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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奈利心存芥蒂

    第一百八十三章康奈利心存芥蒂

    “为什么你的闺蜜用看炸尾螺的可怕眼神看我,好像怕我把你给炸掉?”德拉科低声问赫敏。

    这会儿,他们刚吃完早餐,正穿过长长的餐桌间的通道,朝礼堂门口走去。

    “唔,金妮发现我夜不归宿了。”换上了新衬衫的赫敏小声对他说,“她认为你可能对我做了一些过分的事。”

    “我能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倒是想——”德拉科心浮气躁地说,觉得自己太过冤枉。

    谈话间,他扫了一眼格兰芬多的餐桌,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女孩往他怀里紧了紧;趁她不注意,他顺势冲几个表情不满的格兰芬多五年级生投以轻蔑的目光。

    “的确做了啊……”赫敏快速瞄了一眼他,目光在他线条美好的下颌线和红润的唇上流连忘返,用细微的热气腾腾的声音对自己嘀咕着。

    今晨换衬衫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肋骨上有一两个意乱情迷的痕迹。

    那大概是他过于炽烈的吻所残留下来的犯罪证据。

    她不太记得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被黄油啤酒所浸泡过的脑海里只残留着一些铂金色的沙砾一般流泻的记忆:沙发上,他轻缓地俯身过来,淡灰色的眼睛痴迷地望着她,然后,他像吮吸黄油啤酒布丁或者像舔舐黄油啤酒泡沫那样对待她的皮肤。

    她猜他不是故意弄出这痕迹的——他待她向来温柔,温柔到有几分小心翼翼。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痕迹的颜色极浅,且没有任何痛感。

    反而,这痕迹所带来的某种心理上的微妙的“被他标记”的感觉,更令她在意。

    这会儿,德拉科满意地欣赏着那几个男生气忿忿的样子,扭过头来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赫敏眨了眨眼,忽然不自在起来。

    这件事有点羞耻,叫她该怎么说才好?

    难道要对他说,“你在我身上种下了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独有印记”吗?

    他大概会坏笑起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附耳过来,轻声说点更过分的、揶揄她的话。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或许会在礼堂里,当着大家的面惊慌失措起来,鉴于他总是对她身上的任何伤口淤痕反应过度。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太合适。赫敏红着脸,打定主意对此事绝口不提。

    于是她哗啦啦地抖着那张今早新鲜出炉的《预言家日报》,用故作惊讶的语气对德拉科说:“哦,我在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什么都没提!神秘人的阴谋,哈利和塞德里克被传送墓园,麦克尼尔或者巴格曼——”

    “你在说谁——丽塔·斯基特?”德拉科问。

    “除了她,还能有谁?丽塔·斯基特不是最擅长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吗?然而,瞧瞧,今天的新闻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赫敏说,“这可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我倒是看到麦克尼尔的消息了。”德拉科拿过报纸来,示意她去瞧报纸的尾页。

    赫敏瞟了一眼,发现两篇新闻的夹缝里有一块豆腐大小的区域,简短地叙述了沃尔顿·麦克尼尔因为“参与攻击麻瓜罗伯茨一家”,违反《国际巫师保密法》而被投入阿兹卡班。

    “罗伯茨……这名字好耳熟……等等!”赫敏脚下一顿,“那不是魁地奇世界杯营地的麻瓜管理员的姓氏吗?”

    “看来,福吉手底下的人干活挺麻利。他还是审出了一点新东西的。”德拉科的语气里带了点儿啧啧称奇。

    “可是,为什么仅仅判决了他这个罪名?”赫敏的态度变得认真了一点儿,“我当然认同‘攻击麻瓜很恶劣’这件事,这足以令他进阿兹卡班了;可三强争霸赛上,麦克尼尔所做的事,更是恶劣百倍!”

    她迷惑地说,“为什么不多审问一下他,把他所做的事情都搞清楚,把他的罪行都公之于众,而是急匆匆把他关进阿兹卡班,对神秘人的阴谋只字不提?”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德拉科伸出胳膊,叫她的手搭在上面,稳稳当当地带她跨出了礼堂的门口。

    “我猜,那位好大喜功的魔法部部长对此出了点力。比赛那夜,我们不是就‘停赛阻力问题’谈到过他吗?”他望着她不解的样子,平静地说,“归根结底,还是康奈利·福吉的权力欲在作怪。”

    “可我以为,那时候,他是因为不熟知内情,以为有政敌蓄意捣乱,才会做出那些错误的决定的。”赫敏一边在他的牵引下往楼梯那边走,一边说,“现在,麦克尼尔都被抓住了,就不存在这种情况了,不是吗?”

    她煞有介事地说,“他应该把那天的一切——神秘人意图死灰复燃、迷宫内部的实际情况、哈利他们消失后的遭遇——都搞得很明白了啊。”

    “所以呢?”他冷哼一声,“他搞明白了,然后呢?”

    “然后——”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他得做点什么啊,修正那天晚上的一些错误——”

    “什么错误——坚持不停赛的错误吗?”德拉科反问她,“火焰杯一事已尘埃落定,纠结‘当时停不停赛’还有意义吗?”

    “话虽如此,可迷宫里的那两位勇士输得有点儿冤枉,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让福吉收回颁发给哈利和塞德里克的冠军头衔,让勇士们重新比过?”德拉科慢慢地说,“火焰杯现在已经熄灭了,再次燃起,将是五年以后的事了,你让那些勇士们如何在没有火焰杯认可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去比拼?”

