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

    苏悠与赵六郎约定好三日后在青云楼看画,而在此之前她又去找了那些被查抄铺子的家眷。没提旁的,只说叶氏香铺需要人帮忙,问她们可有意愿。

    铺子被抄几乎断了一家子的生路,他们赁僦的铺子刚赔了一大笔银子,眼下又面临寻不到活干连住的地方都要被牙人赶出来。她们也都是一些妇人家,寻不到好的活计还会被人看笑话。

    如今苏悠愿意让他们去叶氏香铺,承诺给她们五两银子的月钱,有了这些钱交了赁屋的钱还能有余,是到哪里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叶氏香铺如今比沁香阁的名气还要大,不仅受文人雅士富家贵族推崇,还有有宁远侯府当靠山,如此背景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份安全保障。

    众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至于要她们揭露香典司贪污罪证一事苏悠没再提及。

    也不是就此作罢,而是周沅的那番话,让她明白过来,即便香典司指挥使陈戟罔顾律法以权谋私的罪证确凿,可单凭眼下的证据丝毫不会影响香典司背后的人。

    何况眼下吴仁清一死,杀鸡儆猴,其余之人也绝不会轻易供出丝毫不利已香典司的罪证,让自己家人丧命。

    唯一的办法,便只能将继续这事继续搅浑,搅到谁也脱不了身。

    因为铺子里的人手逐渐增多,又有许妈手把手带着,众人很快便适应了,而苏悠也准备好在东街再开一间铺子。

    这日一早,苏悠正要出门,对面沁香阁忽然来了一群人,把门给堵住。

    “铺子开的挺大,名声也不小,没想到苏姑娘一介女流也能经商。”

    这般阴阳怪气说话的是沁香阁的二掌柜魏明,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副气血亏空的阳虚之态,他径直往里走,拉出椅子摆在正中间,势气凛然的开腿坐下。

    他身边的几个随从也无所顾忌的翻起铺子里的香料,又对店铺里的妇人露出令人不适的笑。

    苏悠欲将人赶走:“此处不是你沁香阁,别在我这撒野!”

    “苏姑娘来者是客嘛,怎么赶人呢!”魏明吊儿郎当将脚架在茶桌上,打量着苏悠,“从前你开铺子本少爷去的时候,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攀了权贵,腰杆是挺直了不少。”

    魏明是王语然的舅舅,因为记恨苏悠与太子曾有婚约想替自己外甥女出气,便是他让人砸过苏悠的铺子。

    也因有荣国公府这个靠山,魏明平日里纨绔浪荡从未将谁放在眼里,他这边说着,那几个随从越发嚣张,便要上手去摸那几个新来的妇人。

    苏悠直接搬起旁边的花瓶狠狠往那几人跟前一砸,震耳欲聋的声音把铺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连带着外面的人也惊动了。

    但这还没完,她接着又把旁边高几上的花瓶、瓷器,木架、挨个都砸倒了。

    众人看着苏悠突然发疯一样把自个儿店铺里的东西都砸了,皆地愣在那。

    魏明挑眉看着苏悠,一脸阴邪地笑着,“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悠将手里最后能砸的茶盏往他脚下一摔,也笑:“魏公子来砸我铺子,怎么还反来问我?”

    眼下来买香料的人不多,但店铺里接连砸东西的声音吸引了不少行人来围观。

    苏悠站在门前:“我叶氏香铺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不管是谁来都欢迎。可你魏公子今日带人来砸铺子,是何道理?莫非见我们都是女子好欺负,还是仗着有荣国公府撑腰可以肆无忌惮?”

    魏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苏悠跟他玩阴的,骤然怒道:“老子什么时候砸你铺子了?”

    围观众人一听,齐齐探头看向铺子里那赫然站着地三四个大男人,以及一地被砸的一地的狼狈,哪里会不明白怎么回事。

    有书生气愤道:“君子崇人之德,扬人之美,苏姑娘一个弱女子能开香铺实属不易,人家凭的是真本事,赵公子无端砸人铺子非君子所为,实乃无耻!”

    行街的妇人老者也道:“权势贵族又如何,难不成就可以不拿老百姓当人,随便就欺凛了?以权压人无耻,身为男子欺负女人更是不像话!”

    铺子里的几个妇人见状,也纷纷抹泪一脸惶恐状:“苏姑娘经商本就不易,我们也都是为了好好活着,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苏悠这些年虽然身份落魄,但她调香讨生活可这些百姓却从未轻看过她,知她是温顺善良的性子,更知道赵明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务正业成日欺负弱小,实在令人不齿!

    自古权贵欺压百姓之事常有,本就与之对立,眼下看着堂而皇之地欺负人,就很容易激起民愤。

    而看着众人纷纷指骂,魏明气得脸一阵泛红,当下就急眼,抬手便把身边的茶桌掀翻在众人面前,往外啐了一口唾沫:“老子行事哪轮得到你们这些刁民指指点点!她的铺子老子砸了就砸了,你们要如何??”

