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袅袅,境意朦胧。
剑刃飞流声,士气鼓舞声,哀嚎逃窜声四起。
意识混沌中叶见微隐隐知晓那一晚的夜,深色沉沉,既望圆月跑没了影,眨巴着的小眼睛变得含蓄,宫闱高墙锁住了游魂无数。
一心无意九阙宝座,任我如何引诱皆无果的临渊王,终是他问破云津。
脚步声沉稳临近,随着凤仪殿的宫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影闪现。一袭耀黑缕金云锦长袍,赤龙盘踞百川山海,威仪肃穆 ,夜风轻拂,赤龙飞舞。
入屋的人静默立首,表情平淡,无甚思绪。
一阵风拂进,深邃黑眸,凤眼迷离,泪意婆娑。
叶见微惊觉,原来他是有情的……
天地颠倒,思绪随远。
大雪装束,雪山逶迤。
雪团子压断了树枝“啪嚓”响,礼乐悠长惊动了云霄。
锣鼓喧天,红绸锦簇,喜庆而扎眼。
高院朱门,迎出当嫁新娘,两侧挤满观礼之人,人人挂稍喜色。
一身正红婚服,身态婀娜,扶风弱柳,没有侍女搀扶似有倒地不起的架势。
“不——”叶见微眼睁睁看着妹妹步入花轿,又是熟悉的场景,十里红妆,锦绣红绸蜿蜒,渐行渐远,消失在雪地,锣鼓声声慢,丝丝不入耳。
不该是这样的,你替我死,我替你活,活在阴谋算计中,实在太苦太苦。
这一次,我不要你替我,我也不想成为你了。
“叶知著,你回来。”痛哭追撵,漫无边际,空空如也,仅浮现妹妹往日嬉笑的脸。
“啊——”
人未觉,两行清泪流淌,衾枕浸润,一缕凉意袭来。
好长好长的梦,入梦来的梦中人终要离开。
“郡主,郡主,醒醒——”听到叫唤声,努力睁开微沉的眼,眼前人儿一脸愁容,原本灵秀劲儿黯淡了几分,不过这面容好生熟悉。移转目光,胭脂色床幔倾垂,一曲屏矗立,山水泼墨,侠客行,屏风后的紫檀木妆台勾勒出大概,她清晰记得这是妹妹房中物什,再一看,这分明是纤凝。
煜儿遭遇不测,炸一看到这张脸。
顿时面露愤恨,眸中杀气横生。
见此,纤凝胆怯浮上心头,后退半步,低语喃喃:“郡主——”,速而鼓足勇气抚上她的额。
清眸映照着不解,哭丧着小脸。
不,那天在豫章王旁的人不是她,两人相貌虽同,可散发气质不同,纤凝灵秀温情,相从善如流;那人英气逼人,相显肃杀之气。况且她自称“千霖”,她不是纤凝。其中肯定有什么我所不知晓的事情,她虽是豫章王的人,可一次次以命相护,表明心迹,忠心天地可鉴,所谓疑人勿用,用人不疑,她定是不会背叛于我。
若是她背叛,就不会有那人的出现。想了想,内心平和些许。
心生疑虑,自己为何会再次醒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又好似经历了如梦一世,难道……
猛地直身立于床榻之上。
床旁的人儿反射性退后数步,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郡主……”声音如游丝,欲靠近,脚又如铅灌了般,显然吓坏了。
“纤凝,过来,我有话问你。”说着招了招手,语气温和。
小丫头磨磨叽叽走至床首,“嘭”地跪下。
“郡主,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不枉奴婢成天跪拜祈求上苍,以后又有人给我买桂花酥了。”脸上哪还有被吓坏的迹象,一如既往小馋猫一个。
“嗤,你就只想着你的桂花酥呀?”
“没有没有,奴婢一心想的都是郡主您。”
急切解释着。
“好了,起来吧!我问你话,你从实答来。”话语带点严肃意味。
“现在是哪一年?”
“啊?”
一记眼神会意。
“回郡主,现在是明徽二十六年。”
叶见微心里警钟敲响,喃喃道:“明徽二十六年,这是易嫁之年。”
抬眸看向窗外,地面铺上白绒,跳脱的雪花悄声跃进窗户,片刻无影踪。
大雪严寒时令,和亲正是此时。
“不,不会的,不会再发生的。”说着赤脚跑至窗户想看看是否是自己出现了幻想。
“郡主,你刚醒来,身体羸弱,会加重病情的。”焦急担忧跟随着。
纤纤玉手接过一片片雪花,融化了,凉意在手中渐生。心情越来越沉重。
决意问:“见微郡主在哪?”
“在——和亲大金,八日前已出发。”心有疑虑,察言观色亦不敢多言。
“八日,还是迟了。”痛哭无声,脚步虚浮,跌倒在地。
小丫鬟不知所情,云里雾里,看到主子难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半月左右,现在算起,也快行至半途,那会儿该有信件传回了。”试图安慰她。
“半月,对,我还有时间,一定能救下她,事情就有回转时机。”一经提醒,覆而看到了希望。
“你们做奴婢的就是这么服侍主子的吗?”