    “可事实就是如此,公众应该知道这件事。”她坚持道,“我希望哈利能赢,可我同样希望能有公平公正的比赛环境。假如没有食死徒去捣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福吉是不会承认有食死徒存在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他一早就驳斥了这种说法,不是吗?”在鞋子与楼梯台阶碰触所发出的不紧不慢的、意味深长的声响里,他说,“你怎么指望一个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向众人承认,他之前搞错了呢?

    “有何不可?”她在楼梯间的平台上站住了,像一只天真可爱的仓鼠那样鼓起嘴巴来,赌气式地看着自己思维世故的男朋友。

    德拉科停下了脚步。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把她腮帮子里鼓着的气挤出来。

    他用双手轻托她明媚粉嫩的脸,目光柔软地望着她,嘴里却说出了沉重的话:“怎么,你当他是霍格沃茨的谦逊学生吗?”

    赫敏没作声,榛子色的眼睛不甘心地瞧着他。

    “赫敏,到了那种位置的领导者是不会轻易认任何错的。”德拉科见四下无人,快速地吻了吻她鲜妍的唇,凝视着那双猛然闪过惊讶的羞涩的眼睛,“他宁愿把当夜在场的所有相关人士都关进阿兹卡班,也不会说一句简单的‘我错了’。因为他一旦认错,就等同于他要引咎辞职了。”

    “我不认为他会这么歹毒。”赫敏的脸颊微微泛出热意来,回望着那双冷静又温柔的灰色眼睛,低声说,“虽说他的确把麦克尼尔关进阿兹卡班了,可那是麦克尼尔罪有应得。”

    “赫敏,不久前,你曾对康奈利·福吉心存幻想,认为他没有我所假设的那么愚蠢、自大、贪权,你曾认为他是一个还不错的魔法部部长。”德拉科淡淡地问,“此刻,你还是如此认为,对吗?

    “我当然——”赫敏的心里泛起犹豫的涟漪。

    她忽然发现,她没办法再把自己此前所坚持的论调毫无迟疑地说出口来。

    “要不要重新盘一下逻辑?”德拉科打量着她的踌躇模样,感兴趣地说,“在我们的那场讨论之后,福吉又做了很多事。假如把他此后的种种作为和表现融入到我们的分析当中,或许我们更能推测出这位魔法部部长在想什么。”

    “有何不可?”她无所畏惧地瞧了他一眼,似乎在不服气什么,不认输什么,“来啊,来动摇我的世界观啊!不过,丑话可说在前面,我可不是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想法的人!”

    “我尊重你思考的独立性。”德拉科郑重地说,“现在,把你聪明的脑袋瓜暂时清空,忘记已知的那些真相。然后,用一点儿政客思维,从康奈利·福吉这个魔法部部长的角度来想问题——”

    他低声说,“想想看,6月24日那天,从踏入霍格沃茨城堡的这片土地开始,在他短浅有限的视角里,都经历了哪些事?”

    “那天,他来霍格沃茨当三强争霸赛的临时裁判,还发了言——”赫敏盯着他。

    “充分满足了身为魔法部部长的虚荣感。”德拉科老神在在地说,“全场瞩目于他一人,闪光灯都打在他身上。在他的英明领导下,英国魔法部举办了三强争霸赛这样国际性的比赛,一扫魁地奇世界杯决赛夜的阴霾。”

    “没错,他的政治前途将重现光明。”她说,“到这一步,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

    他冲她挑挑眉,“然后呢?”

    赫敏回忆着,慢慢地说:“他坐在裁判席那里,与校长们谈笑风生。直到麦格教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告知裁判们,迷宫里有食死徒。”

    “上次他听到食死徒的消息,还是在魁地奇世界杯上,食死徒们游行示威,还搞出了黑魔标记,魔法部费时费力、精心筹办的世界性体育盛事画上了一个糟糕的句点。”德拉科提醒她。

    “是啊,他期待已久的政绩打了水漂,他的政治生涯也将走向灰暗。”赫敏冥思苦想着。

    “我记得,裁判们就‘停赛问题’讨论了很久,僵持不下。”德拉科接话,“这种浪费时间的僵局,究竟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我那时候做出的一点小猜测,你现在应该弄明白准不准了吧?”

    “你的猜测是准确的。”赫敏无可奈何地承认,“后来,金妮告诉我,她偷听了裁判们的部分谈话,福吉的确如你所料,坚持不叫停比赛,投票数是2:2,平票。”

    “很好。因此,我们是不是能达成共识?他对于政绩和权力的迷恋让他变得目光短浅,看不清局势。”他说。

    “没错。我认为他当时没有看清局势。”赫敏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坚持继续比赛,即使迷宫中早已空无一人。”

    “你知道吗?西奥多告诉我,那时候,福吉迅速找来了替代巴格曼的魔法部官员,在卡卡洛夫教授倒戈的情况下,依然勉强维持了2:2的票数。”德拉科说,“多么极限的操作。我猜他的智囊团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的,只不过,这点儿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智慧总是用不到正确的地方。”

    赫敏气愤地说,“他是在耍赖!邓布利多教授的态度那么明显,他却因为邓布利多教授那时候不在场,而将他没来得及投出的票视为弃权处理!”