    众人吓得歇了声,苏悠却不怕,直言问道:“那我倒要问问你究竟仗得谁的势?这汴京城里是你赵家称王,还是荣国府称王?圣上贤德爱民,可魏公子在天子脚下都敢如此肆无忌惮,莫非是觉得荣国府的权势让你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少他妈胡说八道!”赵明自觉陷入圈套,看着苏悠,咬牙切齿,“老子倒是看不出来你这般心机毒蝎!给老子等着!”

    苏悠冷眼看着他发怒:“魏公子今日所为我也定会状告府衙。”

    碍于外头人多,魏明吃了一肚子瘪,甩袖愤走。

    临走时,又扔下一句:“你们苏家当个舔狗一样求着要把女儿嫁入我赵家,眼下看来下辈子都轮不到!”

    苏悠没将此话放在心上,有了今日这一出,她相信香铺应该可以安生上好一段时间。

    对大家的打抱不平表示感谢后,众人便也都散了,又让人房间清扫了,她才抱着一个木盒出门了。

    在东街看完铺子,才去了青云楼。

    今日约见赵六郎,她特地带了几幅书画。

    “岁月既久,名人艺士亦不能复生,这些书画当是无价之宝!”赵六郎看着这些画赞不绝口。

    独自欣赏一阵后,看向苏悠:“敢问苏姑娘,这些书画你存了多久?”

    苏悠道:“六七年吧。”

    赵六郎叹道:“我先前在御府看见过此名家的其他画作,只可惜那画频繁取置不加爱护,大篇幅都被损坏或被污迹所染,神气索然。而这些古画纸绢易脆,舒卷、展玩、收藏亦要时时小心,这看书画便如同如对美人,不能有丝毫的粗浮之气,否则就该玷污了书画。苏姑娘保管的如此妥当,当真是辛苦了!”

    只要遇到古玩字画,赵六郎一向是痴迷的,苏悠倒也不意外,只道: “赵大人喜欢便好。”

    “喜欢,那可太喜欢了!”

    赵六郎掩饰不住的兴奋,赶忙作揖回礼,“多谢苏姑娘愿将此画拿来给在下赏阅,不知苏姑娘对这些画作何估价?”

    苏悠道:“赵大人方才不是说了吗,无价之宝,如何估价?这些画原本是为父亲所寻,眼下惟愿有真能鉴赏者善加保存便好。”

    赵六郎不敢置信看着苏悠,两眼瞪地浑圆:“这……苏姑娘是准备将这些白送我?”

    这些古画每一幅少说得五千两打底!

    苏悠点头:“赵大人也知道民女忙着香铺里的事,无暇顾及这些。不过……却也有一件事想问问赵大人。”

    赵六郎尚沉迷那些书画不能自拔,当即便道:“问问!只要苏姑娘开口,别说一个问题,八百个问题都成!”

    “吴仁清的事赵大人应该有听说吧?他前些日子受刑死在了牢房,而他的妻子与孩子也险些遭人毒手,不知殿下可有将纵火凶手找到?”

    赵六郎是知道苏悠与吴仁清认识许久,便也没隐瞒她:“人倒是抓到了,只不过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吴仁清的案子估计还得等等。”

    “那万安沉香一事查的如何了?”苏悠看着他问。

    “这个与吴仁清也有关,当年是他主动找的陈戟推荐万安沉香,不过这香典司定下的价格与呈报的账目有些出入,若要细查得去趟万安。殿下本也是在寻机会找吴仁清问话,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赵六郎眼睛尚在那些画上打转,也并无设防,顺着话就回了。

    但话说至一半,忽是察觉到不对,他抬头看向苏悠:“苏姑娘你这不厚道……竟然套我话!”

    苏悠目色淡淡:“我只是希望案子能早点结,也好早日还吴仁清一个清白。”

    她表现的极为淡定,让赵六郎一时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是知道吴仁清曾是苏景修的学生,与苏悠这么些年也一直有来往,想着以他们之间的相熟程度,这么关心案子也是正常的,便也没多想。

    只是嘱咐了一句:“此事你知道便好,切勿也让旁人知晓了,便是吴仁清的娘子也不行。”

    苏悠应是,当真把画给留下离开了青云楼。

    坐在马车里一路都在想着赵六郎的说的话。

    见吴仁清那晚她没敢问出口的话,眼下从赵六郎的口中大概知道了,周沅果然一早便查到了万安沉香价格不对,才会对吴仁清的事上心。

    而且既然要去万安查价目,便说明他们是在万安动了手脚,也极有可能是暗中克扣了万安百姓的钱。

    若真是如此,苏悠觉得倒也不用去山高水远的万安查,因为万安沉香的出入账册吴仁清也有。

    从前她听吴仁清提起过一次,他在万安县当过税课使掌管商税,即便是在汴京安了家,每年回去时万安知县都会将万安的账册给吴仁清过一眼,请他核实每季度的采香人数及出香价目,以防出纰漏。

    倘若真在此处出了问题,她相信以吴仁清的性子定会誊抄留下证据。

    思及此,她让马车掉了头,回了宅子将此事告知了许氏。

    自那晚以后,苏悠对许氏就没有隐瞒,将自己现如今一点点筹谋之事都一一告知与她。所以当苏悠问起账册时,许氏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当真存有了过往的账册。

    苏悠也没有耽误,折返了青云楼,唤来掌管:

    “烦劳回禀,民女有要事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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