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酒肉回来的项晚晚整个人都惊呆了!
葛成舟不知何时早已离开,这并不算什么,毕竟这个尚书大人事务繁忙,没多少时间在这儿闲聊,她是知晓的。
可诡异的是!
此时此刻,易长行正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脏兮兮的,看不清成色的破烂衣衫!原先梳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泼墨长发,如今不知道为何,竟然变得脏兮兮,乱蓬蓬的,那头发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黏糊住了,变成了一缕一缕的灰败色。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一般。
若不是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庞,还能让项晚晚认出他就是易长行本人,否则,项晚晚深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儿!
“你……你这是怎么了?”项晚晚崩溃道。
我不就是打算跟你划清界限,不再考虑彼此的心意了么?
你有必要这么糟蹋自己吗?!
易长行面对自己的这身装束,也有点儿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嗯,临时起意。”
项晚晚崩溃地缓步走进小屋,并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是……你这临时起意,也太意外了点儿吧?易长行你……你其实人生还有大好的前途和未来啊!”
易长行眉头微蹙,总觉得这话味儿有点不大对:“嗯,我知道。”
项晚晚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
于是,她赶忙放下买来的好酒好肉,拉过小凳,坐到他旁边,苦口婆心道:“若非我自个儿的一些私事,我还是很乐意和你有个美好的未来的。其实,我曾经定亲的那一段,也不算什么,我对那个哥哥也并无更多的心意。跟你一样,我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个哥哥,后来也是多年不曾再见过。我与那个哥哥之间的情谊,其实并没有你我之间相处的这段时日来得更深刻……”
“哦?”易长行的眉毛微微一扬,口中竟是有些玩味了起来:“你我之间的什么情谊?”
项晚晚微怔,如朝霞一般的羞赧迅速浮上了脸颊。
若是寻常时候,她一定会躲闪了去,慌乱中顾左右而言他。
可今儿不同。
项晚晚觉得,今儿先前刚跟易长行说开了,中途又遇到了葛成舟,虽不知道葛成舟刚才对他说了什么,但现在易长行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定是自己的原因让他大受了刺激。
责任全在自己!
于是,她顶着自己那张羞红的脸颊,一咬牙,用了个隐喻,说:“朝暮之情!”
易长行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见他没有说话,项晚晚只觉得他应是心灵崩塌到了极限,便对他好言相劝,道:“胡大夫说,你的身子今后还会大好。就算是山月引的毒性存在,目前也并不能伤你几分。你还会受到皇上的器重,你还有更好的未来。易长行,你不能……你不能因为咱俩的事儿,就这么自暴自弃了啊!”
易长行清了清嗓子,忍着心底的笑意,故作严肃道:“你不是还打算要搬走么?”
项晚晚一怔,忽而觉得,原来自己真的是字字句句伤他太深!
易长行一把将她的手牵过,拉着她坐在榻沿,认真道:“我从未与一个姑娘同塌而眠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若是这么搬走的话,今后我该怎么办?”
项晚晚的心蓦地一软,她望着他那双深邃的,能直达心底、勾人心魄的眉眼,本是一股莫大的感动涌上心头,可再一瞧这易长行如野人般的装束,她便忍不住地“噗嗤”一笑,遂而抬起手来,摸了摸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又憋笑道:“嗯,我知道了。那……可不可以把你这一身奇怪的装束先给换了?你这头发到底是怎么弄的?”
易长行的唇边也盛载了浓浓的笑意,他更认真道:“不可以换。”
这会儿该轮到项晚晚崩溃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却在这时,门外闪进来一人,瞧见如此欢声的两人,不由得怔了怔。
易长行回眸望去,清了清嗓子,故作沉稳道:“可以了?”
来的正是葛成舟,他对着易长行拱手为礼,道了声:“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说话间,葛成舟身后,有一顶紫冠小轿被抬到了屋门前。
直到这时,项晚晚恍而发觉,事情有点儿不大对,好像……好像和她刚才理解的方向不大一样。
她纳闷地问易长行:“你要去哪?”
易长行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本就是这里的租客,可若是让你搬走,着实不合适。既然你想离开,我觉得,还是我搬走好了。”
项晚晚大震,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番的变化。
明明刚才两个人还那么开心,明明他刚才还如此深情地对自己说话,可为何他转而就要离开了?!
