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自会指引

    冥烟一行人可以说是突然出现在了村子之中,但是村里的人对于他们的出现却毫不意外——周边屋舍中的人们只探头看了看他们,就继续各自手上的动作,仿佛村中突然出现外来者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一对坐在门口一起绣花的邻居姐妹,看到他们的出现相视一笑,隐约听到她们口中说着:“又来人了。”

    本来荒村中凭空出现了人已是十分诡异,如今他们的反应更是迷上加迷。

    莫非此处经常有人凭空出现?

    闻人鹤发挥了一下他的社牛属性,上前询问那对姐妹:“叨扰二位姑娘,我们是第一次来这地界,但看各位好像都不甚惊讶,村中是经常有人像我们这样进村吗?”

    两个姑娘笑而不语,不做任何反应。

    没有得到答复,闻人鹤沉思片刻换了个问题:“那不知我们第一次进村的人,该往何处落脚?”

    那两个姑娘齐齐开口:“神树自会指引。”

    神树是什么?

    闻人鹤满腹疑惑,可无论他再提出任何问题,那两个姑娘又回到了笑而不语的状态,什么都不肯说。

    一句“神树自会指引”听得冥烟三人一头雾水。

    “什么人嘛,只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打发我们了。”小白猫踢着地上的落叶撒气,又戳了戳闻人鹤的靴子,“不然你再问问别人?”

    闻人鹤不动声色挪开了脚:“怕是也会得到一样的答复。”

    “我们是外来的陌生人,而且装束和村里人截然不同,可以称得上是奇怪的陌生人了。

    按理说,面对这样的外来者,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警惕戒备吗?

    但是你看周围所有人的态度都很一致——就是不管我们,好像放任我们随意来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谜团越来越多了,可是能掌握的信息却少得可怜。

    而就在三个人停在原地,低声讨论的时候,冥夜敏锐地发觉,随着止步的时间拉长,周边房屋中若有若无的目光开始落在他们身上。

    是奇怪的目光。

    发现后,冥烟不得其解:这村中人对我们的到来都不觉得奇怪,却对我们的止步感到奇怪?

    她赶紧扯了扯闻人鹤的衣袖,又用脚轻轻顶了顶小白猫,低声道:“我们不要停在这里,很多人在偷偷看我们。

    我们且先往前走,既然说神树会指引,那我们就去找神树。”

    三人缓步向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两边屋舍都很正常,就是他们之前见过的荒村房屋还未坍塌风化的模样。村中的人也很寻常,做着寻常人家该做的事。

    而这村子没有一点破绽,正是怪异之处。

    三人都已经见过村子荒废的样子了,荒村一定是存在的,那么是经历了什么让眼前这个宁静村落变成了那个样子呢。

    “等一下。”冥烟突然停住了脚步,眨了眨眼睛,确认了眼前的景象:“起雾了。”小白猫和闻人鹤的状态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听到冥烟的提醒,都揉了揉眼睛,视线顿时清明。眼前的雾气已经没过地面,显然是起了一阵了,三人都警惕起来。闻人鹤心中警铃大作:什么时候起的雾,我竟毫无察觉。

    在这雾气的笼罩下,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朦朦胧胧,房屋和村民都已然看不清楚。冥烟和闻人鹤迅速调整成背对背的站位,惯用手不约而同搭上剑柄,两人目光如炬紧盯周围。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直接在三人脑中响起。

    “不必紧张——”

    “向前来…”

    冥烟偏过头,目光仍然盯着原来的方位:“你听到了吗。”

    闻人鹤点点头:“听到了。”

    “去吗?”

    “现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闻人鹤应声分析,“对方既然能做到直接脑中传音,说明修为一定在我们之上。现在周围又什么也看不清,就算我们反抗,可能也只是无谓的挣扎。”

    一番分析之后,两人一猫认命地如那道声音所说,向前走去。而冥烟和闻人鹤还是保持着背对背的警惕站位——若突生事端,也好及时应对。

    未走多远,那白雾便有散开之势,一棵红色的树影隐约出现在前方。

    一看到红色的树影,冥烟眉头不自觉皱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头萦绕,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要涌现出来:“这影子…”

    带着疑惑的嘟囔传进背后的闻人鹤耳中:“怎么了?”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冥烟又盯了一会儿,随即想起了什么,瞳孔吃惊地放大,忙侧过头压低声音急促地改了口:“不对,我见过这个!”

