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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袍,云朵,无花果

    第二百零八章浴袍,云朵,无花果

    客房服务的麻瓜来得很快。德拉科敲敲卧室的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鼓鼓囊囊的洗衣袋被一截藕白的手臂拎出来,伴随着她严肃的声音,“德拉科,你得向我保证,不许往里看有什么。”

    “我保证。”德拉科有些莫名其妙,觉得这叮嘱多此一举。

    湿衣服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呢?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她,究竟在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将洗衣袋迅速交给门口等待的笑盈盈的麻瓜服务员,要求她加急清洗和烘干后,便重新关上了房门。

    雨点噼里啪啦地拍着窗户,化为一道道溪流。窗外天色沉郁,晦暗不明。他出神地望着那些剧烈摇摆的薰衣草的阴影,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挠着下巴想:

    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她穿着过于宽大的、有些松垮的浴袍,脸颊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谢谢,德拉科,”她说,没敢看他,而是小心翼翼地重新紧了紧浴袍的带子,“果然舒服多了。”

    她这样子相当漂亮。这会儿,她手里举着一个笨重的、黑沉沉的玩意儿,声称要在墙壁上找某种四四方方的白色的东西。

    为什么她总是能找到一些令他疑惑的点,来干扰他的思考呢?德拉科不动声色,默默看她扯着一根奇怪的黑线,似乎要把它连到墙壁上。

    “这是麻瓜吹风机,可以吹干头发。”她兴致勃勃地介绍,依旧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浴袍上,而非他的脸上,“你知道,麻瓜们一点都不比巫师们差。即使没有烘干咒,他们也发明了不少省力的办法。”

    德拉科怀疑地看了那东西一眼,管用吗?赫敏倒是从善如流,她找到了“电源”,坐在梳妆台前的一张棕色的扶手椅上,对着头发吹得一本正经。

    “吹风机”?那东西看起来相当笨拙。而且麻烦,麻烦极了。他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那个嗡嗡作响、奇异地向外制造热风的麻瓜玩意儿,快步走向浴室,去冲他的热水澡。

    “冲热水澡”这件事,没有德拉科起先想得那样简单。他的烦恼,与那些不便利的麻瓜洗漱用品毫无关系——他真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会这样承认。

    扰乱他心神的是某种微妙的气氛。浴室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热雾。花洒下的瓷砖还残留着水迹。一想到几分钟前,她就站在同一块瓷砖上洗过澡,他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下水口那里还有一根她的长发在随波逐流。他忽然因此想到了她打缕的发梢,那滴顺着她发梢往下滑落的水珠的离奇去向,免不了成为他脑子里持续思考的命题。

    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

    哦。打开花洒的时候,他好像想到了。

    洗衣袋里除了裙子还能有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件松垮的浴袍下,可能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一丝布料存在了。

    怪不得她看起来那样紧张,一直注意浴袍的系带。

    今天,花洒的水似乎特别热,热得他头顶冒烟。

    德拉科魂不守舍地走出浴室,换了身新的黑衬衣和裤子。他原本想径直走向客厅,无视掉那个女孩。可他的脚不听使唤。他幽灵般晃悠到她身后,发现她还在梳妆台前摆弄那个麻瓜吹风机,奋力想把自己的头发搞得蓬松起来。

    “这东西效率太低了。”他努力平复自己胃里那股奇异的紧张,努力不看她的浴袍,俯身冲她耳边大声说。

    “那是因为我头发太多了。”赫敏在轰轰的噪声里大声抱怨,从桌上的镜子看到了他。他的脸离她的脸很近,纯净的灰眸中泛着一丁点冰蓝色,正定定地透过镜子凝视她。

    霎时间,她觉得这吹风机热得有点过头,它吹得她脸颊都热起来。她暂停了吹风机,还给他们一片清静。她与镜中的眼睛对视,想要替吹风机辩护几句,“要是像你的头发那样短,一分钟就吹干了。”

    “我对此表示严重怀疑。毕竟是麻瓜的玩意儿,中看不中用。”德拉科只要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带上一丝挑衅的语气。比如说现在。

    她微湿的头发闻起来宛如梦想。她把他搞得这样心慌意乱,他却不敢对她做什么。最起码,他可以把火气发泄在这无辜的麻瓜玩意儿上吧?

    “来,你试试。”赫敏不甘示弱地说。他隐含着不屑的口气令她心头不悦。他那股不自觉流露出的纯血巫师式的傲慢,令她尤为不服气。

    逐渐了解德拉科的过程中,她隐约体会到了他对于麻瓜们毫无章法的矛盾态度。诚然,他对她这个麻瓜出身的巫师态度温和,毫无架子;可她总觉得,他只是对她——赫敏·格兰杰——温和而已;他只对她的父母态度反常地友好。这跟是不是麻瓜没什么关系。

    对大多数的麻瓜们,他拒人千里;他骨子里对麻瓜们缺乏好感,更多的是漠然。当然,假使他需要利用麻瓜们达成什么目的,他会毫不犹豫,并且暂时性地彬彬有礼,足以让任何一个挑剔的麻瓜对他满意;他并不抵触麻瓜社会的一切便利,同时,对麻瓜社会的任何不便利变本加厉地嗤之以鼻。

    他对于麻瓜们的发明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并不像是韦斯莱先生带着善意的好奇,觉得麻瓜们发明的物品“很天才”或者“很有意思”;对他来说,只分为“勉勉强强可用”以及“完全是垃圾”两种。

    得给他扭转一下思维,是不是?赫敏暗自想。这或许不是他的错,从小到大,他根本就没太多机会,怀着一种平和的态度去接触麻瓜社会的一切,不是吗?

