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在热闹的平京大街上,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徐徐而过。宽敞的车厢内,萧沁颜左手托腮,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车窗边的软枕上。

    听着街道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她不知怎的竟忽然想起几日前收到的一封书信。

    信是安北候世子周翎托人从千里之外送过来的,信里头除了倾诉对萧沁颜深深的思念与爱意,还有他至诚恳切的忏悔。

    原来,这位安北候世子后悔了,他悔不该当初抛下萧沁颜另娶她人,他希望萧沁颜能跟他回去,并再三保证日后会好好补偿她……

    萧沁颜冷冷一笑,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彼时,萧沁颜还经营着父母留给她的一家小食肆,衣食无忧,平静安稳,直到她从山里捡回一名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上山看望在庵中戴发修行的母亲,无意间发现崖边的灌木丛内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凑近一看,才知原来是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中数箭,一身粗布衣裳血渍斑斑,倚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因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见对方仍一息尚存,萧沁颜心生不忍,便自作主张将其带了回去,安置在自家食肆的客房里,又为其请名医诊治,煎药熬汤。

    在萧沁颜的悉心照料下,男子身上的伤渐渐痊愈,然而他却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来自何处,叫何名字都全然不知。

    男子知文善武,看起来风度翩翩,骨子里更是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高贵,但店里忙不过来时,还是会主动在后厨里帮萧沁颜打下手,搬运劈柴烧火什么都做,毫无怨言。

    萧沁颜猜男子出身不凡,但见对方无处可去,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男子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阿赐。

    他开玩笑说,他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专门来保护她的,萧沁颜也曾一度这么认为,却不想,这根本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一场可怕的劫难!

    在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中,两颗孤独而又炽热的心越走越近,就在他们高高兴兴地筹备婚礼之时,男子恢复了记忆。

    原来,他姓周名翎,是半年前失踪的安北候世子!

    堂堂安北候府,大盛王朝四大家族之首,怎么能将一个乡野出身的商贾女子当作正妻娶进门?且不说会不会连累父亲被朝中同僚耻笑,就是自己也关不了自己这关。

    于是乎,周翎毅然决然选择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没过多久,便传来他与户部尚书之女王凝若订亲的消息……

    萧沁颜自然不会告诉对方,她其实是相府嫡女,只因父亲遭人构陷,才不得不举家逃往外地,隐姓埋名。

    在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萧沁颜才终于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她赖以生存的食肆夷为平地。

    这场大火出自周翎之手,因为他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与那拿不上台面的商贾女子曾经的过往,他觉得,那是他生命的污点,甚至是耻辱。

    得知这残酷的事实后,萧沁颜如遭雷劈,她疯了似的跑到安北候府,想找周翎问个明白,岂料却被几个家丁拎着扔到大街上。

    那日,大雨滂沱,狼狈不堪的她好似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独自蜷缩在街边的屋檐下,呜咽不止,浑身颤栗……

    伤心过后,萧沁颜便收拾行囊,独自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平京城,得一神秘贵人相助在最繁华的平京大街开了一家专卖胭脂香粉的铺子,名曰妙颜阁。

    仅短短两年的时间,她与她的妙颜阁不仅在平京城扎稳了脚跟,且还小有名气,京中贵女无人不识得这位年轻貌美的萧老板,只是,她四处打听,至今却仍不知那贵人是谁……

    内心正自感慨万千,车窗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却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停车,给我停车!”

    萧沁颜轻轻掀起帘子,疑惑地朝前望去,只见一排家奴打扮的年轻壮汉拦在马车前,个个手持棍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壮汉的身后,一名面容秀美衣着瑰丽的陌生贵妇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踩着一名车夫的背脊缓缓下了马车,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尔后才高高扬起下巴,语气甚是倨傲:“你就是萧沁颜?”

    萧沁颜眉心微蹙,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民女正是沁颜,敢问夫人有何贵干?”

    贵妇却不回答,她盯着萧沁颜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原来,你便是那勾引我家夫君的贱坯!”

    此话一出,周围便呼啦啦地围上来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有的只是一脸好奇地驻足观望,有的却对着萧沁颜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见此情形,在前头赶车的流云忍不住跳下车来,怒目圆睁:“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我家姑娘何时勾引过你家夫君了?”

    贵妇冷冷一笑:“有没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萧沁颜却是不气不恼,她微微一笑,语气平缓:“沁颜与夫人素不相识,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也未可知?”

    贵女高高扬起两条细眉:“误会?难不成周翎与你写信说要纳你为妾也是误会?”

    萧沁颜一愣:“你是,安北候府的少夫人?”

    王凝若嗤笑一声,旋即便高声命令道:“给我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坯!”