他刚才不是还说,如果我搬走了,他会怎么办吗?
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项晚晚忽而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看着走进屋的几个小兵,他们和葛成舟一起,架着易长行站了起来。
她震惊得说不出半个字来,却在此时,猛然惊呼道:“易长行,你的腿伤还未痊愈,这会儿根本不能行走啊!”
随着这声惊呼,一股子如断裂般的疼痛,瞬间从易长行的小腿那儿,一下子蹿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眉头紧蹙,咬紧了牙槽,露出一丝惨笑,道:“你都琢磨着要搬走了,那定是不想再见到我了,既如此,我成全你。”
我成全你。
这四个字,仿若重锤一般,生生地猛砸在项晚晚的心坎上。
她根本适应不了这番突如其来的变化,却又根本做不了什么。
她甚至在这一系列变化中,想到,自己是不是要去挽留他什么。
可现如今,两人就算是有着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思,可有些事儿并未挑明,若是这般出言挽留……是不是不大妥?
项晚晚在心底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她也就只能这么看着易长行上了那顶小轿,看着那些官兵抬着小轿从翠微巷的巷尾离开了。
她接连追上了几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切,却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这会儿的心情着实复杂。
复杂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奇怪的,大喜大悲的梦。
她本就想着,自己的未来是一场绝路,而易长行的身子尚有恢复的可能,就应该疏远了关系,打算自己搬走的。可这会儿真瞧着他主动离开了,她的心中竟然没有半点儿满足。
徒留满身心的,沉甸甸的不舍和难过。
当然,还是有点儿松了口气的。
项晚晚站在巷子口,看着那顶小轿越行越远,有些酸涩的眼眸瞬间有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口中却喃喃地、不甘地道:“算了,他离开了也好。”
“晚晚姑娘。”葛成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她身后响起。
项晚晚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葛成舟还没离开,她想着刚才自己的这番茫然,顿觉有些失态。便赶紧低垂了眉眼,微微对他福了一福,疲惫地道了声:“易长行的腿伤未愈,今后,还要劳烦葛大人多费心了。”
葛成舟的眉头越发深锁了起来,他的眸光里,有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我这都是为皇上做事,谈何费心。”
项晚晚苦笑了一下,忽而觉得葛成舟说得对。
其实,他们都是在为皇上做事儿的。
就连她自己,现在也开始为大邺缝制战旗,这不也是在为皇上做事儿吗?
战旗这事儿,她也挣扎过,但又想着,自己若是没有半点儿的功绩,恐怕,要是想见一眼政哥哥,会很难吧?
政哥哥……
年幼时,她见过的政小王爷的模样,顿时浮现在她的心头,将她心底刚才涌现出的莫大的离别伤痛,一下子给打散了。
……
此时此刻,一双森冷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葛成舟和项晚晚交谈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见项晚晚独自回了小屋,而葛成舟也踏着沉着稳重的步伐离开了,这双眼眸方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这人沉思了一会儿,又凝神盯紧了巷子口,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徒留巷子四周越发紧密看守的官差在来回巡逻。这人见状,便只能怏怏离开了。
可他往回走了没多久,便见一个身着藏青色仆役模样的人走近,对着他微微鞠了一躬,遂又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元达先生,葛大人的那顶小轿去了红酥楼。”
元达眉心一跳,怔了怔:“青楼?!你没看错吧?”
“没有,小的瞧得甚是仔细,确实是去了红酥楼,走的是贵客的府门,进去没一会儿,便看见葛大人也徒步而来。等葛大人进去后,楼里传来好多姑娘们的娇笑声。”
元达冷哼一声:“葛成舟平日里装得就像是个不近人情的判官似的,可骨子里还不是逃不开温柔乡么?!”
“先生,葛大人并无任何错处,这条线……咱们是不是该换一换?”
“谁说没有错处的?”元达嘲讽了一声:“大邺兵马在外拼死拼活,他一个尚书大人平日里不做正事儿,就这么青天白日地出入青楼,这错处还不够大吗?更何况,据我们所知,葛成舟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去青楼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达一边疾步向前走去,一边说:“你在红酥楼附近监视着,给我盯死了葛成舟和他那顶轿子!”
“翠微巷那边呢?还要继续监视吗?”
“继续。包括那个叫项晚晚的,她平日里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统统回来告诉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