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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母亲的失落

    第一百九十五章作为母亲的失落

    “准备好了吗?赫敏·格兰杰,准备好直面我的那对可能会有点儿傲慢的父母了吗?”德拉科漫不经心地问。

    车窗外,带着暗影的田野逐渐变为国王十字车站内部灰沉沉的站台。

    他微微低头,眉宇间垂着一缕额发,修长的手指正缓慢地帮她系起衬衫上部分的两三枚纽扣来。

    她喘着气,抓着那根被她搞得松松垮垮的银绿色领带,仰着脸,望着他那张专注又微微泛红的脸。

    “准备好了——”赫敏小小地吐了口气,不想表现出任何的羞怯和懦弱来。

    她绯红着脸,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来,“假如你也准备好了的话。”

    德拉科捏住她的下巴,借着车厢里的灯光端详着她的眼睛,想看看她的瞳孔里有没有闪现出担忧或者害怕的情绪来。

    似乎没有——那里面似乎只剩下“理直气壮”、“无所畏惧”和“坚定不移”。

    “很好。”德拉科笑了笑,又低头浅啄了她一下。

    他轻声说,“赫敏,我得说,你很对我的胃口——由内而外、从上到下都对我的胃口——很甜。”

    于是那女孩瞳孔里的情绪增加了一味名为“羞赧”的成分。这成分迅速在她的脸上弥漫出更深刻的热度来。

    她害臊地转过眼睛——仿佛刚刚那个在他臂弯间热情洋溢地凑上去的女孩与她无关——不肯再与他对视,反而不自然地盯着桌子上的冰淇淋杯瞧。

    那杯中已空空如也。显然,这对情侣没有浪费任何一丝甜美的味道。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正在缓缓停下来。几缕浓烟在车头上空缭绕,逐渐散去。

    此刻,他们抵达了伦敦。

    金妮·韦斯莱正轻松地甩着手走出隔间,让出地方,好让她的哥哥罗恩把他们的行李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提下来。

    这时,她看到赫敏和她的男朋友从走道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

    那女孩正微红着脸,回头对身后紧跟着她的男孩子说:“德拉科,我可以自己提行李的。我不是手不能提的那种——”

    “我坚持。”那斯莱特林男孩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说,“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满足一下我身为男友的照顾欲。”

    赫敏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

    在金妮揶揄的目光中,她脸红地站在推车一旁,看着那男孩手脚麻利地给她把行李摞到推车上,偶尔还要回头冲她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完美笑容。

    哈利和罗恩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谁也没动赫敏的行李,很有眼力劲儿地让这位护食的斯莱特林铂金男孩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赫敏,我收回我的话。你的男朋友对你一点都不冷淡,他的确对你很热情。”金妮若有所思地对赫敏说。

    在拉文德格格笑着说“罗恩,暑假记得给我写信”的背景音里,她站在赫敏身边低声偷笑,“依我看,他在你面前一点儿都不像是条斯莱特林蛇,反而像是一只求偶的白孔雀那样,使尽浑身解数,随时随地在对你开屏……”

    “金妮,你这话也太夸张了!咱们有什么差别——你哥哥不也帮你拿行李吗?”赫敏小声说,语气有些羞恼。

    “哥哥……是啊……还记得去年开学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他把你当妹妹——”金妮毫不留情地翻起旧帐来,“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当时还安慰了你好久……”

    “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个啊——”赫敏着急地说,扯了扯金妮的袖子,试图不让她的话飘到德拉科耳朵里,以免让那个本来就得意洋洋的男孩子更得意一点。

    站台上正喧哗躁动。

    从列车中走出来、推着行李推车的学生们渐渐融入人流里。在嗡嗡的说话声和各种各样猫头鹰的刺耳鸣叫声里,他们穿过9又3/4标识的隔墙,环顾站台四周,寻找他们各自的父母以及监护人。

    德拉科向四处眺望的时候,一顶大得出奇的秃鹫标本装饰的帽子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帽子底下的老女巫正气呼呼地说:“不行,纳威!你该为你父亲的魔杖感到自豪!而不是想着换一根魔杖!你怎么敢提出这话来!”

