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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心动魄的荷尔蒙》

    前言:

    我女扮男装上书院,遇到个美艳男鬼。

    他问我遗言。

    我撩起他的长发:「死了娶你吗?」

    后来,他杀不了我,便给我洗脑。

    他劝我:「人心险恶,做鬼快活。」

    我看着他强劲的腹肌:「无所吊谓。」

    1.

    老妈出轨,生我后,大出血死了。

    老爹含辛茹苦养我十八年,知道唯一的女儿是「野种」后,一怒下把家产全部捐给福利院,他气死了。

    我家破产了,从首富千金变成了孤儿,这落差忍不了,我也想死。

    我买了张凌晨两点的高铁票。

    检票进站,里面站着几个乘客,个个无精打采。

    列车进站,我掐着时间。

    最后两分钟。

    我卧轨了。

    乘客从震惊到嚎叫:「她她……她不要命了。」

    我朝他们扯了下嘴角,「看不出在自杀么?」

    车灯刺眼,恍惚间,我看到列车头上坐着一个美艳男人,皮肤冷白,一头银色长发,眉眼妖魅蛊人。

    他浑身仅穿个花裤衩,狐狸眼蹙得狭长,幽怨地盯着我,「呦,又来一个,地狱欢迎你。」

    我望着他流畅匀称的腹肌,「人间尤物。」

    不知从哪个漫展上跑过来的。

    他坐在那里,估计也是不想活了。这不巧了吗?

    我伸手拉他一起“殉情”。

    黄泉也好有个伴。

    我顺势倒在他怀里,冷风灌过后颈,凉嗖嗖的,「大哥,你比我还体寒。」

    2.

    我醒来时,入眼是白帐青灯,床头挂着狼牙棒,并未看到自己血肉横飞的身体。

    「少爷……诈尸了。」

    我耷拉着脑袋,低头望了眼身下,无语地说:「那丫头是瞎吗?」

    「看不出我是个雌的?」

    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涌进脑子:

    「落致知,6岁,将军府小少爷。

    习武时,失足落水,卒。」

    6岁小武痴,难怪灵柩上还挂着狼牙棒……

    我思虑片刻,小手扒拉着灵花,从棺木中爬出,接受了“借尸还魂”。

    倒是没瞧见与我一同殉情的小哥哥。

    3.

    我刚满十五,将军爹把我押到京城最好的书院,和达官贵族的孩子一起读书。

    在书院大门前,他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语重心长地嘱咐:「致儿,你一定要考个状元。」

    我头点得似小鸡啄米:「一定。」

    九年了,我爹终于认清我没有武学天赋后,开始逼我学文。

    在书院不费体力,我也不必隔三差五地装病了。

    老夫子受我爹所托,给我安排了单间宿舍,其他人都是两人一间。

    夜里,乌云密布,冷风吹开我的窗子,吹灭了烛火。

    「豆腐渣工程,窗户没点屁用。」

    我重新点亮蜡烛,去把窗户关上。

    我在书院里睡得的第一晚就不太好,冻醒几次,四面漏风。

    不过,我做了梦,梦见了为我殉情的美男子向我索命,不知算不算好梦……

    翌日,我让书童回府上拿几条新被和汤婆子。

    我旁边房间住的丞相府的公子「柳渊」和尚书府的公子「贺宁」。

    午膳时,柳渊和贺宁主动坐过来,神经兮兮地问我:「致知兄,昨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

    我开着玩笑:「可能有鬼在敲门。」

    柳渊的脸“刷”地白了,盯着我:「致知兄不怕吗?」

    我细嚼慢咽:「不怕,我也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

    贺宁:「……」

    柳渊哆嗦地看着我:「万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不是人……」

    我瞥他一眼,撂下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4.

