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雪在一旁释然地笑笑：“看沈公子这衣裳，怕是在外面找了一夜。”
千萤满眼惊诧，说道：“外面下着那么大雪，你伤还没好。你......”
像是在回应她一般，洞外狂风呼啸而过。
沈初黯心情尚好地瞪了尘归雪一眼，避开这个话题：“既然尘道长已醒，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去才是。”
已经耽搁了许久，险些忘了正事。
“要如何出去？你可有眉目？”尘归雪问。
“你能否调动你自己的灵力？”
尘归雪顿了顿，答道：“只有五成。”
“够了。”沈初黯说。
千萤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竟开始友好交谈起来了，仿佛刚才那些事都不曾发生似的。
不过眼下的确是出去的事情最要紧，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些什么。
“所谓的画中世界，不过就是一种更为高级的阵法。只要找到阵眼，便不难破阵。”沈初黯解释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千萤，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那阵眼在何处？”千萤问。
“这是你意识中的世界，只有你知道。”
千萤皱了皱眉：“可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就连这些事情，我也是进来以后才知道的。”
“那便好好想一想，进来以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千萤细细回忆了一番，将所有见过的人、经过的地方和发生过的事都过了一遍。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最不对的地方，就是中了这迷情香，然后我就...”
尘归雪轻轻咳了两声，打断她道：“不是这个。”
一旁的沈初黯挑了挑眉，像是期待落了空。
“或许，就是这个。布阵者对阵眼的掌控最强，而迷情香在封闭的地方药效最强，说不定这个山洞就是阵眼。我昨夜出去探查时，就发现方圆几里，就这一个山洞，看来这个画妖还是道行尚浅。”
千萤先是跟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害我一直在此处难受！”
沈初黯还没说话，尘归雪就替他解释道：“既是中了，即便再出去也无用了。”
沈初黯怀疑地看他一眼，似乎想不通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尘归雪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一般，说道：“事不宜迟，尽快离开这里。”
三个人一起退出了山洞。
沈初黯和尘归雪一齐调动力量，攻向洞口。
千萤因为体内的力量不是自己的，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只听“砰”的一声，山洞轰然倒塌。
洞内忽然燃起一场火来，将周遭的高山、树林，飘扬的雪花都烧成碎片。
……
万妖窟。
许多妖怪围在一处洞外，正焦急地使用各种办法，妄图破开。
可竟然集众人之力，也破不开那道禁制。
他们着急地直冒汗。
妖神殿下和两大妖王都在里面，若是有个好歹，他们万妖窟就彻底完了。
怕是连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都维持不住。
而在山洞里面，除了妖神十七和阵中的两个和尚之外，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全部都入了画中世界。
十七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冲自己而来。
“你想要什么？”十七问道。
画妖撕去自己的伪面，冷笑道：“你身上除了那件东西以外，还有什么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吗？”
十七说道：“我若是不给呢？”
“即便你来抢，我也可以选择自爆，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不如省省吧，你就算拿了妖丹，也不过同我一样，没有神力，相当于费尽心机夺了个无用之物。”
画妖执拗地说道：“它只是对你无用，可对我却是大有用处。”
十七愣住，问道：“于你有何用？”
“你当我为何拼了命地也要救缘修，当真是因为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并不，恰好相反，我恨不得他早点去死。可偏偏他是将我画出来的人，若他死了，我也要跟着他一起死！”
“但如果我有了妖神的妖丹，就不同了。即便没有神力，我也可以摆脱他的限制，然后亲手送他归西。”
“要怪，就怪你把他抓回来以后，没有尽快要了他的命。”
地上意识不清地缘修将这话听了个清楚，他睁开眼，嘴里的鲜血不断流出来，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为什么？”
画妖看向他，神情恍惚，她突然吼道：“你说为什么！明明背叛你的人不是我，你却将我创造出来，将你的恨全部都发泄在我身上？你怎么不敢去找她，杀了她还有她那情郎？你不仅是个坏蛋，还是个懦夫。”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一抹笑容：“哦对，忘了告诉你，她就住在你屠过的几个村子之一，可我施了障眼法，以至于她跪在地上哭着求你，你也没认出来，甚至还给了她最惨的死法。”
缘修突然崩溃了，他两只手在地上艰难地爬着，眼神带着恨意喊道：“我要杀了你！”
画妖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缘修死死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继续道：“我可太了解你了，你舍不得去死，就算是苟延残喘，你也想活。”