    “什么时候?”

    闻人鹤转过头用余光看向冥烟,示意倾听,小白猫也抬起了头。

    安危未定,长话短说。

    “进入荒村之前,我们在树林中被飞花围拢之时,缝隙间我瞥到了一抹红色树影。”

    简述之后,冥烟又闭上眼调动记忆中的影像,迅速确认后睁眼坚定道:“跟这个影子一模一样!”

    闻人鹤非常诧异。

    飞花围拢之时,两人一直被困在在一处。整个过程中,他也一直在观察四周,欲要寻找脱困之法,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发现任何树影——缝隙外只有树林而已。

    可信吗?

    闻人鹤一时有些犹豫,他向来不轻信他人,更何况这次身边的,不仅相识时间短,而且都身份存疑——一个是一照面就刀兵相向,自称散修、实力却深不见底的女修,一个是密境中跟踪未遂、还自称上古瑞兽的百年小妖。

    嘶,仔细一想都不可信,可在这奇怪的荒村中,唯有她们与他目标一致…也是没有不信的选择,多留几分心眼便是。

    被提防者本人冥烟却没有想那么多,她自小在神界,遇不着那么多弯弯绕绕,主要工作:吃、睡、修炼,兴趣爱好黏着母神桑酒,听听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她对于桑酒处理事务耳濡目染,但到底没有上手真正做过,只停留于纸上谈兵,面对事件提出的对策仍是漏洞百出。

    那一天她又溜去母神桑酒办事的神殿,像小猫一样在桑酒怀里拱了拱,赖着不走。桑酒无奈笑笑,环着她继续手上的工作。

    父神冥夜已经未归好几年,处理各界诸多事务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母神肩上。

    冥烟看看堆满桌案的上报,再看看母神疲惫的神色。她心疼母神,便摇了摇母神的臂膀:“阿娘,我帮你一起看吧!”

    桑酒低下头,注视着女儿的眼神笑意满溢,还带着一丝骄傲:“好呀。”

    于是,这天一大一小便一起办事——冥烟将自己对事件所思所想说给桑酒听,桑酒认真思考后,指出她分析的不足;冥烟有不懂的地方,桑酒便举例子为她耐心解释。

    有时候冥烟会很不高兴:她看到一些事件,开始时一切皆好,最后却走向了遗憾的结局,而往往其中作祟的是一个又一个误会的堆砌。

    看到第三个这样的事件,冥烟便忍不住了,她既生气又不解地问桑酒:“阿娘,你看看这些人,为什么有误会不能直接说开呢?”

    桑酒没有立刻回答她,甚至是沉默了许久,久得让冥烟都感到了一丝奇怪,抬起头看向桑酒。

    她看到母神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倾泄出怀念,微微抬起的唇角带着笑意也带着怅然。冥烟清楚地看到,虽然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母神瞳孔中,但显然母神在看的并不是她。

    母神想念父神了吧。

    就在冥烟想打破沉默转移话题时,桑酒开口了:“嗯…这很复杂。可能是因为性格,可能是因为立场。”

    “以及,这件事或人,在双方心中的分量。”

    看着冥烟明明懵懂着眨巴眼睛,却努力点头装作可以理解的样子,桑酒笑出了声。

    “你还小,以后自然会懂的。”

    “你只要记得,会主动与你解开误会的人,若无所图,那一定将你看的重要,或可托付。”最后四个字桑酒说得很轻,冥烟却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落在这时的她耳朵里,那只有一种意思——她嘿嘿一笑:“是在说父神吧?”

    桑酒想着有些事以后再论也不迟,便也嘿嘿一笑:“对呀。”

    工作之外或者说到父神的时候,母神总会像个小姑娘。冥烟想了想,从小母神带自己到处玩,上掏鸟蛋,下捉河鱼,引得父神总是追在她们后面到处抓人——嗯,这做派比我也成熟不了多少!

    回归正事,既然要解决事情,必然要论对策,可说到对策,那就是冥烟的大盲区了——她哪解决过什么事情啊,只有今夜该躺着睡还是趴着睡罢了。这时候她就会安安静静看着母神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对策,在心中暗叹:母神真厉害!