    夜里,凉意侵袭,四周沉寂。

    我铺好寝被,吹灭蜡烛,准备入眠。

    忽地,窗前响起一阵声音,若有若无,又真真切切。

    「莫不是进贼了?」

    我披着被子,从门后拎了一把扫帚,一点点摸过去。

    忽地,响起敲门声。

    「致知兄,睡了吗?」

    我点着火,烦闷地拉开门:「你俩想干嘛?」

    贺宁:「我刚刚看到门口有个红衣刺猬,又突然不见了……」

    柳渊:「一起睡吧,有点害怕。」

    「两位,□□不在我业务范畴内。」我利落地关上门。

    不在将军府,我睡觉都穿着衣服,生怕暴露了女儿身,就算鬼来了,也不能让我冒着风险和两个大男人同眠共枕。

    夜里,又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我困意浓厚,睁不开眼,缩进被子里继续睡。

    声音越来越大,我打着哈欠,艰难地下床。

    「这俩人比闹钟烦。」

    我拖着步子,走到门口。

    尚未拉门,门自己开了。

    霎时,阴风大作。

    我借着月光,真切地看到一个红衣刺猬……向我扑来。

    “艹!什么玩意?”我吓得一个激灵,睡眼猛睁。

    哪是个刺猬?分明是一个后背插满箭,白衣被血染成红色的男人。

    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活蹦乱跳。

    我好心提醒他:「公子,书院的医馆在西边院子。」

    我视线下移,看到他双脚悬空……

    我汗毛竖起,抡起扫帚,朝他脑袋扇过去,被他躲开了。

    他直奔我飞来,双手掐着我的脖子:「落致知,拿命来!」

    我的脖子生疼,但没有窒息感。

    他一张冷白俊逸的脸怼上来,四目相对。

    我认出他是坐在高铁头上的那位小哥哥。

    只是发型装扮都变了。

    他身上起了一层蓝火,眼神阴冷狠戾,双手箍住我的身子,将我压在桌案上。

    也许是他怪我拉他卧轨而死,才找我索命……可我魂穿到旁人身上,他又怎么认出的呢?

    关键时刻,我抓起桌上的烛台,砸了过去,趁机跑出去,狂敲隔壁的门。

    「柳渊兄,贺宁兄,小生需要二位□□。」

    5.

    我没经历被男鬼非礼的场面,顾不得暴露身份。

    我和柳渊将就了一晚,实在是受不了他四仰八叉的睡姿和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天一亮,我领着书童翘课,连忙回将军府补觉。

    将军爹拎着鞭子进来,一鞭子抽在我的被子上。

    「爹,我得了风寒。」我倘若说在书院撞了鬼,我爹定会抽死我。

    这次,我没有装病。

    我在书院睡了两夜,被那美艳男鬼的阴气冻出了风寒,这会头昏脑涨、浑身无力。

    将军手探了下我的额头,着急忙慌地请大夫过来。

    -

    我打起退学的主意:「爹,我能不去书院吗?」

    「不行。」

    我好声商量:「爹,请夫子来府上授课也是一样。」

    「凡是入了书院,都被圣上记入名册,圣上会查书院的结课考试,随意退学是藐视圣恩。」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您都欺君了,还怕圣恩?

    我在府中养了几日,夜夜不盖被子,病情加重。

    柳渊携礼上门看望,对我称兄道弟。

    我爹认为我一直待在府里,既养不好身子又虚度年华,便寻了一幅名贵字画送给柳丞相,又给柳渊一大笔银两,让他领着一位御医在书院坐诊,并好好照顾我……

    我只好另寻他法。

    6.

    回书院前,听说城北明山寺的信徒多,我和柳渊一同去求符驱鬼,想着心诚则灵,便将我爹给柳渊的钱财都捐给了寺庙。

    我不愿委屈自己和两男人同睡,我的屋子又正好处于书院最西边低洼处、潮湿不避风,阴气太重,便借口风寒未好,和夫子换了住处……

    当晚,想着那鬼应该找不过来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在门后、墙上、床头贴满了符纸。

    前夜,我守着蜡烛燃尽,直到后夜,未见任何动静。

    我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打颤,神经恍惚:「去他娘的,爱咋咋地吧,老子要睡觉。」

    烛火刚灭,我睡意浓厚,一阵冷风吹进被窝。

    他来了……可我是真的困,不想睁眼。

    我换个睡姿,无意间露出脖颈,呜哝道:「掐吧。」

    折腾半晌,他也没弄死我。

    那鬼就变着法子折磨我,他扔掉我身上的被子,直接把我拎起来。

    我忍无可忍,拽下一张符纸贴他脑袋上。

    ……丝毫不起作用。

    他拽着我的手腕,一把掀来床帐,将我捆在了床头。

    他铁了心不让我睡觉。

    「大哥,我不过是死前摸了下你的腹肌,你也不用这么恶毒吧?」

    反正我也是借尸还魂,从某种意义上说,和他差不多,凭什么怕他?