“那不如，我送你去跟肖厌之作伴吧。”
缘修当然知道肖厌之是个什么现场，当即脸色就变了。他当初就是被他的样子吓疯了的，于是他软了语气，说道：“我们好歹主仆一场，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饶了我，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画妖又大笑起来：“主仆？现在是你跟我求情，还敢说主仆二字？”她冲过来，一脚踩上缘修的脸，重重地碾着：“我告诉你，如今我是主，你是仆。”
“是是是。”缘修虚弱地应着，再说不出话了。
十七冷眼旁观，循循善诱：“我也很想把妖丹给你，可没了妖丹，我也会死，你冷静一下好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画妖冷冷回眸：“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这世间弱肉强食，输了就要认命。更何况，你这条命真是你的吗？”
十七脸色一变：“你都知道什么？”
“缘修屠村，我负责善后。可就在离一个村里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你夺舍了一个姑娘的身体。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姑娘好像还是村子里唯一的生还者，妖神的妖丹好像也是她的。虽不知一介凡人为何会有妖丹，可你也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有什么资格占为己有？”
“我记得，她好像是叫莹莹，对吧？”
已经从画中回来，躺在地上装睡的千萤听见这两个字，身子一僵。
原来这具身体就是莹莹的，难怪一直没有线索。
“我也不怕你自爆，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死。若是一直让我被这个老和尚牵制，还不如死了。”画妖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说着，她手中变出一把匕首，朝着十七的腹部刺了过去。
千萤刚想有所动作，就听得“噗哧”一声。
是匕首入体的声音。
她心中大惊，这么快？
她也顾不得被画妖发现，忙站了起来。
看到眼前场景后，她忽地愣在原地。
方才还生死不知的空玄和尚不知从何处快步冲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画妖和十七皆是一愣，像是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半晌，十七才开口，声音颤抖：“你做什么？”
空玄转过身，对她笑笑：“我欠你一条命，该陪你一条。”
他身子晃了晃，向下跌去。十七忙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
泪水很快湿了眼眶，十七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我不用你陪…不用你陪。我只是想折磨你，没想过让你死。”
空玄轻轻伸出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笑着说道：“我既已出了家，做了和尚，却还对红尘有所留恋，是我愧对佛门，愧对从小教养我长大的师傅。”
“我未经调查就出手伤人……”他说着，吐出一口血来，“以至于造下杀孽，根本不配修习佛法。”
“便是死了，怕也是要下地狱的。所以，你千万不要难过。”
十七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一边落泪一边摇头。
空玄又道：“别哭。说不定在冥界，我们还能再见，到那时，我就不是和尚了。”
“对不起，十七，我不该不信你。”
说完，他就那样笑着，闭上了眼睛。
千萤呼吸大幅度起伏，她厉声道：“画妖，你都做了什么？”
画妖也呆呆地看着空玄，说道：“我没想杀他啊。是他自己突然撞上来。”
十七看着空玄的尸体出神，随即木木地抬起头，向千萤挥了挥手。
“你过来。”
千萤虽然不解，却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她走到十七面前站定，十七又示意她凑近些。
千萤弯下腰，在她旁边蹲下。
她眉眼弯了弯，神情忽然变得平静，柔声道：“莹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妖丹附体，她受了不少的冷眼和嘲笑，她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便主动把身体让给了我。如今我的执念已了，还请你帮我好好超度她，祝她早登极乐。”
“我们从前也见过的。如你所想，我便是幽释，那时为了复仇骗了你，也害了国师。”
“空玄说，他欠我一条命，这让我想起，我也欠你们一条命。”
她右手伸进自己的腹部，将妖丹剖出来，递给千萤，“这妖丹，就交给你来保管，你拿着它，可以帮画妖解除禁制。”
她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笑，“最后，真的谢谢你。”
十七有些开心地闭上眼睛，心里想：如此，也算物归原主了。
千萤沉默着接过妖丹，动作机械地拿出引魂灯，替她洗涤魂魄。
听到十七的第一句话，千萤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可她也知道，自己拦不住。
可她还是没想到，十七竟然会把妖丹交给她来保管。
“也祝你——早登极乐。”她口中喃喃道。
另一边，尘归雪已经用书仙笔，在命簿上，写上了她的名字。
她目光移向画妖。
在这之前，她明明不知道该怎么做，可她竟然轻车熟路地用妖丹解除了她与缘修的禁制。
“禁制已解，切莫再贪得无厌。”
她又四下望了望仍在画中的妖王，意识到，在他们醒来之前，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
于是她手中的妖丹红光一闪，便将他们四人，送出了万妖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