    “从裁判决策程序上讲,这毫无可指摘之处。”德拉科闲闲地说,“他做的一切都在规则以内,这在政治家眼中是很稀松平常的处理方法。”

    赫敏瞪着他。

    某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曾经恪守规则的自己有点儿犯傻。

    连魔法部部长都在带头玩弄规则,不是吗?她虽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某种信念感的崩塌。

    “怎么样——你的世界观还完好无损吗?”德拉科问,觉察到了她的坏心情。

    “我不知道。”她绷着脸说,“我觉得有点儿生气,虽然我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我讨厌这种感受。”

    德拉科泰然自若地笑了笑,拉着她继续往楼梯上走去。

    “生气是正常的感受。想要跟政客打交道,你就得习惯这种感受。他们时时刻刻都准备拿出点儿软钉子来,趁你不备放在你的座位上。”他以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说,“每次你想要好端端地在你的位子上坐下之前,都得事无巨细地检查一遍。”

    “怪不得政客们头秃得快——无论他们是否真的为民众做成过什么事。”赫敏想起了福吉礼帽下的脑门,毫不留情地说,“他们大概都把时间花在倒腾这些鸡零狗碎的软钉子上了。”

    “我猜你没这个困扰。”德拉科笑了笑,瞥了一眼她过于浓密的长头发,继续问,“你还记得我们回到赛场以后,裁判席上都坐着谁吗?”

    “还能有谁?康奈利·福吉,麦格教授,还有——”赫敏的话语顿住了。

    “马克西姆女士和卡卡洛夫都不在裁判席上。”德拉科语气散漫说,“我猜他们对这匆忙决定的比赛结果感到不太赞同。”

    赫敏点了点头。

    “他们会觉得不公平的,自己的勇士被恶意攻击了,丧失了比赛的资格。而哈利和塞德里克出现在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手里没有火焰杯。”她思忖着,“任谁都会觉得有点儿可疑的。”

    “假使他们的脑子里因此迸发出一些阴谋论的火星来,我是不会感到震惊的。”他的语气很平静,“福吉当时的所做作为经不起深刻的推敲。”

    “是啊,在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的情况下,福吉立刻宣布了哈利和塞德里克的胜利,赶鸭子上架般的给他们颁了奖,宣告三强争霸赛圆满落幕。”她表情复杂地说。

    “多么惊险啊,差一点就无法圆满落幕了。福吉的运气很好,在无人掣肘的情况下,他迫切地抓住了这丝好运气。”德拉科从容地说,“他给他们颁奖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来着?你应该看到了吧,鉴于被你男朋友抱得那么高……”

    赫敏瞥了他一眼——他的脸上似乎隐含着一丝期待。

    她心领神会,立刻甜丝丝地说:“是啊,我真是幸运,有一个臂力惊人的强壮的男朋友,每次都能把我好好地抱起来,举得那么高。”

    窗户透过来的灿烂阳光下,她看到,少年立刻就像一只铂金色的猫狸子那样神气活现,每根头发都闪烁着得意洋洋的色泽。

    德拉科真好哄。

    他好像被“瘦弱”那个词给打击到了,赫敏偷笑起来,心中郁气全消。

    她发现,只要她夸他“强壮”之类的词汇,他就特别高兴。

    这会儿,他倒不像个啰嗦的老头子,反而像个可爱到冒泡的幼稚鬼!

    她看着他帅气的脸庞,按他的指引,拼命在大脑里搜寻福吉当时的表情形态:“我想想看,福吉的表情——他当时有些不悦,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用你所感兴趣的麻瓜心理学的方法,来解读一下他吧,”德拉科的嘴角微微上扬,尚且沉浸在她的夸赞里不能自拔,“他那些表情都意味着什么?”

    “如释重负,大概是因为哈利他们平安归来,幸好没出乱子?”赫敏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她高兴地发现,他的话语里竟然隐隐赞同着她对于麻瓜心理学的运用,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不仅如此。或许,他还庆幸于没听邓布利多的话,坚持到了最后,没有停赛。这种坚持给他带来了好结果。”德拉科表情复杂地说,“他松了一口气,因为比赛顺利地落下了帷幕,没有另一个黑魔标记的腾空,也没有不可挽回的伤害和死亡。”

    他想起了前世,确认迪戈里死去的时候,福吉的脸色如丧考妣。

    “嗯哼。”赫敏继续思索,“不悦和迷茫的情绪又是为什么?是因为麦克尼尔那个食死徒假扮巴格曼进入迷宫,差点搅了局吗?”

    “我猜是的。麦克尼尔差点就得逞了,不是吗?所以他一有机会就气愤地去审麦克尼尔了,尽管那时候,麦克尼尔因为西里斯的‘心理辅导’,被折腾得气息奄奄了。”德拉科诙谐地说。

    “说句题外话,西里斯的心理辅导手段有点儿令人吃惊。我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赫敏若有所思,“我猜,那么多年的阿兹卡班生活,对他的个性是有影响的,对不对?”

    “哦,你是这么理解西里斯的手段的?我还以为,他原本就是这样讨人喜欢的个性呢!”德拉科遗憾地咂了咂嘴。

    “德拉科·马尔福,还记得我们讲好的‘对别人友好一点’吗?我们可从来不提倡使用暴力手段!”赫敏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我理解西里斯采取这种手段在当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但你绝不能把这种手段视为‘讨人喜欢’!”

    “好吧。”德拉科悻悻地说,决定在她对他爆发怒气以前,将话题拉扯回来。

    他斟酌着说:“我认为,福吉的不悦情绪还有一点别的原因——他对邓布利多心怀不满。注意到了吗?邓布利多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裁判席上了。”

    “邓布利多教授忙着去墓园,抵抗神秘人了啊!”赫敏反驳他——仿佛这就是什么可以被所有人谅解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似的。

    “可当时的福吉并没有亲眼看到黑魔王本人,也不知道墓园的情况。于他而言,一切都是道听途说。”德拉科对她摊摊手。

    赫敏不耐烦地看着他。

    “你不会以为,一个魔法部部长会是那么轻信的人吧?”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政客们做任何决定、下任何判断之前,须得眼见为实——虽然有时候眼见也并不一定为实。”

    “我想,他的确不是轻信的人。从‘是否停赛’这件事上,我们已经能看到他的执拗一面。”赫敏惆怅地叹了口气。

    “是执拗,也是谨慎。”他一体两面地说,“他需要把事情搞清楚再下决断,这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本没有错。毕竟,邓布利多当时根本没机会对他解释太多。西里斯的守护神一出来,邓布利多直接就从看台上消失了。”

    “而且,在邓布利多教授消失之前,他们还因为‘是否停赛’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赫敏琢磨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会不会以为,邓布利多教授是借题发挥,故意给他下不来台?”