    萧沁颜是商人,向来秉承和气生财的理念,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与人撕破脸皮,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做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见那些壮汉渐渐朝这边围拢过来,她忽地沉下脸,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那些手持棍棒的壮汉一个个看着气势汹汹,可皆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怂包,经她这么一喝不禁又纷纷停住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王凝若。

    萧沁颜亦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行至王凝若面前,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目光森寒,声音冰冷:“两年前我便已经与那周世子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他愿意写信予我那是他的事,愿意纳我为妾亦是他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王凝若似是也被她的气势给吓住了,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恼羞成怒:“一个下等贱民,竟也敢这般与我说话,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王凝若已然伸手朝萧沁颜那海棠花般的脸颊狠狠招呼过来,谁知她的手还在半空中便已被人牢牢捉住。

    王凝若怔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去,不由得脸色煞白:“九,九皇子!”

    一身银白色云纹锦缎华服的九皇子楚雁珩嫌恶地甩开她的手,抽出一方锦帕在手上擦了又擦……

    少顷,他才眯起眼睛睇了对方一眼,语气中明显带着些许讥讽与惋惜:“真是想不通,堂堂安北候世子怎地会将你这么一个泼妇娶进门?”

    闻听此言,王凝若瞬间面红耳赤,她身为安北候世子夫人,又是户部尚书唯一的嫡女,身份自是尊贵不凡,向来都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几时曾轮到她来受这等屈辱?

    可今日给她气受的偏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皇子,是以她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有半分僭越。

    见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还似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楚雁珩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世子夫人难道还有别的事?”

    王凝若又是一怔,旋即匆匆别过,在围观者的哄笑声中领着众家丁落荒而逃。

    见她们一行人走远,萧沁颜才转过身,朝那长得如芝兰玉树般清隽俊逸的华服青年福了福身:“沁颜谢九皇子解围!”

    楚雁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流光溢彩,仿佛映进了天边的骄阳,灼热得令人不敢直视:“颜颜,你怎地还是与我这般见外?”

    “尊卑有别,亲疏有序,还请九皇子莫要再这般称呼沁颜!”萧沁颜面无表情地睇了对方一眼,声音十分冷淡,“沁颜还有琐事缠身,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对方答话,便兀自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青年脸上的表情一僵,略显尴尬地对着萧沁颜的背影轻咳了两声:“那,你先忙去吧……”

    说着,他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对了,我方才路过福心斋时买了些杏仁酥,想着你也爱吃便送了一些到妙颜阁,你可别忘了吃……”

    说话间,楚雁珩状若无意地抬起头,冷冷地朝逸轩居二楼一扇半开的窗户扫了一眼。

    逸轩居二楼一间雅室的窗户边上,一身红裙的少女猛地一惊,神色慌乱地后退了几步。

    直到楼下的那熟悉的马蹄声愈来愈远,她才又缓缓行至窗边,久久盯着萧沁颜渐渐远去的马车一语不发,脸色却愈来愈加阴沉。

    陪在其身旁的侍女似是看出自家主子的心思,忙一脸谄媚道:“三小姐莫要着急,虽然这回凑巧被九皇子撞见,但来日方才,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红裙少女的目光始终落在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凄然一笑:“你当真以为方才的事只是凑巧而已?”

    “难道……”侍女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又不以为然起来:“那姓萧的不过一介商贾贱民出身,就算侥幸被九皇子看上了,也终究上不得台面,更别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而大小姐您金枝玉叶,背后又有老候爷与周贵妃撑腰……”

    “有父亲与姑母撑腰又能如何?雁珩哥哥还不是连话都不肯与我多说一句?”红衣少女面露哀伤,“只要有姓萧的那个贱人在,雁珩哥哥便永远都不会看到我的好……”

    车辕辚辚,马蹄哒哒,回妙颜阁的路上,萧沁颜神情漠然地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

    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依偎在周翎的怀里,后者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一脸宠溺地对她道:“我阿赐这辈子,非阿颜不娶……”

    到了平京以后,她还时常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周翎无情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食肆,残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而另一边,刚刚回到周府的王凝若还未来得及将憋在心头的一股闷气发泄在下人的身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打得她好一阵趔趄,幸得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跌坐于地。

    捂着微微发胀的半边脸,王凝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周翎,有种你今日就打死我,如若不然,我定会叫你心爱的女人生不如死!”

    “你敢!”身形高大的男子闻言瞬间勃然大怒,“我原以为,你苦苦哀求与我一道回平京是因为思念父母亲人,不曾想你竟是这番恶毒心思?”

    说罢,他又欲动手,却被一旁的随从死死拦住。

    那人将其拉至一旁,低声劝道:“眼下我们还有许多地方用得上王尚书,倘若世子因这点小事与王家撕破了脸,恐会对我们不利……”

    周翎听完此话沉思了片刻,似是忖之有理,终是强压下心头怒火,冷冷地扫了王凝若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王凝若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这时,一名侍女怯怯地走了进来,忐忑不安地低声禀道:“少夫人,三小姐来了!”

    王凝若别过脸,一面悄悄用袖口试去脸上的泪痕,一面冷冷问道:“她还来做什么?”

    侍女小心翼翼地望了自家夫人一眼,才又低声回道:“三小姐说,她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少夫人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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