    他气定神闲地撕下头上的符纸,「求子符?」

    「落致知,当我是送子观音?」

    我望着一屋子的符纸,怔住了……

    半晌,我笑嘻嘻望他:「观音,你给我解开呗!」

    「你叫什么名字?」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

    7.

    他冰凉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臂弯按着我的腰,冷清的脸上浮现出恨意:「我顾府上下几千人葬命,全败你爹所赐!」

    他身上蓝火摇曳,火光映着流畅的侧脸,说不出的妖冶。

    我一听,弄半天是寻仇啊。

    「那你去找我爹索命,我不拦着。」

    他一双幽深的墨瞳凝视着我,透出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出不去。」

    他贴我极近,我很不舒服,心里有股酥麻感。

    「无妨,你不必出去,我把我爹喊过来。」

    ……

    他做鬼都端正识体、矜贵儒雅,除了样貌,其他的和穿花裤衩赤条条地坐在高铁上的男人一点不像。

    我们耗到了黎明将至,我死皮赖脸地追问,得知男鬼叫「顾晓」。

    顾家忠良,却被我爹陷害,满门抄斩,他的妹妹被活埋于城郊。

    顾晓心中有恨,不愿转世。

    得知我爹仅有我一个儿子,便想杀了我来报仇……

    8.

    顾晓挑着我的下颌,冷气仄仄,逼我抬头看着他:「腹肌?卧轨?何意?」

    我见他什么也不记得,逗弄道:「曾经有个男人为我殉情,有点想他。」

    顾晓拂袖卷起冷风,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红色薄层,嫌弃地望着我:「龙阳之癖,不雅。」

    我弯唇一笑,眸中潋滟着秋水,深情万千地凝视着他:「你杀我吧。」

    他蹙眉,沉声:「遗言。」

    我言笑:「死了去娶你。」

    说罢,我故意吻上他的脸,最好恶心死他,让他离我远点。

    顾晓瞳孔微颤,又猛地掐上我的脖子:「我不喜男鬼。」

    我咳嗽不止,胸腔起伏,又不敢太过,抖松了束胸,让他再看出我是个女人。

    「又锁喉……你又杀不了我,费那劲何用?」

    9.

    晚间,夜读。

    顾晓坐在桌上看着我在书上画乌龟,我偷偷与他絮叨。

    「我爹送我来考状元。」

    「我也就作画能稍微拿得出手了。」

    「说不准,哪天我就去地府了。」

    「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不好说。」

    ……

    我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坐镇灵堂,呆滞地望着被我便宜爹踹出门的庸医。

    「你好好瞧瞧,我儿还活着。」

    老大夫汗颜,鞠着身子,苍老年迈的嗓音传来:「将军,是老夫误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小声:「贵女……儿」

    我仿佛从老头眼里读出比“诈尸”还恐怖的事情:「将军儿子是个丫头。」

    那刻,我意识到自己初来乍到,已背上了杀头之罪。

    -

    我初醒,将军命人端来各种补阳的汤水和吃食,我很快恢复。

    我排行老七,上面有六个姐姐。

    将军想儿子想疯了,在我出生时,他对外说是个男婴,连伺候我的小厮都是便宜爹千挑万选的人。

    我成了将军府里三代单传的独苗苗。

    在将军府里,我横着走,再次找到当“首富千金”的感觉。

    给人当儿子也不是不行。

    10.

    可在将军府,舒坦日子没过多久,将军爹逼我练武,让我以后上战场杀敌、子承父业。

    这儿子当得要命。

    鸡鸣起,天未亮,狗在睡。

    我仰看漫天星河,哈欠连天,睡眼朦胧。

    小厮拿来落致知的狼牙棒,重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我身子刚好,提不得重物,一个踉跄摔倒,狼牙棒砸到了小厮的脚趾。

    我爹让人换来轻点的兵器,他认为我退步了,之后每日都要加练两个时辰。

    每次他一走,我不是偷睡就是开溜。

    六岁的孩子不必那么卷。

    将军府不缺吃穿和银两,我只想摆烂。

    -

    后来,教武的师傅被气走一箩筐,我爹动不动就让我罚跪祠堂、面壁思过……

    我经常不避外人,和丫鬟嬉笑打闹,府上全是我的八卦。

    我爹一怒下,把我园中的丫鬟都赶了出去,给我领了一堆身材精壮的侍卫……

    他可能真忘了我是个女人。

    我隔三差五地生病,动不动就卧床不起,靠汤药续命。

    我爹见我身子弱,认清我不是耍刀弄枪的料。

    于是,我武不就,他决定培养我文化素养,让我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光宗耀祖,这才把我五花大绑送进了书院。

    我爹也是贪心,他都封将了,我还要怎么光宗耀祖?

