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夫子讲着天地人伦，纲常是非。
叶梓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神思游离天外。
第一节课居然就是伦理道德，内容无聊，夫子讲的更无聊。
更何况，他讲的内容在祁渊给她的玉简上全写了。
叶灵芸那小妮子，一大早就被师尊喊了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转头看向自己左侧认真听讲的祁渊。
少年人端坐在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神色严肃，明明是枯燥无聊的内容却听得认真，听到赞同之处，还微微颔首。
啧，连这么枯燥的内容都听得进去。
怎么看都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端方君子。
按说能够捅破天的人物，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个活菩萨，接二连三地舍己为鸟、舍己为人。
叶梓不由得向前凑了凑，眯着眼，细细端详着，这个未来捅破天的人物到底长了个什么牛马模样。
少年忽地转身，和叶曳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
少年的眼神中充满了清明之色，还略带一丝疑惑，好像在询问师姐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叶曳看着祁渊那纯良无辜的眼神，像是小鹿的眼睛，清澈又纯粹，纯良得就像脸上写了两个大字——无害！
她可不信。
就算是真的纯良。
也得给她浪起来！
叶梓沉思片刻，提笔，写了张纸条，团了团扔给祁渊。
少年打开纸条，上书几个大字，「师弟，你看这天，蓝不蓝？」
祁渊扶额。
回道「不蓝，外面在下雨。」
又一个纸团「师姐有空不妨去青云堂看看。」
啧，青云堂是宗门的医馆，他这是觉得自己没好全呢啊。
叶梓戳戳少年，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
「灵谷一两，灵黍子一两……研磨成粉，温水冲泡」
上书「灵兽雏鸟喂养指南」
叶梓：？？？
什么鬼？
“嘿，你看大师姐和二师兄。”邻座戳戳自己的同桌，“都快粘一起了。”
叶梓看看自己和祁渊的距离。
也没有吧？
还差两个拳头呢。
终于忍无可忍的夫子吼道，“叶梓！站起来！”
叶梓挪回自己的座位，拍了拍衣袍，淡定地站起来，“弟子在。”
“既然身为大师姐，便要为同门作出榜样来，你来回答问题！回答不出就给我出去罚站！”
“喊大师姐她也不会啊，还不如叫我呢。”隔壁桌的师弟嘀咕着。
众所周知，他们门派的大师姐是个傻子，平时在课堂不是睡觉就是睡觉。
夫子平时对大师姐也睁只眼闭只眼，今日恐怕是见大师姐一直骚扰自己的爱徒，终于忍不住了。
夫子瞪了那多嘴的弟子一眼，转头向叶梓道：“我问你，何为宗法秩序。”
叶梓笑道：“以兄统弟之道。”
“何为伦常。”
叶梓：“伦理道德。”
夫子：“缘何而来，为何命名。”
“伦常，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五伦为不可改变的常道，故称\'伦常\'。”
一问一答之间，居然回答的大差不差。
邻座弟子大惊失色，“传闻难道是真的？大师姐真的不傻了？”
夫子的面色好看了点，“最后一问。”
“何为亲亲之义。”
叶梓沉吟片刻：“弟子不知。”
她托着下颌，笑意盈盈地看向祁渊。竟是转头向少年发难：“师弟，你定是能答的上吧。”
只见少年人起身颔首，面上尽是恭敬之色。
“弟子也不知，望夫子责罚。”
少年薄唇轻启，竟是说出了让满座学子惊愕的话。
二师兄是全门派学习最刻苦的人，怎么会连这等死记硬背的知识都不知道。
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忍心将爱徒赶出去罚站，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把《礼记》抄写十遍！”
“夫子，我们没答上问题，还是出去站着吧。”叶梓尾音懒懒的拖长，看向祁渊的眼神中尽是兴味。
“是吧，师弟。”
祁渊点头赞同后，和叶梓一起被夫子赶了出去。
两人排排站在廊道里，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屋檐滑落，打在地上砸出一个小水洼。
银丝般的雨水落在竹林之中。竹子轻轻地摇晃着，发出微弱的响声。
“师弟，你看这雨下得，天上像不像破了个窟窿？”
祁渊看了看那堪堪打湿地面的雨水，又看看满脸期待的叶梓，语气诚恳地再次建议道：“师姐，待雨停了，不妨去青云堂看看。”
下一刻，一阵流光破开雨幕，一个紫色的身影落下，又有十几个修士紧随其后。
课堂中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伸出头来：“是凌尘长老！”
“什么？这是谁犯什么事了？居然把这个铁面鬼惹动了。”
凌尘长老是执法堂的大长老，最是刚正不阿，弟子们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庭院中的长老身着一袭华贵的道袍，头戴一顶金色的道冠，手持一柄闪耀着寒光的长剑。
“结剑阵！”
十几把剑在雨中冒着寒光，凝结成阵，将叶梓和祁渊团团围住。
“你是跟我走，还是我压你走？”凌尘长老面带寒霜，厉声呵斥。
课堂中的夫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赶出来。
“凌尘，怎么如此大的火气？”夫子轻抚自己的胡子，“连剑阵都请出来了。”
凌尘依然紧盯着叶梓，“我怀疑，她是夺舍。”