    “有可能。”德拉科轻声说,“你已经感受到了吧?不同立场的人,对于一件事的解读往往是天差地别的。这就是分歧的起点。”

    “我明白他们立场不同,分歧在所难免。可我猜,他们最终会求同存异的。”赫敏积极地说。

    “不。从此刻开始,他们会逐渐分道扬镳。”德拉科说。

    “应该没那么严重吧——怎么会呢?”赫敏的语气里藏着许多挣扎,“一谈到魔法部部长,你就老是跟我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这让我很难完全认同你。”

    德拉科对她淡淡一笑。

    他并没有信口胡诌。

    前世的福吉和邓布利多,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明显的不和迹象的。

    当然,今生的矛盾没有前世那么激烈,三强争霸赛没闹出人命,一切还在微微可控的范围之内。

    较之前世,福吉所领导的魔法部与邓布利多所执掌的霍格沃茨之间,还维持在一种相对缓和的氛围里。

    据此,德拉科猜测,两方势力在分道扬镳的时间上,可能会比前世稍微延后一点。

    可这并不代表,最终的结果会有什么变化。

    “福吉与邓布利多一定会决裂。他们的立场、他们所看重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他笃定地说,“福吉不能理解邓布利多竭尽全力消灭黑魔王的决心,邓布利多也无法认同福吉自作聪明、得过且过的政客思维。”

    “德拉科,你有没有想过一点,福吉之所以不理解邓布利多教授,是因为他没有机会看清楚事情的全貌。”赫敏蹙起额头来,因为他的那种令人惊讶的笃定语气而感到困扰。

    “也许麦克尼尔的供述不足以说服他。”她不肯轻易放弃,试图提出一点解决办法来,“为什么不试着把所有的信息与福吉共享?为什么不告诉他,凤凰社私下所做的努力?为什么不告诉他,邓布利多教授和西里斯在墓园里见到了什么?”

    “哦?你觉得这样做,就能改变福吉的思维和立场?”德拉科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表情。

    “为什么不能?”赫敏拔高了声音,语气激烈地说:“拜托!他可是魔法部部长!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看得远,都有大局观,都可以了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才对啊!”

    德拉科挑挑眉,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她的红唇抿出一股坚毅的味道,圆溜溜的榛子色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似乎永远不会服输。

    梅林啊,她那种坚定果敢的理想主义和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简直又美丽又惹人怜爱。

    德拉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

    他微微低头,像一条善于伪装的、表面无辜的蛇,靠近了它想要缠上的猎物。

    那心存幻想的猎物犹自表达着自己高尚的想法。

    “邓布利多教授所做的事,可是关乎魔法界的生死存亡的事!”她微微仰头看他,眼睛闪现出他所钟爱的藐视权威的火光,“相较而言,政绩、政敌、政权,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喜欢你无所畏惧的反叛精神。”德拉科轻声笑着说。

    “然而——”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对着那女孩吐出了一个有毒的问题:“赫敏,你有没有想过,康奈利·福吉所忌惮的最大政敌,究竟是谁?”

    “德拉科,你这是在难为我!我只是一个霍格沃茨的学生,我哪能知道,魔法部里有哪些高级官员想要同福吉展开竞争?”赫敏气哼哼地说。

    “或许你不该把视线局限在魔法部内。”他的语气很平淡,可他言辞中所指代的意思又隐含着某种波澜,“并不是所有巫师都得像普通的霍格沃茨毕业生那样,苦哈哈地经历次次考试、层层遴选,才勉强进入到魔法部的一个小格子间,做一个小职员,一点点地拼资历去往上爬的。”

    他意味深长地说,“对于某些能力超群的人来说,空降到魔法部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你究竟在说谁?”赫敏皱着眉头问,“谁会空降到魔法部去与福吉竞争?”

    德拉科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她的眉头。

    “问题不是谁想要竞争,而是谁有能力竞争。一个能力和声望远超于福吉的巫师,一个所有人都服气的巫师,一定会遭到福吉的忌惮。”他说。

    赫敏的眼睛闪烁不定起来。

    “还记得,麦格教授说服福吉是有多费劲儿吗?你猜猜,是为什么?他不相信的是麦格教授本人的品德,还是麦格教授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德拉科神色莫测地说。

    “麦格教授背后能有什么——”她嗫嚅着,眼睛里的光显得越来越惊讶。

    他本不想让她眼睛里的光摇曳分毫。他更喜欢她目光中的坚定色泽。

    可有些话还是得继续说下去。

    “麦格教授是霍格沃茨的副校长,她的背后是霍格沃茨。赫敏,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福吉以为,身为霍格沃茨校长的邓布利多,重新组织凤凰社,并不是在反抗黑魔王,而是在结党营私,想要推翻他,当下一届魔法部部长?”