    11.

    这时,老夫子合上书本,厉声质问:「落致知,在和谁讲话?」

    我思绪骤断,瞥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顾晓,老实地答:「在和……鬼。」

    老夫子拿着戒尺过来,白花花的胡子气得发抖:「你你你……手伸出来!」

    在将军府时,我挨老爹鞭子是家常便饭,反而不怎么怕老夫子的尺子,夫子的劲怎么也大不过常年行军打仗的将军。

    夜间光线不好,夫子眼睛昏花,我的手更不老实放好。

    第一下,偏了;第二下,又偏了。

    突然,夫子把戒尺递给柳渊,「你来。」

    「不使劲,今晚抄50遍《论语》。」

    柳渊接了个烫手山芋,看着我犯难,「致知兄,得罪了。」

    柳渊实诚,虎犊子劲一下,我的手估计要废。

    我撇过脑袋,紧闭双眼,脚不由自主地后退。

    “啪”的响声落下。

    我没有感受疼。

    顾晓站在我身后,长臂揽过我的肩,左手垫在我的掌心上,代我受罚。

    我靠在他怀里,闻到一股清冽的气息,似雨后青木散发的木香,很好闻。

    他的下颌无意地触碰到我的额头。

    我悄悄地垂下头,淡淡的暖流流过百骸。

    室内昏暗,周围人察觉不到异常。

    回去的路上,顾晓告诉我,鬼感受不到疼。

    他看我时,眼底闪动着柔光。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顾晓慵懒地开口:「你模样娇俏,若是个姑娘,我定会杀你。」

    我有点疑惑:「为何?」

    他淡声:「如此,娶你,厮守永世。」

    我指着他:「不要和你一同当孤魂野鬼。」

    他劝我:「人心险恶,做鬼快活。」

    「人心?无所吊谓。」

    12.

    关门时,顾晓飘了进来。

    我慌忙伸手拦他:「你要和我同住?」

    他远山眉敛起,一把勾住我的肩膀:「两个男人,不必讲究。」

    「不行!」,除我是女人外,和要杀我的家伙同居,何况对方还是个鬼!

    顾晓坐在凳上,长相朗俊宛如明月,偏生了一双狐狸眼,自带魅惑。

    他笑着看我,嘴中念叨:

    「忘恩负义。」

    「白眼狼。」

    ……

    我撵不走他,自己抢了夫子的宿舍,住宿条件极好,也不愿搬出去。

    一人一鬼,同住一屋。

    13.

    当晚,书院走水了,夫子险些丧命,书库中大量书籍烧毁。

    事出蹊跷,恰好我刚被夫子罚过,说我性子顽劣、睚眦必报,放火烧人。

    连带着我的过往小事被渲染得愈发荒唐。

    什么起死回生是孽障,年少混迹丫鬟窝,无数情人枕边躺,做事暴戾打死下人。

    更荒唐的是,居然还有说我抛妻弃子……

    顾晓身上又起淡淡一层蓝火,眼底划过一丝幽冷,话里醋意浓厚:「看不出,你挺风流。」

    我打趣道:「男人至死是少年。」

    「改日,我帮你物色一下。」

    顾晓脸更白了。

    走水烧毁的是密案卷宗,事关重大,圣上派柳丞相彻查此事。

    我该吃吃,该喝喝,书院里风言风语丝毫没有影响我心情。

    夜里,柳丞相来到我屋里,他身着便服,面容慈祥,问我当晚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我望着他身后的顾晓,「在睡觉,没有人证。」有鬼证。

    柳丞相并未刁难我,只是他走时,看我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

    我爹拎着鞭子来了。

    对我吹胡子瞪眼,扬起鞭子朝我身上挥:「老子送你读书,你翘课玩耍、放火杀人!」

    「我打死你个逆子!」

    顾晓看到我爹,浑身颤抖不止,蓝色火光冲天,阴风吹开门窗,扑灭了屋里的烛火。

    我借着顾晓的火光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可我爹看不到,拿着鞭子命令我点蜡……

    老爹啊老爹,你这不是赶着送命吗?