夺舍之人，相当于杀灭了一个人的魂魄，其罪当诛！
众人脸色一变，倘若真是夺舍，不可能留她。
夫子却轻轻按下凌尘的剑，循循善诱道：“凌尘，咱们凡事都得讲究证据，疑罪从无，疑罪从无懂不懂？”
叶梓看向维护自己的夫子，完全看不出方才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被灵力锁链捆着的王望站在凌尘长老身后，嘴上叫嚣着：“她突然变聪明肯定有蹊跷！她一定是夺舍！”
夫子依然坚定叶梓并非夺舍，“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两人有仇，王望做不得人证。”
凌尘并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叶梓，眼中充满了敌意。
场面一时凝滞住。
叶梓打了个哈欠，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众人面前。
“请问夫子，有什么手段能辨别一个人是否夺舍吗？”
“有两种方法。”夫子解释道，“第一种，搜魂，可以看到被搜魂之人的记忆，简单直接，但太残忍了。”
“灵魂容纳一个外来者的侵入，会疼痛异常，结束后，被搜魂的人更是会有不同程度的灵体缺损，导致根基不稳，甚至会变得痴傻。”
“第二种，融合期的大能可以辨别身体与魂魄是否同源。”夫子沉吟，“但……”
“但仙尊在闭关。”凌尘替他回答，“所以，别逼我动手，乖乖束手就擒。”
闭关？
闭关的人还能喊小师妹过去？
叶梓挑了挑眉，恐怕是刚好今天出关，还没来得及通知这几位长老吧。
她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放出叶灵芸塞给她的传讯符，嘴上拖延时间，“长老为何如此坚信自己的判断，倘若错了，那不就是滥杀无辜？”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凌尘不再多言，直接下令众人围攻。
“列阵！”
叶梓一个闪身，抽出祁渊腰侧的玉笛，对上迎面而来的剑锋。
玉笛与剑交错，在雨幕中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音。
这笛子握在手中，温润顺滑，虽是玉石的材质，却极其坚硬，连和锋利的剑刃交锋都未见划痕。
“师弟，你这笛子还挺结实。”
叶梓边招架对面来势汹汹的十几把剑，边对祁渊感慨着
“多谢师姐夸赞。”
少年闲庭信步一般，伸手摘下一片竹叶。
他将叶片对准嘴唇，轻轻地吹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风声，清脆而悦耳。
竹哨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搭配一起，竟然好似交织成了一张网，将叶梓护在其中。
少年闭上眼睛，继续吹奏着。他的呼吸渐渐加快，音乐也越来越激昂。竹叶在他手中舞动着，像是一只灵活的蝴蝶。
叶梓与对面交锋，双方剑法越来越快，剑锋闪过，却没能划在叶梓身上，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挡住。
师尊的居所，以叶灵芸的脚力，在收到传讯符的那一刻赶过来需要两刻钟，方才已经拖延了一会儿，只要再拖延一刻钟。
叶梓干脆不防守，放手向对面攻去。
风声，雨声，乐声，兵器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气氛越来越紧张。
玉笛所到之处，一个个修士随之倒地，竟是攻到了穴位处。
不出片刻，竟是倒了一片。
“手下留情！！！”少女的声音划破天际，“放过我师姐！”
叶梓提着玉笛，旁边踩着满地哀嚎的修士，和匆忙赶来的叶灵芸四目相对。
“师姐，要不我回去？”
话音刚落，天边一片晚霞，雨竟是停了。
一个白衣身影自天边而来，缓缓落下。
昇华仙尊穿着纯白的长袍，却并不显得朴素，衣摆上绣满了奢华的暗银色龙纹，头发飘逸，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让人看不透他的神情。
众人全都恭敬行礼，叶梓也随着众人行了个礼，恭敬道：“师尊。”
“事情原委我已听芸儿说过。”
气氛凝滞住，紧张的氛围在所有人中间蔓延，连祁渊的拳头都微微攥紧了。
“叶梓。”
“并非夺舍。”
昇华仙尊话音刚落，叶灵芸长舒一口气。
“我就知道师姐肯定没被夺舍。”
叶梓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并非夺舍，她早先已经探查过，这局身体与她同出一源。
换句话说，这局身体就是她穿越前的身体。
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她对穿越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
至于变傻，应当是她魂魄离体导致的。
“但你如今。”昇华仙尊话音一转，“魂魄离体太久，不能完全融合，几天后的灵墟秘境，你和师弟师妹一起去吧。”
“有一个魔修，近日来滥杀无辜，需要你们几个缉拿归案。”
“弟子遵命。”
三人一同行礼，告退。
是夜。
叶梓看向躺在自己旁边，双眼亮晶晶，一副想要秉烛夜谈样子的叶灵芸。
一个头两个大。
她实在是不想听少女的恋爱心事。
更不想听一个小姑娘在深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夸一个面具男。
没错，这妮子明显是喜欢她们的师尊。
提到师尊时，眼睛里仿佛要冒出星星来。
“师姐，你说师尊寿宴，我送什么好呢？”
“灵草？武器？还是丹药？”
叶梓表示，我不想听，你爱送什么送什么。
“你可以去秘境找找，现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