    她一甩自己绿色的长袍和虫蛀的狐皮,大步向前走着,身后是推着小车跑的隆巴顿。他焦急地说,“可是,奶奶,赫敏说……”

    等到那顶帽子移开以后,德拉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西里斯·布莱克。得益于他标志性的典雅黑发、忧郁眼神和高大身材,他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那个年轻俊朗的布莱克家继承人,看起来就像谜之黑钻(Enigma)一样神秘高贵。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没有束领带,里面的衬衫领口开了一颗扣子,完完全全是德拉科认知里的那种风流倜傥的浪子打扮。

    纳西莎是绝不会教自己的儿子在重要场合如此随性地穿衣服的。

    然而,西里斯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这身打扮感到满意;或者说,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对他的这身打扮颇为赞赏,纷纷对他投去感兴趣的目光。

    可他对那些女性的青睐视线无动于衷。他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根柱子旁边,漫不经心地捂着嘴,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似乎对一切都很厌倦,对一切都不太在乎。

    起码,在他的目光捕捉到哈利之前是这样的。

    等他看到哈利,一切又都不一样了。他迅速抖擞了精神,冲哈利微笑着挥手,举手投足之间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于是德拉科听见,附近的几个高年级女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傻笑声。

    “保持联系,多写信!”哈利赶紧冲他们高高兴兴地告了别,飞快地推着行李车奔向他的教父。

    西里斯接过哈利的推车,冲德拉科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很快带着他的教子离开了。哈利跟在西里斯身后,再次冲他们摆摆手,笑得腼腆又快乐。

    “我们也要走啦!”罗恩对他们说。

    是啊,谁能忽视韦斯莱那一大家子人?

    那片如同火烧云一般的红头发在站台上显得格外抢眼。德拉科和赫敏目送罗恩和他妹妹的头发加入了那片红云,让那片红云的范围更加扩大了。

    没一会儿,这一家子就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地走了。

    “德拉科,你的父母呢?”赫敏轻声问他。

    “我不知道。”德拉科纳闷地说,“他们不在这里。”

    奇怪极了。德拉科并没有在站台里发现任何除他以外的铂金色头发的人。

    不过,他倒是看到了格兰杰夫人冲他们挥动着的手。

    “赫敏,我要不要去跟你爸爸妈妈打个招呼?”他问,心里有点儿忐忑。

    “当然要!”赫敏一下子活跃起来,语气也轻松起来,“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他推着他们的行李,她推着他,径直冲向了她的父母。

    “德拉科,你可比上次我见到那会儿长高了不少啊。”格兰杰夫人的目光滑过他们相握的手,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这一学年过得怎么样?”

    “非常精彩。我得说,”德拉科彬彬有礼地说,“承蒙赫敏照顾。”

    格兰杰夫人打量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发现她的脸颊粉扑扑的,上面挂着轻松的笑容——去年那副患得患失的忧郁样子已然烟消云散。

    她放下心来,对德拉科半开玩笑式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像是杂志上的某个模特……”

    “妈妈,拜托了!别直接对他说这种话……”赫敏皱着脸,悄悄看了一眼德拉科,发现他正瞥着她偷笑。

    “怎么了吗?”格兰杰夫人振振有词地说,“我说的是实话!”

    赫敏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他的确像是模特一样。

    他淡漠的雕塑般的侧脸完美得令人不可思议,那双笔直挺拔的长腿所走出的每一步路,都试图把火车车站这种公共场所变成高定秀场。

    他必定是秀场设计师的宠儿,T台下观众的心头好。

    那位赫敏心中的模特对她眨了眨眼。而后他转过脸去,对格兰杰夫人微笑着说:“谢谢您夸奖,您比上次看起来也更加容光焕发了。”

    他的笑容过于灿烂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质在此刻消失无踪。

    这种难得一见的反差感让赫敏心中滋生出强烈的懊悔之情。

    她真该在隔间里多吻他一下,或者多拥抱一下他的!

    天呐,她此刻有点像是金妮所说的“花痴女学生”了!