    赫敏觉得自己哪里被呛住了,尽管她并没有咳嗽。

    她张口结舌,被他这种阴暗的设想惊呆了。

    呆了许久,她不可置信地说:“福吉他不会——不会这样愚蠢的!邓布利多教授显然没有这种打算!我认为他不是那种争权夺利的人,否则福吉一开始就当不成这个魔法部部长!”

    “好吧,我们姑且不谈邓布利多是否对权力有野心,也不谈邓布利多的超然地位对于福吉所造成的心理压力。”德拉科平静地说,“就谈谈邓布利多所坚持的立场吧,他想要消灭黑魔王,同我们的立场一样,是不是?”

    赫敏立刻点点头。

    “如果福吉选择相信邓布利多所说的话,站在邓布利多的立场上去思考,就意味着他要彻底接受一个事实——黑魔王还没死,潜伏在某处,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他早晚得接受的。如果神秘人得逞了,魔法部还能风平浪静吗?”她急促地说。

    “赫敏,恐怕对于福吉来说,黑魔王还遥远得很。眼下有一件事,比‘黑魔王卷土重来’更加迫在眉睫——魔法部部长即将进行大选。”德拉科打量着她厌倦的表情说,“对他来说,黑魔王什么时候复生是个未知数,大选的日期却是板上钉钉的。”

    “此刻,他承认邓布利多所宣称的这个事实,能有什么好处?对于一个希望能够连任的魔法部部长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他问。

    “这意味着,他任期下的那个井然有序、稳定舒适的世界有可能会毁于一旦。”她兴致索然地说,“不利于他的选举,更不利于他的连任。”

    “没错。从他‘拒绝停赛’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对于大选前的丑闻是怎样的处理态度。他怎么可能允许在他的治下,有什么‘黑魔王还苟延残喘’的丑闻发生,还被传播得沸沸扬扬?”德拉科的语气显得见怪不怪。

    “所以他就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赫敏感到既费解又恼怒,“只要摆出不相信的架势,不告知大家,坏事都不会发生吗?”

    那少年轻柔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企图用更多暗黑的想法浸染着她素白的心灵。

    他甚至狡猾地用了她所能听懂的方式,轻飘飘地说:“这叫什么来着,麻瓜心理学中的‘否认’环节,对不对?他离到达‘接受’那个层面还远着呢。”

    “现在,你的问题得到解答了吗?报纸上为什么对麦克尼尔在迷宫的恶行或者黑魔王的消息只字不提?”

    “我猜是为了稳定民心,争取人们对他的支持。”赫敏无奈地说。

    “是啊,一旦黑魔王尚存世间的消息公诸于世,大批的巫师会去追随邓布利多——无论邓布利多自己是否想做这个魔法部长——会有很多人怀着对黑魔王的恐惧去恳请他上台的。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黑魔王会忌惮邓布利多教授,却不会忌惮福吉。”赫敏颓然道。

    “看到了吗?赫敏,你作为一个霍格沃茨的学生,仅仅在巫师界生活了四年,都已经如此清楚这件事了。你应该可以想像,在整个巫师界,这不是什么秘密。”

    德拉科低声说,“就算福吉被权力欲一叶障目,看不清很多事;但起码,对你所说的这件事,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在此种情况下,你叫他如何承认邓布利多所说的事,又如何不将邓布利多视为他最为忌惮的假想敌?”

    “但这都是我们的设想,对不对?”赫敏顽强地说,试图维持一种积极的腔调,“我们不能仅凭《预言家日报》的一篇报道,就断定一个人的态度和抱负是什么样子的。”

    “相信我。我父亲跟他打交道还挺多的。”德拉科神色古怪地说,“他是个保守派,思想传统、贪财弄权、执迷不悟、一意孤行。”

    “德拉科,你看问题未免太过悲观了!他此前的表现虽然糊涂了点儿,可还没糟糕到你所说的那种地步。目前,他和邓布利多并未决裂,不是吗?”

    赫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服气。

    她说:“我很难立刻得出结论,推断出他未来会做出何种抉择。他说不定还在进行思想挣扎,本着某种谨慎的原则,在努力地去厘清这事件背后的所有真相。也许,他最终会承担自己的责任,向大家告知这一切的始末,做一个守护魔法界的好部长呢。”

    德拉科定定地看着她,没忍心再打击她的积极性。

    毕竟她才15岁而已。

    也不必把她那份冲动的热情和盲目的憧憬全部都扼杀掉。

    “是啊,一切皆有可能。”他淡淡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没直接带她去图书馆,而是脚步一拐,走向了校医院的方向。

    “德拉科,为什么我们要去校医院?”赫敏慌乱地说,“你受伤了吗?”

    “我得向庞弗雷女士要点解酒药,放到你的储物包里。”德拉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未雨绸缪。你知道,以免某个小酒鬼再把自己喝得认不清东南西北。”

    赫敏一阵脸红。

    “那是个意外——我以前从没一下子喝过那么多酒!我昨天想事情想得有点投入,天气又特别热,我总是觉得口渴……”

    “没错。鉴于我们之间制定的规矩,你绝不会再有机会一次喝那么多酒了。那解酒药,我大概是替自己要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懒洋洋地说,继续搂着她向校医院门口走去,“劳烦格兰杰小姐大驾,陪我走一趟吧。”

    然而,命运女神俯瞰着女孩撅起的嘴角,任性地做出了决策:这对打嘴仗的小情侣今天注定拿不到解酒药。

    作为交换,她给他们上演了一出令人哀悼的剧目,它正发生在校医院的门口。

    “真令人遗憾,不过没有办法,米勒娃——”康奈利·福吉大声说。

    “你就不该把它带进来!”麦格教授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双手捏成了拳头。

    她冲福吉大声地嚷嚷,“摄魂怪是不许进城堡的!”