    我拉住顾晓的胳膊,摇摇头,「大哥,我清楚你要报血海深仇,但换个地方啊。」

    「我不想明日又多了一项“弑父”罪名,杀害将军,要砍头的。」

    顾晓垂下头,蓝火熄弱。

    我爹在气头上,听到我的话……挥起鞭子抽向我后背上。

    「还敢杀老子,打死你!」

    「擦…」我一时松懈,一鞭子挨得实诚,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衣料,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我痛呼一声,瞧见鞭子又朝我挥来。

    顾晓看着我的后背,拽住鞭子,眼眸暗红,身上蓝火更烈了。

    他微微使力,我爹被他连着鞭子拉了过来,直接掐住了脖子。

    我吓一头冷汗,看到我爹挣扎不止,马上要没气了。

    我顾不得疼,上去抱住顾晓的腰:「大哥,你理智点。」

    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半晌。

    顾晓情绪缓和,把我爹扔出门外,挥袖关上门窗。

    他微微曲膝,双臂圈着我的膝盖,把我扛在肩上,不敢碰到我的后背。

    他把我放到床上,要扒我衣服给我上药。

    我躲开他的手:「不行!」

    他薄唇轻阖:「伤在后背。」

    我坚持:「我有洁癖,不喜外人看我身子,我喊书童上药。」

    疼痛渗骨,每动一下钻心的疼。

    他望着我血淋淋的后背,冷声说:「矫情。」

    「阅女无数,多少人看过你的皮囊。」

    我:「你是男人。」

    顾晓一本正经:「你不是男女通吃吗?」

    看我坚持,在书童上药时,他也只好回避。

    14.

    我在书院养伤,顾晓日日守着我,给我端茶倒水。

    每次我换药换衣时,他都会回避。

    顾晓一身白衣前面洁白无如雪,背面被血染得不见一处白,能看出,他死时没有任何挣扎……

    我伸手碰了下他背后的箭,「这样难受,拔了舒服点。」

    顾晓眯着眸子,坐在灯下看我的课本。

    「拔了吧,也给我们的床省点空间。」

    「拔了,看上去更似常人。」

    我纳闷,「你是不是想投胎做人了?」

    他悠然地翻了一页,炽热的目光看着我:「以前不想,现在更不想。」

    我帮他拔箭时,他眉头微皱。

    一共706根,血红一堆,触目惊心。

    「你这衣服全是洞,改日帮你做一套。」

    他点头。

    15.

    我恶意报复夫子、殴打父亲,无德无孝,圣上下旨,押我入宫。

    入宫前,我先回将军府,给我爹赔罪。

    毕竟在圣上面前,我想活命,只能拼爹。

    我爹在祠堂给祖宗赔罪,我在外面偷听。

    原来,我是他从顾家抱养的,他当年确实有一个男孩,可惜夭折了。

    他和顾父是挚交、战友,最后我爹为了保住顾家唯一的血脉,与顾父割袍断义,为了得圣上和朝臣信任,当了执刑官……

    这样算来,我和顾晓成兄妹了,而且是罪臣之女,有灭门冤案。

    我心怀忐忑,进宫面圣,顾晓跟我一同入了宫。

    「你怎么能出书院了?」

    他观摩着我画的乌龟:「也许是和你待久了。」

    到了御前,圣上向我扔了一本奏折。

    「落致知肆意烧毁卷宗,定是受落将军指使,当处以极刑。将军府表面修养生息,背地谋逆之心可见……」

    明显有人要陷害将军府,想到顾家惨案,我当即跪地叩首:「圣上明君,所毁卷宗涉皆是有关顾家一案。

    「当年顾家和落家世交,多年后,再次构陷将军府,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臣斗胆彻查此案。

    「无果,以命相抵。」

    我立下生死状,限时五日,查不出真凶,人头落地。

    顾晓不愿,当场烧毁军令状。

    圣上看了眼飘进火盆的纸张,让人重新准备一份。

    16.