    不可以这样——起码在爸爸妈妈面前,要淡定一点!赫敏悄悄提醒自己,却忘了自己还在父母面前堂而皇之地握着他的手。

    格兰杰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当下所做的心理建设。她看着德拉科,愉快地说:“我得提一句,圣诞节你送的魔法牙膏非常好用,多谢你了。”

    “是的!”一提到这话题,格兰杰先生就忍不住插嘴了。

    他一面微笑着接过推车,一面兴高采烈地说:“像这种刷完以后,能在半小时内任意变幻牙齿颜色的牙膏实在太有意思了!我有时候一天能刷好几回,就是想看看下一次它能变出什么颜色来……”

    “哦,爸爸,不会吧?你得成熟一点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赫敏假装严肃地说,“身为牙医,你应该知道,我们每天刷牙也是有次数限制的吧?”

    格兰杰先生则挑起眉毛来,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个鬼脸,逗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格兰杰先生总是能把气氛搞得很轻松。

    德拉科也被他逗笑了。“很高兴你们能喜欢。我也很喜欢你们送我的生日礼物——那袋祁门红茶。”

    “这是我们三月中旬去中国度假的时候亲自采摘的。赫敏说你喜欢这茶叶,是不是?说到采茶叶,那可是个长长的好故事!”格兰杰先生大步带着他们往车站外走,“不过,这次估计讲不了了。我们得快点,车还停在外面的车道呢。我听说一会儿会有罢工游行,可千万别堵车……”

    “德拉科,你的父母呢?他们还没来吗?”这时,格兰杰夫人问,“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哦,谢谢您的好意。不需要,我猜他们随时就会来的。”德拉科笑容可掬地说。

    然而,他的心里充斥着不安。卢修斯和纳西莎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像这样迟到,而且还是对他迟到,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没事吧?”赫敏揪揪他的衣袖,小声问。

    “没事的。”他冲她淡然一笑,“我先送你走吧。”

    也好。

    假如父亲和母亲今天没有与赫敏狭路相逢,起码她能过一个相对快活的、不受打扰的暑假。

    不必心事重重,不必暗自神伤。

    “父母的怒火”这种东西,本就该是他自己需要去面对的急风骤雨。

    虽说她想要一起面对,想要陪他,可是,他总还是舍不得。

    一千一万个舍不得,舍不得她受哪怕一点儿伤。

    晚点到也好——只要卢修斯和纳西莎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好,德拉科庆幸又忐忑地想。

    一瞬间,他把可能的“意外制造者”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水:

    黑魔王正元气大伤,躲在未知之地苟延残喘;

    卢修斯与魔法部部长福吉保持着金子般闪耀的“友好关系”,他的几个政敌似乎正处于下风,只能对马尔福家暗地里使点绊子;

    至于马尔福家的几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不过将将与马尔福家平分秋色,没从马尔福家讨到什么便宜;

    甚至于,马尔福家前不久似乎还获得了一座矿山——这可是个新鲜事——他们正在申请矿山的开采权,马尔福家似乎生意兴隆。

    从前世的记忆回望现在,此刻,只要黑魔王不复生,马尔福家的运势可谓“蒸蒸日上”。

    没错。目前,没人能够真正威胁到马尔福家什么。

    把那点微薄的忧虑藏在心里,德拉科轻轻握了握女孩的手,对她扯出一个更灿烂的笑来。

    像是某种奇异的开关,那笑容在赫敏的心头拨动出了灯火通明的快乐,驱走了她心间浮动着的担忧的暗影。

    她为他们两个能握着手,多相伴着在灯光如昼的车站大厅走上一小段路,而感到快乐。

    然而这一小段路又过于短暂。他们几乎在人流中一路小跑,很快就站在那辆该死的宝马540i汽车的旁边了。

    赫敏看着德拉科帮自己的爸爸把她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放到车的后备箱里,两个人甚至还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

    “谢谢你,孩子,我敢打赌你的父母一定很自豪有你这样好的孩子。”格兰杰先生热情洋溢地说。

    他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替他的妻子打开车门,又绕到另一边上车,坐在驾驶座开始发动汽车。

    “那么,就再会了。”格兰杰夫人拥抱了一下德拉科,笑眯眯地说“替我向你的父母问好”,随即也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赫敏,我给你两分钟,道个别,然后咱们就真得走啦!我已经远远看到罢工游行的队伍了。”格兰杰夫人把车门关上,头从车窗探出来,对他们说。