    “发生了什么?”被德拉科一把拉回到拐角处的赫敏小声问。

    不等他回答,一张抬出的担架解释了一切。

    担架上盖着一块醒目的白布,两个傲罗抬着它往校医院外面走。

    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白布下滑落出了一只焦黑干枯的手,手上的肉像是烧干了。

    “是巴格曼。”德拉科眸光闪动,“他大概是死了。”

    “我亲爱的女士!”福吉用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毫不客气、怒气冲天地说,“我作为魔法部部长,有权决定自己是否愿意带保镖!我要来见一位极度危险的——”

    “卢多·巴格曼并不危险。他已经很虚弱了,实际上,他本来就快要死了。”邓布利多教授打断了他的话语,他快步从校医院的门口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愤怒又冰冷。

    六月多变的风吹来了一层乌云,光明被阴霾笼罩,天色忽然昏暗下来。

    风从走廊窗户袭来,沉默又迅猛。不知道是因为这引人伤感的风,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赫敏的心底缓缓冒出一股寒意。

    她攥紧了德拉科的手。

    用不着听完他们说的话,赫敏也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福吉所带来的摄魂怪,给了巴格曼那个致命的吻。

    “根据各种说法,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福吉理直气壮地说,似乎巴格曼并不是他曾经在看台上亲切以待的“朋友”。

    “他还不是犯人啊……还没接受审判……它还没有权利吸走他的灵魂……”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他已经生不如死了。它一定是嗅到了他那种濒临死亡的气息。绝望——那是摄魂怪最爱的甜点。”德拉科在她耳边说,语气迟缓又冷洌,“更何况,你以为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赫敏用惊悚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眼里的凉气快要渗出来了——凉得她心里发慌。

    “哦,不,德拉科,别这么说……”她颤抖着声音,游移的目光投向福吉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忽然打了个寒噤。

    可笑啊。赫敏心中悲叹。

    仅仅在几分钟前,她还天真地期待,这位魔法部部长可以在短暂的慌乱无措中回过神来,有朝一日能引领魔法界共同抵抗伏地魔呢。

    而此刻,这位表面和蔼的贪权弄势者,已经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权,开始毁尸灭迹了。

    “可他现在无法出来作证了,康奈利。他不能告诉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了。”邓布利多在那头说话了。

    德拉科看到了邓布利多投向福吉的犀利目光。似乎,邓布利多终于发现了福吉内心的颜色。

    “他能告诉大家什么?他完完全全疯了,因为他欠的那些债务!他肯定又跟那些妖精打了什么赌,为了能彻底翻盘,把三强争霸赛搞得一团乱!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以为自己是遵照了神秘人的旨意!”福吉气急败坏地说。

    否认。

    赫敏确认,福吉还沉浸在库伯勒-罗斯变化曲线的“否认”状态里,就像德拉科所说的那样,他的思维离“接受”相隔万里。

    “康奈利,伏地魔确实曾对他发号施令过。”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三强争霸赛的动乱、甚至魁地奇世界杯上的骚乱,以及伯莎·乔金斯的死亡,都是施行伏地魔东山再起计划时附带产生的消极结果。”

    他注视着福吉,继续说,“我不妨告诉你,伏地魔的一缕残魂依然存活世间。就算他这次失败了,未必没有下一次尝试。”

    福吉的表情堪称大惊失色。

    像是迎面来了一个游走球,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晕晕乎乎地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话了。

    “神秘人……还活着?十三年过去了……一直风平浪静的……他早就倒台了……没有复出的迹象。”福吉脸上露出了一丝艰难的、苍白的笑容,“听我说,邓布利多,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别开玩笑了,真的……你怎么能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巴格曼是想钱想疯了……麦克尼尔大概是被他欺骗了……”

    “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因为触摸到假的火焰杯,直接被传送到了伏地魔面前。多亏他们足够机敏警惕,才没有被伤害。他们差点就在伏地魔的指令下被杀死了。”邓布利多淡然地说,“你随时可以去询问他们,让他们解释给你听。”

    “我已经听过一遍了。”福吉语气古怪地说,“天那么黑,他们又慌慌张张的,看错也是有可能的。他们没有完全看清那黑影是谁——”

    “那天晚上,我亲自与伏地魔进行了对话。他对我和盘托出了一切。他设计了阴谋,诱惑巴格曼为他所用,妄图复活身体,重回人间。”邓布利多平和地说。

    “邓布利多,拜托了,别开玩笑了。”福吉试图用欢快的语气说话。

    “不仅仅是我。当时还有好几个人埋伏在那里,击晕了巴格曼。我和巴格曼手中那个会说话的婴儿对了话,当时伏地魔的灵魂就在那个婴儿的身体里面。”邓布利多说,“问问西里斯·布莱克吧,他从头到尾都在我旁边。”

    “西里斯·布莱克?”福吉迷惑地说,语气里有一股不耐烦的意味,“他在阿兹卡班待了十来年呢,我不确定他的脑筋还好使。”

    德拉科突然被他的这句话给深深地得罪了。

    “西里斯·布莱克的脑筋不好使?”他有些恼怒地对赫敏说,“他康奈利·福吉的脑子拍马也未必赶得上。”

    赫敏没有说话,轻轻攥紧了他的手。

    这时,邓布利多向前跨了一步,身躯里放射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西里斯和你、我一样清醒。他的脑筋没有糊涂。我也没有。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我们得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去合作抵抗即将卷土重来的伏地魔。我有一些建议——”

    “霍格沃茨的勇士赢得了火焰杯,一切都顺顺当当地办完了!邓布利多,谁会相信呢?这都是无稽之谈!”福吉高声说,无礼地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