    “等等,”德拉科说,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抗拒,“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呢?你对麻瓜们的成见究竟从何而来?”赫敏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要生气来着,可是他打湿的头发颇具迷惑性,很难让人转移视线。

    “麻瓜们是危险的。”德拉科嘟囔着说,心不在焉地用手拨弄着她半干不干的头发,“你以为,《国际巫师保密法》是为了保护谁,麻瓜们吗?你们塔楼那个‘差点没头的尼克’是因何而死的,你有问问他吗?或者,研读一下‘塞勒姆审巫案’,看看麻瓜们能有多残忍呢?”

    “即使这样——”赫敏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不耐烦地说,“我认为一个小小的吹风机给不了你什么危险。”

    这会儿她倒是忘了害羞,强硬地把他拉过来,按着他肩膀,迫使他坐在镜前了。

    德拉科本该不会这样容易屈从的。用这种不靠谱的麻瓜东西对付他最在意的头发,未免过于冒险。他不该坐下的。他力气比她大,个头比她高,她浴袍下的那点儿细胳膊细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钳住,控制在自己手心里。

    然而,刚刚在浴室想通的那件事,那点绮丽的猜测,叫他无力反抗。

    “我给你吹吹试试。”她说,重新让那个麻瓜玩意儿嗡嗡作响,一股热风吹过来——生怕他的脑袋还不够热似的——她的手指对他的头发温柔翻动。

    德拉科一动不动,像霍格沃茨的那些愚蠢的石像一般僵硬。比起她用功效未知的麻瓜玩意儿对付他的头发,他更怕她动作幅度太大,给他什么机会,能亲眼证实他的猜想。

    天呐,梅林啊,那麻瓜玩意儿的嗡嗡声都快传到他脑子里去了。她灵巧的手指心怀叵测,在他头皮上打圈波动,试图让他的心跳再提提速。

    她是故意的吗?故意想要逗他玩?他紧紧盯着镜子里她的脸,发现她一派认真地吹着他的头发,带着一丝愉快的笑容,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镜子里他通红的耳朵。

    她抚摸他头发的感触,是浑身颤栗的享受,亦是甜蜜恼人的折磨。他双手抓着座椅的下方大概数了60下,头发竟莫名其妙地被折腾干了。

    “我说什么来着?”她对德拉科的配合很满意,对于这争气的吹风机也颇为自豪,“麻瓜们的玩意儿,是不是还挺好用的?”

    “勉勉强强吧。”他还在嘴硬,盯着面前的烛台看,看那慌乱跳动的火焰,压根儿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头发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德拉科像是被烛火给烫到了,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去客厅开门。门外,两个麻瓜服务员冲他亲切地微笑着,手里推着一辆装载得满满当当的客房送餐车。

    德拉科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向客房服务的人点了些午餐。虽然对麻瓜们怀着天然的警惕,但此刻她们的到来,对德拉科来说,倒算是一种解脱。他总算能有点事情分散注意力,而不是在脑子里盘旋着卧室里重新传来的“吹风机”的声音了。

    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他指挥麻瓜服务员把那些午餐和水果都摆到桌上,往她们手里塞了几张麻瓜货币,淡淡地说,“麻烦你们了。”

    那两个麻瓜服务员似乎对货币的面值很满意,甚至满意过头了。她们对视一眼,又冲他会心一笑,往洁白的餐布上画蛇添足地撒了点玫瑰花瓣,倒完了他要求的气泡水,还要主动给另外两个空杯子殷勤地倒了点红酒,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梅林啊,这好像越来越不对头了。倒不是说德拉科不喜欢这样的浪漫氛围,实际上,这是他们难得可以好好在同一张桌子上单独进餐的机会。

    在霍格沃茨,她曾跑来斯莱特林餐桌加入了他,却不过只有一次;那时候,两人还因为过于担心黑魔王的事,压根儿没怎么享受共进午餐的欢乐。此刻,那些糟心事虽然还在他们头顶上悬着,但毕竟,没有急迫到连午餐都吃不好的地步。

    德拉科老早就在期待与她“单独地、浪漫地、正式地共进午餐”了——以情侣的身份。

    只不过,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她的浴袍。德拉科·马尔福自问跟“正人君子”这个词完全不沾边,他脑子里的废料往往多到令人发指。当你有一个喜欢的女孩,你的身体又处于青春期荷尔蒙乱飞的状态,很难会控制住自己不乱做梦。

    只不过,他很怕吓到她。赫敏,她有时青涩得令人心生怜惜,有时又热情得叫人不顾一切。她总游离在天真羞怯与不管不顾之间,这叫人很难把握尺度。这对他太难了。

    他可不想叫她害怕他。他不想搞砸任何一件有关她的事。他得慢慢来。所以他往往竭力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内心隐藏的不堪。

    现在,套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房外是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似乎他们被困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孤岛里,面前摆满了足以喂养她的食物。似乎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他想起了图书馆的红木桌子。然后又是橡树下的指环信,他保证不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保证自己规规矩矩的。