    出宫后,我带着一群小厮声势浩荡地去逛京城最大的花楼,让书童敲锣打鼓从将军府运银两。

    「落小将军是破罐子破摔了?」

    「烂泥扶不上墙。」

    「他是出了名的纨绔。」

    ……

    我坐在莺莺燕燕中,左拥右抱。

    顾晓坐在对面,印堂发黑,手捏着杯子。

    “啪”杯子碎了,茶水散了出来。

    我瞪了眼顾晓,和姑娘们解释:「水烫,热胀冷缩。」

    她们当我在开新玩笑,我当顾晓怨我没给他找姑娘。

    于是,我叫花魁坐去对面,只管弹琴扭腰抛媚眼就成。

    花魁差点靠进顾晓的怀里,他一脚踹向人家的凳子。

    「……」

    我赶紧去搀花魁:「美人,凳子朽了,可有摔疼你?」

    谁料顾晓跨步挡在我面前,将我圈在桌前。

    鼻息相撞,姿势暧昧。

    我叫姑娘们先出去。

    「看不上花魁,我可以给你寻他家的。」

    「落致知!!!」

    我别扭地后缩,心里痒痒的。

    「顾兄,你说过……不喜男人。」

    顾晓哑声低磁,眼神晦暗:「都会变的。」

    17.

    顾晓掀开桌布,干果盘全被打翻。

    他单臂轻抬,我瞬间躺在了桌上。

    我抓住他的衣襟,试探:「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将军之女,落致知。」

    「什么时候?」

    「箭烧成细灰,趁你睡着时洒到你衣裳上,意外瞧见你的……束胸带。」

    「所以你才能走出书院?」

    「嗯。」

    我玩性大发,勾住顾晓的腰带,胳膊缓缓攀上他的后颈。

    抬起小腿,轻轻蹭了下他的腿。

    顾晓耳尖发红,狐狸眼泛着柔情和隐忍。

    我看了他快克制不住了,松开他:

    「那你知不知,兄妹间发生关系是□□?

    「我是我爹从顾家抱养的。

    「你我间有血缘关系。」

    顾晓蹙起眉头,良久才放开我。

    我改口极快:「哥。」

    顿时,他转身看着窗外,眼中出现一丝疼惜,似乎想起了往事。

    18.

    「想起了被活埋的妹妹?

    「能和我讲讲吗?」

    关于顾家的事,我知道得越详细越利于查案。

    顾晓:「她叫顾倾,顾家捡来的孩子。

    「顾家全家下狱时,父亲以命送她出去,让她去将军府求救。

    「那日,恰好落纳在府上设宴,她被将军府上的宾客□□。

    「落纳不想惹祸上身,将顾倾活埋,息事宁人。」

    落纳也就是我的养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有人冒充将军府的人?」

    我倚在窗前,看到顾晓脸上出现复杂的情绪,和深深的愧疚。

    我心里有点难受:「你喜欢顾倾?」

    他转过脸,苦笑:「我没有护住她。」

    「背上706箭是为她受得?」我很不想承认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优质男心里有人。

    而且我们还是兄妹。

    他每次看我都含情脉脉。

    我看得情爱故事多了,这会儿也有了预感:「你杀不了我,是因为我的容貌与顾倾有几分相似?」

    他点点头:「心中有了羁绊,对你做不了厉鬼。

    「即使知道你是男的,不可能是她,也无法下手。」

    我心中失落不已:「我他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成了男鬼的白月光替身……」

    突然,从窗外射来一只利箭,直冲我的心脏,幸亏顾晓反应快,拉着我避开了。

    随即窜出来两个刺客,挥剑冲我砍来。顾晓拉着我,他代替我和刺客纠缠。

    我躲在顾晓身后,大喊:「老子的人呢?死了吗?」

    门外闯进来十几个小厮,他们都是我从将军府带来的士兵,故意埋伏在周围。

    幕后之人想着烧毁卷宗是让顾家惨案销声匿迹,如今我请旨为顾家翻案,定会被幕后之人盯上。

    我逛花楼是为了引蛇出洞。

    19.