    赫敏站在德拉科面前,仰头看他,心中不舍。

    路边的灯光照射在他的头发上,一闪一闪的,晃得她眼睛里湿漉漉的。

    “别伤感了,小傻瓜。”他倚靠在车上,语气轻松地说,“只有两个月而已,一晃眼就过去了。说不定你还没从假期里反应过来,就又要开学了。”

    “是啊。”她固执地盯着他的灰色眼睛,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我们有这个呢——对不对?”他微微扬了扬手,给她看那个银色指环。

    “是啊。”她用目光描摹他的脸,淡黑的眉毛、温柔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带笑的嘴巴,还有尖尖的下巴。

    “真舍不得你。”她低声说。

    德拉科被她专注的眼神盯得心头发紧。

    他同样也舍不得她,或许比她还要多一点呢。

    他也专注地回望她,描摹她的脸部线条,并且捕捉到了她充满爱意的眼神。

    而后他的笑容慢慢扩大了,沉浸在一股暖洋洋的开心情绪里。

    “我很高兴,赫敏,”他小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能和你在一起。”

    赫敏的脸上微微泛红了。

    此刻,或许是一股冲动使然——顾不得妈妈可能正在车窗后视镜里好奇地打量他们了——她踮起脚尖,奋力在他脸颊两侧吻了吻,虽然她更想要吻他的唇。

    “亲爱的,我可能有点多愁善感了,”格兰杰夫人在车里悄悄问她的丈夫,“我是不是快要失去我们的小宝贝了?”

    “不会的。”格兰杰先生小声说,“她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们永远不会失去她的。”

    格兰杰夫人被丈夫坚定的话语短暂地安慰到了。

    她继续瞧着后视镜,再次高声提醒少年少女。

    “我们要走了哦……赫敏……街道那边已经开始拥堵了……”

    于是德拉科也抛弃了在大庭广众下不能亲热的那点坚持,狠狠地拥抱了赫敏。

    他在她耳边用诱惑人的气声说:“Next time I see you, I'll kiss you, deeply, twice(下次见面我要吻你,深深地吻,吻你两次).”

    然后他一把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赫敏被他这句欲望满满的话语弄得手软脚软,晕头转向地跌进车后座里,连他是什么时候关上的车门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在缓缓下滑的车窗外面,他俯身看她,带着笑。他那双灼然的发亮的紧紧盯着她的灰眸似乎在说,他想要一口把她给吃掉。

    然而他口中的话却听起来稀松平常。

    他说:“谢谢您,莫妮卡,再会。格兰杰先生,再会。赫敏,再会。”

    然后他没出声,用唇语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赫敏一时失神,不能完全确定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紧接着,他的唇角漾起一股浅淡的笑意,重又恢复了挺拔的站姿,单手插兜目送他们的车离去。

    在缓缓启动的汽车里,她茫然地从后座车窗向后望去,发现他抬起一只手来向她挥动示意。

    凄然的路灯下,他看起来又俊美又可怜。

    他是那样形单影只,像是被坏心女巫辜负的落魄王子,令人心碎地留在了原地。

    车子转过了一个拐角,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赫敏叹了口气,转过了头。

    某一瞬间,她真想把他带走。

    变成只白鼬什么的也好啊,藏在衣服里带回家多好啊。

    “小花生,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融洽。”格兰杰夫人笑眯眯地从副驾驶座回头打量她。

    “是的。”赫敏失魂落魄地说,还沉浸在一股依依不舍的情绪里。

    “他还管叫你‘妹妹’吗?”格兰杰夫人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没有。”赫敏随口说,“事实上,那是个误会。”

    “被他当成妹妹”这件原本惨痛、此刻却有点好笑的青春期乌龙往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格兰杰夫人对这个简洁的答案并不十分满意。

    她旁敲侧击地问:“今年,我们的小花生有认识到什么新的朋友吗?”

    奇怪。难道她的小花生完全没采纳她的建议,没有试着扩大自己的交际面和视野,反而一头扑在刚刚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孩身上了吗?

