又慎地去开了门。
谁曾想,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好几天不见的元达!
福昭看着他一脸敦厚的模样,顿时一肚子恼火。谁知,元达却不紧不慢地俯身下跪,道:“殿下,我发现了皇上的藏身处了!”
“什么?!”一听这话,福昭更是恼火了。
元达听出了端王殿下口中的火气,但因为他对自己报告的事儿极其有把握,便浑然不在意地说:“我在水西门边儿的翠微巷旁,观察了好些天,我确定,那巷子里藏着的,便是皇上了。”
福昭咬了咬牙,恨不能破口大骂,可元达似乎沉浸在自己观察的信息里,他继续道:“原先那巷子里住的,是个叫做项晚晚的姑娘,我本是想从这儿下手的,奈何,葛大人拦了去,说是这项晚晚是他喜欢的人。可我不放心,安排了一些人在周围盯了好些天,发现就算是项晚晚不在屋子里,葛大人都能在屋子里待了好些时候。偶尔从稍近点儿的地方,还能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呵,总不能,是葛大人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吧?”
“所以呢?”福昭咬牙切齿道。
“皇上应该就是住在那巷子里头,这两天,总有葛大人的紫绸小轿在那巷子里抬进抬出,想必,应是带着皇上出行……”
福昭终于忍不住了,抬起有力的腿脚,一下子将跪拜在原地的元达蹬翻在地!
“七弟已经在宫里头了!”福昭吼道:“昨儿晚上,若不是卢归帮忙,本王今儿连家都回不了!难道你看不见整个王府里都没人了吗?!全给七弟关进天牢了!”
元达大惊失色,他一屁股被蹬在地上,这会儿也竟是忘了爬起来,就这么不可思议地盯着福昭。
福昭恨声道:“本王早就让你不要去管翠微巷的事儿!翠微巷那是存放战场粮草和武器之地,葛成舟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安排在那儿,一来是有人看守,二来对那姑娘又是个安全的去处,这些本王早就跟你分析过了,你……”
“可是,那个项晚晚看起来,对葛大人毫无情意啊!”元达不甘心地又说了句。
“项晚晚?”在一旁始终不吭声的卢归,忽而喃喃道。
“怎么了?”福昭听闻,忍不住没好气地道:“葛成舟已经确定是七弟的人了,你难道还想从他喜欢的姑娘下手?葛成舟是个死脑筋的人,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卢归忽而笑了笑,惯常森冷的眸子里,忽而有着不常见的温柔的光:“我只是想起……我的妹妹了。”
“什么?”福昭一愣:“你还有个妹妹?”
卢归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妹妹也叫婉婉,爹娘有时候会唤她‘婉儿’,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只可惜……”
“哦!”福昭理解了他的心情:“你妹妹在北燕兵马中,死了?”
卢归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不是,她应该还活着。殿下你是在离河边儿救的我,那会儿,我刚把她送往离河对岸,那里是西域的世界,应会比这边安全许多。只可惜,山高水长,恐怕,我这一生也很难再见着她了。刚才,正好我听见葛大人喜欢的姑娘名为项晚晚,一时间,心中略微有些感慨罢了。”
*
这两天,项晚晚也在感慨来着。
尤其是,当她的手中绣成一个又一个战旗,可葛成舟还是没有出现的时候,她真是又心急,又懊恼。
早知如此,上一回见葛成舟的时候,就应该拜托他帮忙引荐政小王爷了。
可转念一想,政小王爷这会儿恐怕还在城外战场上,就算是葛成舟有心帮忙,恐怕也是帮不到什么的吧?
这样纠葛的心情伴随着项晚晚的日日夜夜。
可现如今,同样让她辗转难眠的,却是易长行。
易长行的身子尚未恢复,便是离开了。这会儿,他身子如何,能不能行走了,腿还痛不痛……这一切,项晚晚想知道,又怕自己打听了却会被他知道。
最终,当项晚晚绣好第十面战旗时,她决定给自己休息一天。一来,可以把这十面战旗送到官坊里去,二来……
她想去一趟济世堂。
想去见见胡大夫,顺道打听打听易长行的身子最近如何了。
毕竟,胡大夫原先是陌苏请来的,后来也是他一直在帮忙医治易长行,就算这会儿易长行离开了,后续若是有个不舒服的,恐怕,还是会请胡大夫去了他的新住处医治。
项晚晚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更巧的是,当午后时分,项晚晚走进济世堂时,胡大夫正好忙完手头一名伤患,准备休息。他一瞧见项晚晚,便乐开了:“嘿,你个小姑娘,好一段时间不见,竟是清瘦了不少!”
项晚晚莞尔一笑,环顾四周,却见济世堂里就算是这个时间点也有不少人来抓药,开方子,本是想了个借口的,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许是胡大夫瞧出了她心中的挣扎,便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道:“你且随我去里间。”
济世堂的里间,是胡大夫专门帮重要伤患治病疗伤的地儿,一张简单的桌案,一个小小的床榻,便构成了这里的摆设。有时候没有病患来访,这小小的床榻,就作为胡大夫的休息所用。
这会儿,胡大夫将项晚晚带进了里间,这里只有一个布帘相隔,却隔开了外头所有的嘈杂。
“坐吧!”胡大夫招呼道,转而便拿起两个茶盏,给项晚晚倒了盏药茶。
项晚晚喝了口药茶润了润喉,方才道:“胡大夫,我最近眼睛总有些不大舒服……”
胡大夫一愣,转而笑道:“哦,怎么不舒服,说说看。”
“眼睛总有些轻微地刺痛,时不时地还会流泪。”话一说出口,项晚晚忽而觉得,自己的话中很有歧义,便又进而解释道:“尤其是到了晚上,手中的针线看不真切,眼睛刺痛中会伴随流泪。”
胡大夫一听,心中料定了个大概,取过桌案上的一柄放大镜和一根巴掌大的小竹片,走到项晚晚的身边,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睛,又转身搭起脉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道:“你这是劳累过度,忧思过度。之前好像听说……你会做绣活?”
“是。”项晚晚也不瞒他,直言道:“目前在为官坊绣战旗。”
“嗯……这么的,我给你开副膏药,回去细细熬煎了,每天早中晚各三次,敷在眼睛上。”胡大夫边写方子,边叮嘱道:“战旗这个,每天就少绣点吧!姑娘今后的富贵日子多了去,何必在意眼前这点儿小银两?”
项晚晚笑了笑,只当胡大夫是在开玩笑,便没放在心上。她辗转了心思,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易长行的事儿。
谁知,当胡大夫开好方子,跟项晚晚一同走出里间,撩开布帘的那一瞬间,他又叹声道:“你俩这对苦命鸳鸯啊!一个人腿断了,另一人忙里忙外操罗着。现在可好,一人眼睛不舒服了,另一人却又在城里城外地准备着。”
项晚晚心头一惊,忙问:“他已经开始在忙城里城外的事儿了?”
谁知,不待胡大夫回答,却只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项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