    是啊,规规矩矩的,他恶狠狠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赫敏已经吹干了头发。客厅里悄无声息。她好奇地溜出卧室,发现沙发前的圆形桌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杯盘碗盏,德拉科默默坐在软皮沙发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散漫地翻动着一本麻瓜旅游手册。

    “哦,你弄好了?”他抬起眼皮看她,露出了腼腆的笑。他慢吞吞地说,手指在旅游手册的书脊上微微抚动,“衣服没办法那么快就送来。我随便叫了点吃的,我猜,你可能饿了。”

    “这正是我需要的。德拉科,你真好!”她容光焕发,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对着桌子扫了一圈,紧接着又有点发愁,“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多了,我们吃不完这么多。”

    “没让你全吃完,每样尝一点。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哪道菜会合你胃口啊。”德拉科耸耸肩,把手册丢在一旁,将面包筐先递给她了。

    典型的德拉科·马尔福式的夸张风格。上一次她看到类似这种爱得瑟的人,还是西里斯·布莱克。他好像打算在布莱克老宅的后院给哈利辟一块魁地奇球场——“Just for fun.(纯属娱乐。)”西里斯说,耸耸肩。

    事已至此,赫敏决定对德拉科的行为不予置评。她取了片面包,想用一个微笑的目光向他无声道谢。然而他匆匆收回面包筐,目光滑向了别处,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感激之情。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吹完头发以后,德拉科似乎又把心门关上了,他目光有些躲闪,并不敢直视她。

    他不会又瞒着她什么了吧?就在这短短的吹头发的时间里?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用小刀往面包上抹杏酱,一边决定,再找点什么话题,跟他聊聊看。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会来到这里呢?”清清嗓子,她问。

    她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打从一早碰到他,就想问了。但是,在来来往往的麻瓜们面前谈论这些巫师话题,未免过于冒险。现在,当他们终于可以在一个安静的私密空间聊天,这些问题就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她嘴里脱口而出了。

    “这是个长长的故事——”德拉科拖长语气说,带着一点卖关子的意味。

    “我们还有一下午时间呢。”她反驳他,堵住他想要撤退的后路。

    “格兰杰夫人和格兰杰先生不担心你吗?不会找你吗?”他总算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刀叉下的牛排上了。

    “我们一般晚上才集合。我们尊重彼此的独立爱好。”她得意洋洋地宣布,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合理推测,“他们现在,估计还在什么读书会上高谈阔论呢。”

    “好吧。”德拉科嘴角偷偷勾起来,对格兰杰家宽松的时间安排表示满意。因此,他也不吝啬地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有点自鸣得意,“你知道的,在你来法国之前,我祖父刚好回马尔福庄园拜访我们。他一时兴起,决定带着我,继续进行他在欧洲的访友活动。”

    其实也不算一时兴起。整件事情,都充斥着一种微妙的巧合与刻意的水到渠成。德拉科一直没有断绝与祖父的书信往来——在言语间稍微表现出点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对长辈恰到好处的关心,祖父的旅行安排就手到擒来了。

    当你把阿布拉克萨斯哄高兴的时候,他的嘴松得就像是非洲象的裤腰带,特别是面对他的宝贝孙子的时候。

    祖父会在哪一天、在哪些地方停留,德拉科了如指掌。按照自家猫头鹰的脚程计算送信所需的时间,也不是难事。他知道,祖父一旦收到自己的信,大概率会快马加鞭回来看看;这件事做起来轻而易举,只需一个通往马尔福庄园的门钥匙,祖父就能立刻出现——在龙痘疮改良药剂所带来的惊喜下,他不会抵制住这种诱惑的。

    他计算好了祖父归家的时间,拿一些话题触怒父亲——而卢修斯那天确实也有些不理智,甚至超常发挥,让父子相残的戏码更加深入人心。

    祖父,他可以无视很多事情,却绝不能无视家人不团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化解矛盾,让他们不要继续恶化下去了。

    那么,多半,祖父就会像以前那样,带着他离开家,远离纷争,出门游玩。

    这类事情已有先例。三年级的暑假,卢修斯因为不满他与韦斯莱家的孩子们走得近而责备他的时候,祖父就做了同样的事——带他去巴斯散心,玩了好一阵子。

    就这样,凭借着很多算计和一些运气,他搭上了祖父的顺风车,来到了欧洲,离她又近了些。他原本没预料到能见到她,想着起码能用指环与她说说话;然而他们总是不够近。

    突如其来地,意外发生了,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让他得以顺利来到她的身边。

    德拉科望着桌子上的烛火,眨眼的瞬间,脑子里转悠了很多弯弯绕。这些东西,解释起来太费力了,涉及到家人之间某些博弈手段——他猜想,赫敏多半会因此世界观崩塌重塑的。还是要徐徐图之,不能一下子全灌到她脑子里。

    “然后呢?”她倒是没什么怀疑,只一个劲儿继续问。

    “一开始,我们去了奥地利。奥地利国家图书馆里,恰好有个巫师学术交流大会,祖父就带我去看了一眼。”德拉科说,“我得说,那里的无杖魔法论坛挺有意思的。巴巴吉德·阿金巴德告诉了我不少相关的知识……”