    她心中所想也是一点藏不住——嘴上就偷跑了个精光。桑酒听了轻轻揉了揉冥烟的小脑袋:“经验罢了。”

    至于小白猫,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两人在树林中的遭遇,但她在看到那道树影之时,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她印象里也有这样一棵树,只是那树…再加上冥烟方才所言,种种迹象都不同寻常,指向一个答案:这个村子一定藏着惊人的秘密!

    几人心思各异,但脚步不停,很快,那棵红色大树的全貌便显现在眼前。

    那是一棵十几米高的大树,只有枝干,不生花叶。洁白的枝干上长满了浅褐色的文理,形似一双双睁开的眼睛。而先前冥烟以为的所谓红色,是因为有赤红的汁液从枝干上渗出,远远望去,好像是满树的眼睛在流出血泪,遥遥望去怨毒又恐怖。

    闻人鹤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棵树,由远及近,本以为靠近会感到更加惊悚,但真正来到树下,心里更多的是震撼。

    一树枯枝像鹿角一样延伸展开,枝干上无数的“眼睛”,个个目光无神、形态各异,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流露出悲悯,透着一种诡异的神圣。

    这副景象落在冥烟眼中,更是让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就在她看清红树的瞬间,脑海中的混沌尽数散去,进入村子时那段记忆逐渐清晰,印象和现实慢慢在眼前重合——在空间中,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棵树!

    两人一猫在树下站定,人树相顾无言。沉默之际,冥烟直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看了个彻底。不等她探究,视线的感觉就消失了,正当冥烟思量着要不要问询些什么的时候,之前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允。”

    话音未落,原本伏在地面涌动的雾气升腾起来,在几人眼前翻滚,视野又变得一片迷茫,只看着那树的轮廓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待视线重新清晰,两人一猫发现他们还是站在村中原本走到的地方。

    哪里还有什么雾气,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头没尾、雁过无痕,就像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刚刚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那棵树究竟是什么?

    疑问越来越多,压的几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想起来了。”冥烟率先打破了沉默。

    “之前在触碰荒村中的菩提树时,我的意识被拉进了一个广袤空间里。”

    “在那个空间里,天水之间唯有一棵树,白色枝干,无花无叶,树纹似目,圆睁而落血泪。”

    和刚看到才的树一模一样。

    “所以说不是幻觉?”闻人鹤环视了一圈周围,“我们虽然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但也确实见到了那棵树,难道这就是'神树自会指引'吗?”

    接着,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小白猫,也开口道出了自己得到的信息:“那棵树确实是神树,上古神树白?。”

    神树白?,没有听过的名字。

    冥烟瞄了一眼闻人鹤的反应,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两人的反应在小白猫看来,毫不意外:“它极少现世,一般人远远发现它的时候,就会因害怕而绕开,所以少有传说。”

    它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判断其他信息是否可以对面前两人道出,最后还是决定毫无保留。“如果它的作用为世人所知,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树的作用?

    入药?

    若是它的一部分可以做成神药,那确实是会引得人们狂热的追求,无节制的索取,最后大概也是一片动荡的结局。

    冥烟将自己的猜测道出,小白猫轻轻点头:“方向是对的。”

    “白?树干上流出的红色汁液,饮之,可消除饥饿,可忘忧忘愁。”

    消除饥饿,忘忧忘愁!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世人一生劳作努力,最基础的所求便是温饱;而人生失意,十有八九,但为了生活,再难也还是要勇敢前进。

    可现在有一样东西,近在眼前,食之便可解决温饱,还能忘记忧愁,哪谁还会想去辛苦劳作呢?努力的方向就会变成:如何得到这样神物!

    想到这里,冥烟和闻人鹤的表情都由惊诧变得严肃。几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关于神树白?的事情,村中的人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又知道多少?

    要想知道这些信息,还得多探查村中的情况。

    “走,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而小白猫却回过头不着痕迹地往虚空中望了一眼,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在她身上停留。

    你认得我吗,白?…

    往前几步,几人很快发现,这回在村中再走动时,周围的村民热情起来了。

    他们路过的几栋房屋,屋中人都纷纷探头出来,同他们亲热地打招呼——与来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不等他们搞明白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已经笑眯眯地走到了跟前:“三位是第一次来我们无忧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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