    紧接着,他换上了一种祈求的口吻,“邓布利多,到此为止不好吗?这些论调都太不着边际了……已经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神秘人还活着,或者有什么卷土重来的迹象。不过是一些异想天开的闹事者所做出的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

    他喘着气说,“至于那个荒唐可笑的婴儿,是啊,麦克尼尔提到过……它现在已经死掉了,枯萎得像张老树皮……我们拿去研究过了,什么神秘人的痕迹都验证不出来。就到此为止吧。”

    邓布利多沉默了。

    停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康奈利,你亲手把能直接证明这一切的人给毁了。你急急忙忙地把间接能证明的人送进了阿兹卡班。现在,你又要求我到此为止。”

    “是的!到此为止!”福吉的口气忽然强硬起来了,“我一直给你充分的自由,邓布利多,我一向对你尊敬有加!雇佣巨人、狼人,不请示魔法部就擅自决定教学生什么……我一直保持沉默。”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是没有人抱怨这件事,我都给你压下来了!你不能享受了这一切特殊待遇,还要变本加厉要求更多!现在,你正在拿一种无凭无据的假设来让人们陷入毫无意义的恐慌!现在,我要求你尊重一下我,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赫敏从拐角处探出头来,看清了这位魔法部长的状态。

    他涨红着脸,紧紧盯着邓布利多的举动,似乎要根据邓布利多的反应,来决定自己下一秒是要继续说更多的话,还是要干脆落荒而逃。

    “我可以再也不向你提起这件事——”邓布利多说。

    “很好,我也不想多听任何一句有关神秘人的荒唐论调了。”福吉恶狠狠地说。

    “但是,你捂不住所有的盖子,堵不住所有的嘴。伏地魔是不会到此为止的,魔法部应当保持警惕。”邓布利多瞧了他一会儿,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地说,“我唯一想要反对的,是伏地魔,你该很清楚这一点吧,福吉部长?”

    “他是不会回来的,邓布利多。我不知道你和你的人暗中在玩什么把戏,又绕开魔法部单独做了多少事。这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福吉盯着邓布利多的目光显得游移不定,“只要你愿意到此为止。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是不是朋友,取决于你。”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福吉的脸涨得更红了。

    他粗声粗气地说:“我晚些时候再跟你联系,邓布利多。我想,我们终究还是需要讨论讨论这所学校的办学方式。现在,我必须回魔法部去了。”

    “我们走吧。”德拉科轻声对赫敏说,“福吉一定不希望看到有更多的人围观了这场闹剧。”

    趁这出悲剧的幕布落下前,趁那些演员入戏太深以至于还愣在原地没动,他们匆匆离开了校医院。

    顺着楼梯折返回去,他们走到了一处空荡荡的走廊。

    那些沉静繁盛的藤蔓此刻被急促的雨滴打得噼啪作响,凄凄惨惨地落了一地的残绿。

    残暴的雨声里,一道闪电划破天幕,接着是一声惊雷。

    雷声中,女孩径直钻入了德拉科的怀抱里,声音发着抖:“他杀了巴格曼,是吗?”

    看来,这件事对她打击挺大的。他想。

    “也不能这么说。福吉的手干干净净的,脏活都是摄魂怪做的。”德拉科的嘴角抿出了一个厌恶的弧度。

    “德拉科,我恐怕,你是对的。”赫敏苦涩地说,“事实是如此明显,证据原本是如此充分。有邓布利多、西里斯以及凤凰社的人可以出来作证,他却死不承认。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被权力欲蒙蔽了双眼。”

    “他身上政客的属性恐怕比巫师的属性要多得多。”德拉科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他不压下这件事,第二天就得有人嚷嚷着叫他下台了。他害怕这种可能性,因此忽略了更重要的事。”

    “我不认为邓布利多教授会让福吉下台——”

    “就算没有邓布利多,魔法界的政坛也是有派系之争的。”德拉科说,“福吉错误地将邓布利多视为阻碍他前程的最大绊脚石的时候,还有其他派系的人将福吉视为自己晋升路上的拦路虎。这是一个有毒的循环。他们就像是一群贪婪的如尼纹蛇那样相互攻击,在权力的倾轧中给这个世界留下一地狼藉。”

    “如此说来,魔法界和麻瓜界似乎有些共通之处。在政坛上,麻瓜政客们也在做一些自私的决定来保住自己的位子,用互相攀咬的愚蠢手段来争取更高的位子,而对于维护民众们的实际利益不感兴趣。”赫敏的思绪有些游离,她想起了爸爸在餐桌上抱怨的那些麻瓜政权中的党派之争。

    原来,魔法界也是如出一辙,她失落地想。

    为了各自的立场而争权夺利,大费周章地计较一些小事,忽视了真正值得思考的社会问题。

    人类的自私愚蠢,似乎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身居高位与自私愚蠢结合,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内耗。德拉科,神秘人可能会在这种内耗中得到喘息机会的,是不是?”赫敏思索着一切,设想着未来的可能性,突然觉得自己的气都喘不匀了。

    在被人性所展现的暴烈击垮前,她无助地抓着他的衬衣试图站稳一点。

    德拉科安抚地给她顺后背,劝慰她:“这是人性的共通之处。我说福吉愚蠢,并不是指他真的愚不可及,魔法部部长绝不是随便哪个蠢货都能当上的。

    “我说的愚蠢,是指‘福吉选择愚蠢’,因为这看似愚蠢的选择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他的声音如同雨水一般冰凉。