    “无杖魔法?这东西不容易学习吧?”一听到新鲜的魔法知识,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他。

    “是啊,特别难。”德拉科耸耸肩,“能够练成无杖魔法的人少之又少。据我所知,英国魔法界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精通,基本都在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教授、斯内普教授、麦格教授……”

    “能练成阿尼马格斯的巫师,或多或少,大概都会一些无杖魔法吧?”赫敏若有所思地说。她不禁想起芙蓉和西里斯在布莱克老宅二楼的谈话,他们好像都练会了阿尼马格斯,真是天赋异禀。

    “我相信是的。虽不一定精通,但多多少少会一些。之前,阿尼马格斯丽塔·斯基特还尝试用无杖魔法逃走呢。”德拉科说。

    “说到她,你是怎么处理的?”经他提醒,赫敏忽然想起这一茬来。

    “如你所愿,让她停笔一年,长长记性。”德拉科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

    “就这么简单?”赫敏有些怀疑。

    “你可以找她确认一下。你说,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德拉科的表情显得很无辜。

    牢不可破的誓言那部分,丽塔·斯基特是不会说出去的。而“停笔一年”这件事,他为了不让赫敏起疑心,特地没有放到牢不可破誓言里,就是怕她哪天要确认这件事。

    这类“以暴制暴”的恶人,他来做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她的手也搞脏,德拉科轻巧地切着牛排,心里默默盘算。

    “那么,巴巴吉德·阿金巴德又是——”赫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提出来。她发现,他似乎没有回避她问题的意思,反而表现得很有耐心。

    那么,他为什么总是目光躲闪,拒绝看她呢?她奇怪地想。

    “他呀,跟我祖父有些老交情,现在是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成员。他这个人还算有点意思,告诉了我不少有关无杖魔法的事。你知道吗?非洲的巫师仅仅通过手指或手势就能施放咒语。他们那儿有个叫瓦加度(Uagadou)的学校,里面的学生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大象和猎豹,还因此在某届国际阿尼马格斯大会上被德里安·图特利向国际巫师联合会提出了正式申诉……”谈及感兴趣的话题,德拉科也不免有些津津乐道,心头那股因她产生的紧张情绪也松散了不少。

    学习无杖魔法,是德拉科前世从没考虑过的内容。然而,今生他怎么能随意荒废时间呢?学会了它,说不定还能多一份保障。

    假如他手里没有魔杖也能施魔法,也就不存在被人抢魔杖的可能性了吧?这算不算,从根本上断绝丢失命定魔杖的风险呢?

    “这解释了很多东西。布莱克老宅的一本书上提到过,魔杖是欧洲的发明,非洲巫师是在上个世纪才接受了魔杖这个强有用的工具。我当时还在好奇,他们之前是怎么施魔法的呢。”赫敏眉飞色舞地说,显然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很高兴你能在布莱克老宅找到些消遣。”德拉科嘴角勾起来。

    看来,她有在好好利用西里斯那些看不上的书。整个布莱克老宅,似乎只有她会注意那些书了吧——如果不算上热衷于收集主人遗物的克利切的话。

    “我得说,谢谢你。你替我想得太多了。”赫敏真诚地说,用那双棕褐色的明亮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地看,烛火的光跳动在她瞳仁里。

    她的眼神太炽烈了。德拉科没有忍住,抬眼看了她,几乎立刻就被那双眼睛吸引了。她在冲他微笑,弯起的唇是粉红色的。他不禁想起今早在街头与她热切拥吻,想起那场他还没玩够就被她叫停的唇舌游戏。

    “不过举手之劳。”他脸微微红了,舔了舔嘴唇,又深深陷入了新一波的心跳紊乱中,“那我就继续说了。在我去听无杖魔法论坛的时候,我祖父去跟几位老朋友聊了聊。你知道,什么人都有。巴黎的某位魔杖制作大师,总想把飞毯出口到英国市场的巫师商人,还有圣芒戈的某位来论坛上交流经验的治疗师……诸如此类的。”

    “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呢?这里也在召开什么秘密的巫师大会吗?”赫敏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总算把话题引到了关键处。

    “哦,完全不是。祖父在某个论坛上——我猜,大概是预言球论坛——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人们叫他诺查二世,他祖上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预言家,祖父对他格外留神。一来二去的,等到学术交流大会结束后,他竟然临时改变计划,暂时搁置了带我去参观纽蒙迦德的行程,一路跟着这位年轻的诺查·丹玛斯先生来到了他正在搞学术研究的地方——Avignon.”德拉科说。

    说老实话,他对祖父这种出人意表的、任性妄为的出行方式,既感到不解,又因此窃喜。

    “所以,他现在——”谈到此处,赫敏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德拉科的祖父今天赴约的去向。

    “是的。他正应约去12公里以外的某个修道院,跟那位丹玛斯先生套近乎,试图做一些预言相关的小研究呢。”德拉科云淡风轻地说,抿了一口奶油蘑菇浓汤。

    “预言?就像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那类的吗?对着预言球说一些不精准的、似是而非的话,预测人的命运什么的?”赫敏皱着鼻子问。