闻声进来个三十出头的妇女,着檀紫色祥云纹锦绣长裙,云髻高盘,玉簪和步摇协调辉映,点点朱花点缀,一身矜贵。眉眼妩媚又不失清丽,朱唇皓齿,五官精致,浑然天成,未能捕捉一点岁月痕迹。
大女儿才远嫁,恐一辈子不能再相见,自是对小女儿更加怜惜。
边说边走向女儿,扶起她。
纤凝慌忙下跪行礼请罪。
看着母妃的脸再次闯入视野,恍惚隔世,想到她为自己而死,愧疚感骤增,泪水冲垮了洪堤,奔赴而下。
“快起来,这是怎么了?”心疼至极。
“我以为母妃又不要我了。”呆呆地看着母妃,生怕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怎么会呢?你姐姐远嫁,我巴不得你今后就守在我的身边。”金昭前线战事吃紧,一卷诏书,君命难为,女儿匆匆出嫁,内心难过不欲显露,说着将其拉至床榻坐下。
“母妃,我——”想告诉母妃真相,话到嘴边又咽下。依豫章王行事作风,如若让他看出端倪,自己早知他大计并坏之,那是给自己招杀路。现在还不是时候。
歉疚感更深,抱住母亲。
“对不起,母妃。”哭红了眼。
“嗯?”帮女儿温柔擦拭着眼泪。
“害母妃担心了。”
听到此话感觉小女儿长大了,欣慰不已。
恰时婢女送来汤药,豫章王妃端起药碗一点点喂给女儿。
叶见微好久没感受到这种被小心呵护的感觉了。
……
从汀雨口中得知我是在和亲队伍离开当晚落了水,适逢严寒落雪季,捡回条命,已算万幸。
询问落水因由,她只道是:“当晚王府入了刺客,想是郡主受到惊吓,一路浑浑噩噩,脚下不慎落入水中。”
前世未有这事发生,不过浑浑噩噩是真,心虚事件败露,再有妹妹遇害消息传来一直魂不守舍了好阵儿。
不过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次日,暖阳重现,鸟儿晨鸣,厚雪松动,碧瓦红檐,滴答滴答,清脆悠扬,催得远黛青山含羞露面。
装有心事,叶见微起了个大早,收拾一番,汀雨感叹朝阳儿得见郡主真颜,实属难得。
王府人口简单,长辈就豫章王及王妃兰氏,都道豫章王专情,府中仅一位正妃,其余妾室皆无,兰氏出身普通,私塾先生之女,母早亡,喜结连理,得缘于一见钟情;小辈皆出自王妃兰氏,嫡长子叶秉川顺理请封世子,长女见微和次女知著是一对孪生姐妹。
叶知著性格跳脱,本就是个不大守规矩的主,豫章王妃见请安的人影着实惊讶又欣喜,好一番嘱咐才把人放行了。
回到听雨轩叶见微让汀雨带上足够多的银子,哄带着她,两人偷溜出府了。
大雪融化,初晴至,街坊暗巷,行人匆匆如流,商贩吆喝声、杂耍捧场声、茶肆攀谈声不绝。不时迎面而来的人,避让不及,主仆二人淹没于推搡人群中。
“郡——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闻先阁。”
“闻先阁?”
不作解释,独留一背影。
“小姐,等等我。”
赶忙着追上。
“让开,闲杂人等避让!”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路上行人慌忙逃窜回避,
轻尘飞扬,快马疾风,帷帽轻纱曼舞,裸露视野一身飞鱼服闯入,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颀身挺拔。
叶见微慌忙拉下帷帽遮住视野,此人心思缜密,杀伐果断,无半分情面可言,就是个活阎王,想到前世自己可差点命丧他手,内心怵得慌,暗暗思索,“他是为皇帝办事,能到这青州来,想来不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小姐,这些人怎么像是朝廷中人,好生威风。”交头低语。
“威风吗?整天过着舔刀嗜血的日子,皇帝近臣,忠言逆耳,伴君如伴虎,倒也是要有几分真本事。”心里思量思量,倒也没置喙出声。
做了个禁言手势,加之抬手比划着脖颈,小丫头忙捂住了嘴,那憨厚的样子甚是可爱,乖乖跟在身后行路。
转角入目“闻先阁”三个大字,大门紧闭,周遭萧寂。看似不起眼,实则大有乾坤。江湖人称“百事先”,做等价交易,钱、物、消息皆可,闻天下事,尽揽收阁。传闻阁主为一老头,又有称是一俊美公子,更有言是一妙龄少女,真假难辨,奈何无一人见过高人尊容。
欲走向大门,两扇大门开启,从中走出一贵公子,一身玄衣,腰间白玉随步伐轻晃,玉冠束发,干净利索,丹凤眼眸深邃狭长,所至之处温风和煦,实则一身冷峻无情,不染纤尘。
叶见微一时不知进退,雪融的天气,当真胜过落雪满山之际,凉意随风一阵阵袭来。
惊讶心悸之余目光随之迁移,不禁挪动脚步跟上,独留小丫头一人原地等候。
一路尾随进一条无人小巷,街道热闹声若有若无,跟随之人亦不见踪影。
一下慌了神,欲往回走,喉咙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