    两个刺客很快被拿下,我不擅长严刑逼供,但顾晓生前是刑部侍郎。

    我支走狱卒,与他一同去审问刺客。

    顾晓拧眉抿唇,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需借你的手和嘴。」

    在他指使下,我拿下鞭子扔进盐水中,他握着我的手微微使力,鞭子招呼到刺客身上。

    血腥味和刺客的□□声刺激我的神经,我抬头看到顾晓玉面清冷、平静如水。

    他问什么,我就重复出来给刺客听。

    刺客实在是能忍,身上没有一处好皮,依旧不肯透漏半点消息。

    顾晓拿起一把匕首,这血腥的场景我有点怂了。

    刺客看我抓着匕首朝左眼方向,浑身在颤抖。

    顾晓捂着我的眼睛,低头在耳边安抚我:「乖,不怕。

    「审人是顾晓,不是落致知。」

    话未落,他一刀扎进刺客的眼睛……

    刺客在酷刑下,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顾晓扔下刑具,「今天到这吧。」

    路上。

    我想到刺客哀嚎声:「你以前都是这样审问?」

    顾晓:「今天有你在,比以往下手轻了。」

    「……」

    当晚,两个刺客在狱中暴毙。

    线索断了。

    20.

    我多留个心眼,用死士换了刺客,真正的刺客关在隔壁牢房。

    刺客亲眼看到自己的主子来灭口,心灰意冷,次日全部招供了。

    幕后之人是柳丞相,柳渊的父亲。

    我爹把刚搜集到的账本证据一并给我,全是柳丞相犯得事。

    我爹泪眼婆娑,「当年圣上登基,皇权不稳。

    「柳丞相女儿位于中宫,柳家势力庞大。

    「顾家掌管盐道,柳丞相看到其中暴利,陷害夺权。

    「顾倾来府上那日,老夫在教场。

    柳丞相在府上做客,看上了她,并背着老夫,以“顾家献女”为由,倾儿被折磨致死,曝尸荒野……

    「如今,皇后已倒,圣上羽翼已丰,宣你入宫,想必是要对柳家出手。

    「儿啊,老夫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理解了我爹为何非要逼我成才。

    我当即带着证据和刺客,入宫面圣。

    顾晓伴我左右,他徘徊人间十几载,也是在等为顾家洗冤的这天。

    不巧,我在入宫途中,遇到追杀,有几十个蒙面高手拦车,目标是杀我。

    我带的人没有招架之力。

    顾晓认出对方招式:「你快走,他们是蛮夷死士。」

    黑夜中,他身上披着黑斗笠,与他们纠缠。

    顾晓身上蓝色火焰越来越弱,后来我才知道蓝火是在燃魂……

    先前他为了陪我办案,又燃魂烧箭,鬼力大减。

    有剑穿过顾晓的肋骨,他痛呼一声,牙关紧咬。

    鬼是怕疼的……

    我眼泪夺眶,喊他一同走。

    他能全身而退,却不愿弃我不顾。

    他用尽全力,将我扔上马背,惊马而走,自己拖住敌人。

    21.

    我先前去求符时,看到柳渊书中的兵器设计图,意外发现柳丞相在擅自制造兵器。

    我暗中写信,让我爹带兵提前守住宫门,柳丞相起兵造反,大败。

    顾家一案,沉冤昭雪,顾父被追封为“忠侯”。

    柳丞相数罪并罚,三日后处斩。

    我成了最大的功臣,被封为一品大臣“提督”。

    短短一个月,上门提亲的姑娘快踏平了将军府的门槛,全被我回绝了。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顾晓的鬼影。

    我让人拿着顾晓的画像去找容貌相似的男子,他拿我当替身,我也找替身,不算过分。

    城中传开,我好男风,各家闺秀望而却步。

    最近,我老是犯困,脑子里的记忆愈发混乱,都是关于顾府和将军府的。

    一入睡就会梦到顾晓,我回到书院,一切如旧,四周寂寥落寞。

    我捡起地上的求子符:「顾兄,你真的魂飞湮灭了吗?」

    我拿起针线,凭来时的记忆,用红色的料子做了个大裤衩,然后烧了。

    我答应过顾晓,要给他做身衣裳,我没有食言,可他再也回不来了……

    22.

    圣上要将公主赐婚给我,我换上女装:「臣女欺君,愿死。」

    他看在将军救驾有功,免去我爹的欺君之罪,至于我,先行押入牢狱。

    我知道圣上不会杀我,将军府功高盖主,他让公主嫁过来是为了收拢人心。

    如今我是女儿身,将军无后,他再无后顾之忧。

    圣上心里向来明镜,刚登皇位,朝堂需功臣、也需奸臣,所以将军府和丞相府相互制约,选择牺牲顾家。

    在狱中,我在米饭中吃出一个纸条,说画像上的人要见我。

    牢门未锁,狱卒不见踪影,我明晃晃地越狱了。

    我来到花楼约定的屋子。

    「顾晓?」

    「是你吗?顾晓。」

    ……

    我唤了几声,帘后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吊梢眉、三角眼,是柳丞相。

    「你没死?」

    他猥琐地看着我的腰:「你和她真像啊!她的腰也这么纤细。

    「落致知,你害我沦落至此,也该补偿一下吧?