    “或许他比特里劳妮教授强一点……”德拉科说,不免想起了特里劳妮教授所做的唯一一个令世人震惊的有关黑魔王的预言,“或许还不如她。倒不是说,我有多相信预言,我选择对这类东西心存敬畏。”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而不是听人对着一个愚蠢的预言球说胡话。”赫敏撅起嘴说。

    忽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话语间变得通情达理许多,“老人家们好像都有点迷信。我外祖父也是,越上了年纪,身体一天比一天力不从心,就越相信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德拉科并不想对此展开过多讨论。他拿过盛放水果的篮子冲她递了递,试图转移话题,“吃无花果吗?麻瓜服务员推荐我们尝尝,说是还挺新鲜的。”

    命运这东西,太过吊诡了。

    他至今未参透个中玄机,多数时候,怀着疑惑、忌惮、畏惧的心情度日。

    他前世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类鬼话,与赫敏此刻的想法可谓如出一辙。前世,他选择去上特里劳妮教授的课,不过也是看她好糊弄,混点分数而已。

    可是,当他以重生之人的眼光来看,特里劳妮教授确有其长处,“命运”的痕迹也显得无处不在。

    “命运”啊,他已经在先前的四年里,深刻地感受到它拨弄风云的力量,又怎么能说完全不对它心存敬畏呢?敬畏之后就是忌惮,他可不想被看穿什么异样。所以,他这辈子直接放弃了特里劳妮教授的课,并竭力避免与这位神叨叨的、著名占卜家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后裔在霍格沃茨狭路相逢。

    还是敬而远之吧。鬼知道她会对他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

    这会儿,赫敏从水果筐里捡了颗发紫的无花果,慢慢地切开那颗熟得软烂的果子,露出晶莹的红色的果肉来。“确实很新鲜呢。”她嗅了嗅那股清甜之气,顿时满足地眯起眼睛。

    她为美食而开心的烂漫神态,总是能让围观她的德拉科心情愉悦——那些有关命运的恐惧想法变淡了。

    看她吃无花果这件事,对德拉科来说,颇具趣味性。她是不会像纳西莎沙龙里那些自诩高贵的女孩那样装模作样,用勺子矫情地一点点舀果肉的——她们吃一个无花果要花一天功夫。以德拉科的眼光看,那样显得既做作又无聊透顶。

    赫敏是直接的。她干脆利落地吮着那些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它们吸进嘴里。她粉色的嘴唇上沾了一点鲜红的汁水,很快用舌头舔掉了。

    不知为何,这些简单的进食动作,对德拉科来说有些别具意味。他下意识跟着她舔嘴唇,觉得自己有点渴。梅林啊,他得喝点什么,缓解一下口干的症状。

    赫敏喜欢这无花果的口感。她眼睛发亮,又拿起一颗,接着问他,“你祖父怎么没带你一起去呢?”

    “哦,我用了弗雷德给的发烧糖,效果拔群。祖父以为我是舟车劳顿累坏了。这会儿,他估计还以为我会在自己的套间躺一天呢。”德拉科说,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的表情,端起他的气泡水来,“况且,祖父似乎也不太想带我去那个修道院,我敢说,他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哦,德拉科!”赫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隔着桌子,急忙站起身来,试图向前探身,用手去试他的额头,口中嚷嚷着,“你这个傻瓜,你真不该!真不该这样对待你自己的身体的——”

    德拉科差点被自己那口气泡水给呛到。她可是只穿着浴袍啊,怎么能向前俯身呢,她在干什么啊……

    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让自己归于理智,别想这事儿……岂料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他谨小慎微的努力全盘打翻在地。

    “等等!”他微微咳嗽,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伸手制止她,“你别——你先坐下。”

    “我想试试你额头的温度。”赫敏已经站起来了,眼神有些怀疑,手固执地悬在空中。

    他为何拒绝她触碰?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这可解释了太多他刚刚的异常行为,怪不得他有点蔫头蔫脑的!或许他不愿意与她对视,接收不到她的眼神,是因为精力不济?

    “你坐下,求你了。”德拉科恳求她,脑海里纠结着另外一件事——她可千万别乱动,那浴袍,松松垮垮的,拜托了。

    “你让我摸额头,我就坐下。”她倔强地说,再次试图探身靠近他。

    “我……我过去让你摸额头,你先坐下。”德拉科再次制止她这种过于天真荒唐的行为,艰难地说。

    他猛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地走过去,如同穿了霍格沃茨城堡里的千年盔甲一样,僵硬地坐在她身旁沙发的空白位置上,小心地、拘谨地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赫敏迷惑不解。她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早上见到的时候,分明还对她很热情亲昵;瞧瞧现在!

    不过,鉴于他态度良好,也愿意给她摸额头,她没再计较,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他所愿坐下了。直直地伸过手去,她探上了他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热。”她小声说,眼神里带着一点忧虑。

    “我根本不热!是你的手有些凉。”德拉科歪过身子来,面朝着她,试图让两人间保持留白。她心怀坦荡的手和胳膊,随随便便就可以碰他,他却要压抑自己,真是不公平极了。

    “那么——”她忽然探身过来,企图用额头贴近他的额头。

    德拉科大惊失色,连忙向后仰,仰倒在沙发扶手上搁着的一个软垫上了。

    这事情就是这么诡异可笑,她这样娇小可欺,他却怕起她来。她毫不气馁地凑近了他,把自己当成了负责任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治疗师,脸上带着务必要检查明白他病症的一点坚毅,还有一股甜美的气味,不计后果地冲他俯身过来了。

    像是数以万计的石子纷纷跳入他的心湖,他的灵魂水花四溅、惊涛万丈。他发现自己不能再躲了。因为她直击要害地双手捧住他的脸,柔柔的身体整个压在他身上了。

    她——令他毫无退路。一如既往地,她对自己犯的罪毫无觉察,脸上只顾着气恼,“德拉科,老实点,别乱动,让我试试额头!”