    “有吧……然而……”赫敏喃喃地说,神游天外地想着他用唇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一旁开车的格兰杰先生对他妻子的隐晦提问和他女儿的敷衍回答感到无奈。

    ——这样问下去,问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直击重心地发问了:“小花生,我记得你们去年有一场圣诞舞会来着,是不是?你当时的舞伴是谁来着?”

    紧接着,他迅速地瞄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发现他的女儿忽然微笑了。

    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像是格兰杰先生所见过的最璀璨的宝石,焕发着喜悦的光。她的脸颊浮上了一丝粉色,她的声音显得非常愉快。

    她说:“唔,是德拉科。”

    这个答案,某种程度上就能代表一切了。

    在这个傍晚,国王十字车站附近的一个路口正如格兰杰先生所说,发生了拥堵。几位麻瓜骑警正心烦意乱地维持着秩序,让那些晕头转向、鸣笛不止的汽车保持安静。

    纳西莎·马尔福烦闷极了。

    此刻,她和卢修斯本应该站在9又3/4的站台上,等他们的儿子德拉科走下霍格沃茨列车的。然而,他们的汽车被游行的麻瓜队伍堵在半路上,虽然离车站不过百米,却毫无办法。

    这似乎是一场由铁路交通系统的麻瓜工人们发起的有组织的罢工,他们要求获得更高的薪水、更长的休息时间和更好的待遇。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那些麻瓜!效率低下,还动不动就乱嚷嚷,总愤怒于‘这个社会不公平’的愚蠢问题。”透过车窗,瞄了一眼那些喊着口号、举着条幅的铁路工人,卢修斯对此嗤之以鼻,“不公平不是肯定的吗?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纳西莎没有理会卢修斯的话。

    她只顾着从卢修斯内袋里掏那块镶钻怀表,对了对时间,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已经晚点了。小龙肯定要等急了。”

    “等等又何妨?”卢修斯鼻子耸出一个酸溜溜的弧度,摩挲着自己的蛇头手杖,倚靠在车座后背闭目养神,试图摆出一副淡定的姿态来。

    他在口中念叨着,“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一天天的不学好,同那些麻瓜种和纯血叛徒们的关系打得火热,这么多年,难道咱们白教育他了?”

    一声恶狠狠的“哼”从他的鼻子里发出来,他愤愤地说,“他就是被娇惯坏了,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父母永远不会生他的气。依我看,让他体会一下‘他并不是世界中心’的感觉,也挺好!”

    纳西莎绷着脸不说话。

    从美国旅行回来没几天,她就听说自己的儿子依旧与那位格兰杰小姐关系匪浅。

    她当然对此感到惊讶。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已经在人们心目中被淡化掉了,那些误会也应该被小龙以某种“稳妥手段”处理干净了才对;或许小龙还是过于天真稚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类的问题。

    但此刻,她心中并无太多对于儿子的“愤慨”,更多的情绪是“想念”——她已经十个月没见过儿子了。

    十个月。这对纳西莎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漫长的分别期。

    纳西莎轻叹一口气,将车窗摇了下来。

    透过游行的麻瓜们走路的缝隙,她隔着一条街,凝视着车站大厅的出入口。

    那里熙熙攘攘,涌出了一大批的学生和家长。

    她甚至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出现在她的沙龙上的宾客的面孔。

    诚然,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麻瓜衣服,或时尚,或古怪;然而,他们行李手推车上的猫头鹰笼子过于醒目,乃至于骗不过任何一个巫师的慧眼。

    这意味着,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已经从车站里走出来了。

    她的小龙,她的儿子,还在站台上孤零零地等待着他们吗?