    赫敏焦躁地叹息一声。

    “不过,他的确是自私的。”德拉科低声说,“我还记得你曾同我探讨过‘唯结果论’和‘初心’的问题。用你的话来说,在追逐高位的时候,他或许也有过一颗‘初心’,也曾经许下过波澜壮阔的誓言,有过远大的抱负。”

    他拥抱着她,嗅着她的头发,说不清这举动是想要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然而,想要上位,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争取乃至保住自己的位子,继而才能去实现抱负。”他闷闷地说,“很快,他迷失在权力角逐中,失掉了‘初心’,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保住位子’这件事上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地位更重要。”

    “所以他势必会压下所有的负面消息,展现出一个太平盛世来。”赫敏失魂落魄地说,“不得不说,你的分析毫无破绽。你所说的概念,我很认同。”

    这些概念,大多数是德拉科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所认知到的。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年月,也是他成长最快、最深窥幽微人性的年月。德拉科心中叹息。

    赫敏则继续喃喃低语着。

    “追名逐利,手段肮脏,悲哀至极。他本可以把那些时间放在更有益的事情上的。”

    她不安极了,把自己的手臂吊在他的脖颈上,努力贴紧他,仿佛他的拥抱能给她点儿安全感似的。

    “是啊。明明知道有更好的办法,有更正确的选择。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名望去耽误整个巫师社会的发展,在内斗中给敌人以可趁之机。最可怕的是,就算有了一个又一个先例,后来人也从不长记性。”德拉科厌倦地说,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差点被击溃的灵魂。

    赫敏沮丧地说:“有点令人失望,不是吗?这同我一直以来所理解的和想象的那个繁荣奇妙的巫师社会很不一样。说实话,我也不是现在才开始失望的。但当你更了解它的时候,你总能更失望一点。”

    “我想我们终于达成了共识。”德拉科低声说。

    同赫敏一样,德拉科对魔法部的现状失望透顶。

    魔法部有大量的魔法资源,聚集了全魔法界的精英——虽然不乏冗员,但毕竟也是有精明强干的人存在的。

    它本该在抗击黑魔王一事上发挥更大的作用,而非拖后腿。

    然而前世,魔法部简直就是个纸糊的筛子。

    它既没有保障巫师们的权益,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底线。

    在福吉忙于自欺欺人地“捂盖子”的那一年里,黑魔王整合了所有可用的势力,没有获得任何魔法部的牵制。

    两方阵营心照不宣地采取了相互无视的政策。

    可笑福吉以为天下太平;然而黑魔王的野心,岂是“相安无事”就能满足的?

    等到黑魔王羽翼丰满,头一件事就是把魔法部变成了食死徒的天下。

    自此以后,无能者把持权利,弄权者排除异己,自私者比比皆是,贪婪者趁乱收割。

    一些人选择抓住乱局中的机会,钻进这漩涡里搅一搅风云;还有一些人在夹缝中喘息,在保全自身的渺小愿望中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种情况下,马尔福家就是一块无法自保的肥肉,不全心全意地跟在黑魔王身后,还能怎么办?德拉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扯出一点愤世嫉俗的冷笑来。

    赫敏正把脸埋在他脖颈上,又开始像吸猫一样猛吸他了。

    少年的清爽气压过了雨水的凄惨味,抚慰着她的嗅觉细胞,让她感觉到一点安全。

    镇定下来以后,在一种理想破灭的崩溃感里,她隐隐约约地疑惑起来,德拉科谈论这些事情的口吻,显得很老成。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看得这样透?

    他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为什么有一点饱经磨难、众醉独醒的疏冷意味?

    赫敏悄悄抬眼,仰头看他。

    德拉科的年纪分明比她还小几个月呢!他却长得比她高,比同年龄的男孩发育得早,总是能轻轻松松地把她抱起来,或者拿拥抱整个儿裹住她。

    他总是周到妥帖、事无巨细地照顾她。

    他的思想深度比她宽广,似乎是用敏锐的洞察力和海量的人情世故给喂养大的。

    然而,那张迷人的青涩的少年的脸,纵使满怀沉思,却毫无沧桑痕迹。

    如果没有同他进行过深刻的对话,没有触摸过他广邃的灵魂,仅从表面来看,他虽然看上去高傲,却绝不老成。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会塑造出这样的男孩?

    她真不能相信他的父母会如传闻中那样可怕。

    那样可怕的父母是养不出这样复杂又迷人的男孩的……

    “还好吗,你的世界观?又被我击垮、重塑了?”德拉科被她的目光唤回了思绪,担忧又爱怜地打量她。

    “有一点点被冲击到。”赫敏摇摇头,把针对德拉科本人的探究性思考甩到一边,重新回到他们的讨论里:“你是对的。我们不能指望这位魔法部部长做出什么抵抗神秘人的事情了。接下来会怎么样?福吉和邓布利多算是撕破脸了吗,我们刚刚是见证了他们走向决裂的开端吗?”

    “他们将来会闹得更僵的。现在还算温和,起码明面上还是保留了一层遮羞布。但肯定心存芥蒂了。”德拉科说,“我认为下个学年霍格沃茨将过得不太容易。”

    “我听到福吉所说的话了。他说,要同邓布利多讨论这所学校的办学方式。”她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是不是?”

    德拉科微微颔首。

    “瞧着吧,福吉会很乐意给邓布利多添点堵的。只要能让霍格沃茨忙起来,邓布利多就没什么时间去四处宣扬他那些危险的想法了,是不是?”他用肯定的语气设问着,毫不怀疑她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赫敏一言不发,愁眉苦脸地望着自己精于世故的男朋友,非常不情愿地用眼神赞同了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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