    德拉科咬紧牙关,觉得自己是被她掐住后脖颈的白鼬。他发现自己陷在一场名为赫敏·格兰杰的诱人困局里,并且无所遁逃。

    她霸道、专横、跋扈极了。

    并且脾气暴躁。

    哦,极度暴躁,甚至不屑于听他解释。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之前那些羞怯大概都是伪装。德拉科目光游离地想着,额头被贴着她额头,鼻尖对着她鼻尖。

    她真漂亮。漂亮极了,他恍恍惚惚地想,手心冒出了一点细汗。

    “温度还好。”她小声说,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唇间的气息拂在他的鼻间,带着一股无花果的清甜。

    那无花果,究竟是什么滋味?他舔了舔唇。

    在这里尝尝她,会是一个好主意吗?这种真空的状态下,会不会过于危险了?

    又或许是他猜错了,压根就不是真空,否则她此刻怎会如此坦然?

    亲吻,会是一个她可接受的选项吗?德拉科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排列成一条树状图,帮他梳理着每个举动背后的可能性。

    得马上确认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吻她之前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合理。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吻她。必须在他理智尚存的时候,把这件事搞明白。

    他情知自己某些时候是多么控制不住自己,假使现在就没头没脑地吻上去,他不确定自己那双不听话的手会不会——

    “对了,发烧糖不是会有副作用吗?我听哈利提过,似乎会长脓包什么的……”赫敏还没起身,她皱着眉头,又开始陷入新一波的忧虑。她凑近他,端详着他的灰色眼睛,看他是不是又要藏着什么情绪。

    这下他倒是不躲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固执又专注,同以前那个热衷于观察她的德拉科别无二致。似乎十分钟前那个目光游离的德拉科,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

    这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男孩!

    “没关系,我已经吃解药了。”德拉科说。他悄悄把她搂在怀里,轻缓地抚摸着浴袍的轮廓。在她轻软的香气中,他寻找证据,去确认他的不成熟的小猜想。

    幸运的是,赫敏·格兰杰一次只能想一件事。这会儿她专注于忧虑,哪还记得戒备呢?

    德拉科压抑着心脏的轰鸣,生怕被她发现端倪。他对她缓缓微笑,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温柔地、缓慢地眨动着,争取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他脸上,“弗雷德把它开发得趋近完美,解决了长脓包的问题。一点副作用都没有,我没吃什么苦。”

    他的眼睛总是很有欺骗性,赫敏想。爸爸妈妈的那些心理学书上总说,看一个人说没说谎,要先看他的眼睛。可德拉科自从看了那本她送他的麻瓜心理学的书,竟然开始反其道而行之。

    他想要耍心机的时候,总是喜欢先与她对视,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天下就没有比他更狡猾的男孩了!

    “我才不信呢!我可没听说过,他出了什么改良版本。”赫敏愤愤然地瞪着他那双状似无辜的眸子,认为他现在一定在密谋些什么。只是她还没想通,他脑中又在冒什么坏水儿。

    此刻,她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两手对他的脸不客气地扯了扯,“你总是这样,背着我折腾你自己,还不告诉我——我不管说多少次,都没用。”

    德拉科懒洋洋地笑着,没对她过头的捏脸颊行为有任何不满,眼中带着迷离的神情,手持续缓慢地向下移动,带了点力度。

    “你要检查一下吗?又要像上次在阁楼那样扮演傲罗?哦,不对,这次,你似乎想扮演尽职尽责的治疗师,我是你的病人吗?”他嘴巴里吐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她的脸跟着慢慢变红了。

    赫敏当然会脸红。上次阁楼的检查经历太过扑朔迷离,在黄油啤酒的叠加效果下,她简直不像她自己了。每次他提起来这件事,她都会觉得很害羞。

    可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还有一个她突然意识到的原因。

    她感受到了。他的手,在浴袍上缓慢有力地游荡。热度正透过浴袍缓缓传递过来。以往他们拥抱、亲吻,也会有这样的情形,那时她没有现在慌张,甚至很享受;而今天,今天不一样。

    今天太危险了。她像一尾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鲇鱼那样没有安全感。

    一尾被裹在浴袍里的滑溜溜的鱼,随时都会被狡猾的厨师拎出来料理一番。他脑子里大概已经闪过了千百种吃法了,赫敏想。

    他的眼神虽然抚慰人心,但是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黑色的邪念。她确信,某一瞬间她看到了。可烛火恰好抖动了一下,那丝邪念就倏然消失了。

    赫敏开始觉得,此前那句“去卧室”是别有用心。特别是在他手不老实的情况下,这种怀疑就更加具备佐证。

    “德拉科,别——”她想起身,他却不许。

    他箍住了她。这使得她更重地跌到他胸膛上去了,密切极了。

    这下真相大白了。德拉科心脏的地方被狠狠撞击了。诚实又绵软。况且他寻遍了浴袍背后,也没找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没有肩带。没有搭扣。浴袍系带下也毫无痕迹。