    纳西莎焦虑极了。

    某一瞬间,她真想拔出魔杖,把路上那些麻瓜们都给变到天上去,让他们的车畅通无阻,而非像现在这样处处掣肘。

    担心忧虑不过三五秒,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小龙在那里。

    他似乎又长高了一截。

    他站在一条车道的侧面,铂金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分外抢眼。

    路过他的一些女孩正边走边回头打量他,似乎对这位长身玉立的少年很感兴趣。

    他一如既往地发扬了马尔福家的傲气作派,对那些傻笑着的女孩们置之不理,连头都没回一个。

    他的身姿很是轻松,随意地斜斜倚靠在一辆麻瓜汽车上,一只脚着地,另一只一脚的脚尖轻点,正在跟他面前的那个女孩专注地说话。

    此刻,近距离去接触那个可恶的麻瓜种女孩,掂量儿子对她是何种想法,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

    纳西莎已经从他的站姿里明白了一切。

    他的站姿,不是经过纳西莎苛刻的礼仪培训后,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矜持端正但同时也是绷紧的站姿。

    他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松弛开来了。

    这是纳西莎很久、很久、很久都没见过的儿子的松弛模样。

    而这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他面前的那个女孩。

    那个有着棕褐色头发的女孩。

    小小的女孩子背对着纳西莎,纳西莎看不见她的脸;

    然而她看到了那个麻瓜种女孩对自己儿子所施加的可怕影响——她看到了儿子的脸。

    那张舒展的、眉飞色舞的、嘴角咧得很开的快乐的脸——他从未在自己母亲面前笑得这样灿烂恣意过,自打去了霍格沃茨起。

    他得有三四年没表现得如此活泼外放了。

    这些年,德拉科一天比一天沉静内敛,几乎是很迅速地褪去了天真无邪的姿态,甚至有些过了头。

    他没有小男孩的那种本能的粗粝、莽撞和蓬勃活力,他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所圈住了。

    他不再一直亲昵地围着她转悠,一直叫“妈妈”叫个不停;出于母亲的敏感直觉,纳西莎能感受到儿子对她的那种与日俱增的恭敬端肃态度。

    他的信也总是克制谨慎,固执地报喜不报忧:魁地奇的受伤、摄魂怪的攻击、遭遇狼人的险境、穆迪教授在课堂上的刁难、黑湖的惊险……都是纳西莎后来通过各种途径——西弗勒斯·斯内普、扎比尼夫人、某个茶会上的朋友、某位校董的亲戚——旁敲侧击而得到的信息,德拉科从不把这些事情主动告诉她。

    他的心事也不再告诉她了。成长的烦恼、人生的命题——友情、爱情、理想——他一概不与她深聊,总是浅谈即止。

    好不容易等到他暑假放假回家,他总是在练习魁地奇、看一本又一本大部头的越来越厚的书籍、熬制越来越复杂的魔药……

    他甚至去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纳西莎所看不懂的保命玩意儿,比如麻瓜的格斗术……

    德拉科,他很争气,总令纳西莎感到自豪。

    可心灵的距离,随着孩子离家求学,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越拉越大了……

    纳西莎原本以为,这可能是青春期男孩所特有的某些变化。

    为了表示对儿子的尊重,她一直掩藏着心中的失落和不解。

    然而,她今天却难过地发现,她的小龙依旧是可以笑得那么灿烂的,表情也依旧是可以那样舒缓而有活力的。

    只是,这份殊荣再不针对他的父母,而是慷慨地给予了那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心怀叵测的麻瓜种女孩!

    梅林啊!他的眉宇间透着令纳西莎所心惊的、怀念的、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煦。

    他是那样专注地、紧凑地、满怀温情地盯着那女孩,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那女孩更重要的存在了。

    女孩亲吻了他的脸颊,他则拥抱了她。

    他行云流水地替女孩拉开了车门,周到呵护地用手挡住她头顶的车门框,免得她被碰到头。

    多么具备绅士风度的小龙。

    这可是她手把手地、一点点地、用心教出来的孩子啊!

    纳西莎心中微酸,直愣愣地看着儿子如此殷勤地对待着那女孩。

    待女孩坐定,他随手合上车门,俯身冲缓缓下滑的车窗里说了几句什么,侧脸露出纳西莎所向往的微笑。

    而后,那少年重又恢复了挺拔的站姿。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抬起来,冲那车后窗挥动示意,目送那辆麻瓜汽车远去。

    他同任何一个陷入恋爱的傻瓜年轻人没有任何分别。

    从车窗外收回目光,纳西莎闭了闭眼,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了。

    她绝望地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儿子,她心爱的小龙,马尔福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德拉科·马尔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麻瓜种女孩。

    此事,再也由不得她任何的自欺欺人或者心存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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