    他的猜测是对的。完全正确。

    斯莱特林加十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赫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他在她耳边轻语,脑中燃着的名为理智的线香快要寸寸成灰,“告诉我啊,你是不是故意在折磨我?我用尽了自制力,你却一直在往我身上凑。”

    赫敏慌乱极了。天呐,他发现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怪只怪这场骤雨太公平,均匀地淋湿万物。这里又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换的衣物。她料想,如果让他临时去找些替代品,只怕会更尴尬。外面下着大雨,他对麻瓜世界又不是完全在行。

    她只能把心一横,寄希望于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只穿着浴袍,她浑身不自在。一开始,她极度紧张;可后来,他似乎并未留意这件事,甚至都没怎么看她,她还以为这秘密安然无事呢。

    随着话题的展开,他们聊那些无杖魔法和预言的知识,越聊越深入,那点拘束不翼而飞,那点顾虑也不知去向了。

    紧接着,他说起发烧糖的事情。她只顾着担心他了,还哪有心情去扭扭捏捏地想自己的浴袍问题?

    然而,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大意,她被他逮了个正着——物理意义上与精神层面上都是。

    “德拉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对他微笑,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一定很僵硬,“我……我们继续吃午餐吧。无花果蛮好吃的……你不试试吗?”

    他没有微笑。他眯起眼睛看她,表情显得谨慎、小心翼翼。像是一只端详着玻璃水缸里金鱼的猫,他在算计着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小秘密。”德拉科说,唇角浮起浅淡的笑,“我曾经向你做了一个保证,保证我会规规矩矩的。”

    赫敏有些不解。他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保证?

    “然而——”德拉科慢慢地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难了。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你带着你的小秘密在我面前晃悠。”

    “哦……”赫敏咬着唇看他。他没有再继续游走,但搂住她的力道很重。即使隔着布料,她也觉得他像烙铁,在烧她。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变红,以及所有被细致触碰过的地方,在浴袍的遮掩下泛红。

    她软在他身上,想争辩,想解释自己也是雨水的受害者,她并不是出于主动:“我那时都湿透了!(I was soaking wet!)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湿透了…(Soaking wet…)”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她,揉搓着一缕漏网之鱼——一缕她微湿的头发稍,“过去,抑或现在?(Was,or am?)”

    (was,过去时;am,现在时。)

    赫敏目瞪口呆。他言语里的某种意味,让她浑身都紧绷起来。他在触及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秘密。

    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现在的语气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坏透了的浪荡子。依然是不招人讨厌的那种,但却极度荒唐,荒唐到任何一个好女孩都要立刻拔腿就跑的程度。

    “不能总是你检查我,我也想检查你。”他浅灰的眼睛变成深灰,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不纯洁的话。

    他狡猾极了。赫敏气呼呼地想。他就像一只环尾狐猴那样心机叵测。他难道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好闻吗?她用尽力气才没有去闻闻他。

    况且,从头到尾,他都在用温柔的声线诱惑她。他一对她耳朵悄悄说话,她就有点不太争气了…

    “不可以。”她虚弱地说,不安地夹紧了自己。

    绝对不行。否则,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要露出破绽了。

    赫敏揪着他的耳朵,决定搬出他刚刚的莫名其妙的承诺,来束缚他思想上的天马行空,“你得规规矩矩的,不是吗?”

    “是啊。”德拉科喉结动了一下,因为她层出不穷的小动作而心绪躁动。

    他脑子里疯狂权衡,像一个研制新菜的法国厨师,给自己的无辜语气添加了点撒娇的调味粉,“那你怎么报答我呢?经受了你一番酷刑,还要强迫自己规规矩矩?我是不是有点可怜?”

    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赫敏想。他那样温顺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无害。

    “我可以给你一个吻。”她在脑子里计较了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亲密尚可接受。她强迫自己表情自然,“只是一个吻,然后你就得放开我。”

    “仅仅一个简单的吻?那可不行——”他压抑着心跳和期待,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不满的样子,“得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吻才可以。”

    “我会尽力的……但是,你的手,不许碰…那个地方。”她警惕地与他讨价还价,试图不让自己沉迷在他的眼神里,试图不凑过去嗅他的脖颈——起码在谈妥以前不去嗅——不管他此刻显得多可口。

    “不碰,除非你要求。”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发现她的脸更烧了。

    赫敏知道自己必须要速战速决。趁自己还有思考能力的时候,还没沦陷在他的怀抱里——她可不能承认她随时都想放弃坚持——用一个技艺高超的吻,打发掉这个偶尔会发疯的、满腹委屈的男孩。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挑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叫他满意,鉴于他本身就是个接吻高手。

    “闭上眼。”她说,声音有些发颤。

    他阖上眼帘,像一个耐心的孩子,等着被分发糖果。

    她则深吸一口气,搜刮记忆里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吻,那些令她执迷不悟的碰触。

    她在吻他的眼睫。无花果的清甜香气淡淡地扑打在他脸颊。轻浅的触碰的快乐让人心颤。

    德拉科很难接受在别人面前闭上眼,他信任感严重缺失。可现在,她让他觉得很安全。搂着她,他总觉得心里缺失的一块被填满了。即使闭上眼睛也没关系。不用警惕。不用怕被伤害。她用嘴唇告诉他,她会轻轻呵护他。

    她在吻他的耳垂。起先,她的舌尖比较热;后来,舌尖和耳朵的温度持平了。他握紧浴袍,那是微微粗粝的手感。

    然后是脖颈,他十分确信她在猛嗅他。属于赫敏·格兰杰的小癖好。他拧紧浴袍的一角。她呼出的热气要把他脖颈烧化了。坏女孩!她竟然离谱地在舔脖颈,一路滑到锁骨。他第一颗扣子被她解放了,然后是第二颗。他睁开迷离的眼,轻叹,“赫敏……”

    “有说服力了吗?”她停下来,通红着脸问。

    “……不甚明显。”他微微眯缝着眼睛瞥她,哑着声音说。

    这可不是赫敏想要的答案。他嘴巴很硬。她得软化它。她打算用对付无花果的办法对待他的嘴。

    是的,德拉科尝到了无花果的味道。非常非常甜美。而后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无花果什么的。是啊,她吮着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果肉吸进嘴里。与她吃无花果的方式如出一辙。

    赫敏·格兰杰,她是懂得怎么点火的。她还一直在揉他头发,把他精神上所有的棱角都揉平了。德拉科叹息一声。他既满足又不满。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达成那个协议。他真想试试看。他蠢蠢欲动的手啊。

    “有说服力了吗?”她在他耳边轻轻呼气。

    “不。”他咽了口唾沫,挣扎着说,想看看她还能创造出什么奇迹。

    赫敏有点黔驴技穷了。她总共也没有多少经验,又因为半个月的别离而缺乏练习。而他是全天下最苛刻的教授,对她交的作业总不满意。这可真令人气恼。如果她现在前功尽弃,他会不会还要“检查”她?

    她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在这如晦风雨和静默空气的加持下,在烛光缭乱和唇舌舞蹈下,她内部的温度趋于白热化。她很快就要转不动自己的大脑了。

    她能感受到他呼吸火热。他一直在揪紧她身后浴袍的布料。这带来了一些副作用,她肩膀和锁骨周围的大片疆域已经感受到空气了。有布料围裹的时候,肌肤是不该感受到任何空气流动的。

    显然,他的动作传导出了可怕的后果。他像是一个巴黎的时装设计师那样,通过创造褶皱,对浴袍进行了重新的设计,把领口的风格从保守变成了大胆奔放。幸运的是,他似乎还没意识自己创造了这错乱的风尚。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它把年轻的男孩女孩从二人世界的幻境中拉回了现实。她被吓了一跳,忘记了衣领的异常,立起身想要看门口;德拉科则被惊得松开了胳膊,睁开了眼。

    一瞬间,他在这昏暗的、摇曳着烛光的房间看到了两片云朵。白亮到晃眼。醒目到他瞬间眼冒金星、浑身鼎沸。

    两秒钟以后,面前的女孩大惊失色,慌乱地紧裹着自己的浴袍,从沙发上蹦下去,腿撞到了桌子角,却没顾上喊疼,匆匆跑回了卧室。

    “我——我尽力了!”她急急地说,声音从卧室门后传来,“我认为我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是啊——”德拉科痴迷地说,脑子里全是云朵的形状,“非常,非常有说服力。”

    门铃还在一声一声地响。麻瓜服务员在门外嚷,“你们的衣服到了!加急的!”

    “挂在门把手上!”德拉科烦恼地抓抓脑袋,冲门口吼道。顿了顿,他又咬牙切齿地补充,“多谢!”

    麻瓜服务员纳闷的咕哝声。防尘袋挂在门把手上的沙沙声。顷刻之后,门口悄无声息了。

    “德拉科?为什么不立刻去取呢?”赫敏在卧室门后轻轻问。

    “我累了。”德拉科红着脸说。

    “可是我想尽快把衣服拿进来,穿上它。”她脸红到滴血。

    “再等等。”他低头查看自己。

    “你没事吧?”她怯生生地说。

    “没事。非常好。”他生硬地说,磨着牙。

    “那你为什么——”她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担忧的调子。

    “我想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他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什么理由?”她皱起眉头。

    “没有理由。”他硬邦邦地说。

    赫敏听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儿。她问,“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完全没有。”他深呼吸,尽量平和地对卧室那头说,“我会给你拿衣服的,在——冷静后。”

    “好吧。”赫敏有些心不在焉,她忙着拍打自己发热的脸。什么叫冷静后?莫名其妙。

    然而,她顾不上纠结他的异常了。她在关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会儿,她眼睛一闭,问出了那个致命问题:“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吗?”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丝声音也无。

    “告诉我!”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像只气急败坏但是磨平了爪子的猫,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却毫无杀伤力,“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多少?”

    “我看到了两点。(I saw two little bits.)”德拉科咽了口口水,试图让自己紧绷的身体平复下来,但收效甚微,“有一点洁白,有一点讨人喜欢。(A little bit white,a little bit flattering.)”

    这下轮到卧室一片寂静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悟到了什么。

    “哦,闭嘴吧,德拉科。”她防备地将卧室门紧紧关上,恼羞成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这不是该玩谐音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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