    「当初顾倾乖点,我也不会弄死她。

    「早知你是女子,我还派人去杀你?」

    屋里点的香薰,我昏昏欲睡,脚步虚浮。

    我拔下簪子,刺向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点,只能管片刻。

    他拿起凳子,砸向我的腿,将我拖到床上,解我的腰带……

    我的头撞向床柱,晕去的瞬间,我看到顾晓。

    23.

    我从柳府逃出来,去书院找顾晓。

    柳丞相利用了我,他早就派人跟踪我、埋伏四周。

    顾晓身为刑部侍郎,功力深厚,无人可抵。

    可顾晓吃了我带的糕点,元气大伤,糕点被柳丞相偷下了毒。

    顾晓被引到书院,他以绝对保护的姿势护住我,以身为肉盾,挡下了射向我的所有利箭。

    我就是顾倾,不是顾倾的替身……

    顾晓为我而死,我不愿接受现实,撞死在柳府,醒来成了六岁的落致知,并潜意识封闭了那段痛苦记忆。

    我刚来这个世界,第一次魂穿之人,是顾家养女顾倾,从来不是落致知……

    24.

    我在将军府醒来,泪水打湿枕面。

    看着红帐,心里疼痛难捱。

    越狱后,我在去花楼时留了个心眼,给我爹报了信,这才抓住真正的柳丞相和其余党,及时救下我。

    我将功赎罪,圣上免去责罚,赏黄金万两。

    圣上宣旨:要我择日入住东宫,成为「太子妃」。

    在册封的前一晚,我与下人比武,失足落水。

    正值炎夏,池水却寒凉刺骨,深不见底。

    我六岁醒来时,就学会了游泳。

    现在,我慢慢闭上眼睛,缓缓下沉,不做任何挣扎。

    25.

    「她醒了吗?」

    声音有点耳熟,耳边吵闹,我慢慢睁眼。

    我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腕上粘着输液软管。

    在白色病房里,我感到压抑。

    我望着窗外的银杏树,金黄灿烂,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我回来了,已是初秋。

    护士:

    「通知病人家属,人醒了。」

    「这次幸亏高铁司机紧急制停,否则你死得不剩渣了。」

    我疲惫地说:「我死时,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红裤衩的男……鬼?」

    我觉得顾晓没有魄散,在高铁站,他坐在车头上,身上的裤衩是我一针一线缝的……

    这时,有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面色憔悴,五官仍然精致魅惑,一头银色长发,眉眼妖妖。

    是顾晓。

    他穿着休闲装,身上泛着柔光。

    我面无表情,又看了眼窗外的银杏树,再回头看他,他还站在那。

    不是幻觉。

    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

    「在找我吗?」

    「顾倾。」

    「落致知。」

    我皱眉看他。

    护士看我盯着顾晓不说话:「这位家属,病人刚醒,可能还不太适应。」

    「家属?」我妈大出血,我爸气死,我家破产,哪还有家属。

    护士:「他是你未婚夫。」

    等护士走后。

    我问男人:「你怎么知道我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拿出红裤衩:「你给的东西,我一直保留着,盼着有一天你能认出它,认出我。

    「我寻了你几百年,等了你几百年。

    「那日入宫面圣,我魂体仅剩一丝气,无法回应你。

    「但我心有执念,不愿忘记,亦不愿离去,徘徊人间百年,却意外修得人形,获得永生。

    「我找到你时,你要自杀,我才让你陷入梦境。

    「为了让你记起我,擅自做主。

    「让你忆起痛苦,对不起。」

    我心疼地拉住顾晓的手,他一个人在世间孤独百年,一定很难熬吧。

    「顾兄,久等了。

    「但是,谁准你到处声称是我未婚夫的?」

    他眼神闪过一丝心虚:「我要以家属名义办入院手续……」

    「哥哥不是家属?

    顾晓,你趁火打劫。」

    他抱着我,轻声哄着:「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念你。」

    他帮我顺着头发,一抹温热落在我的唇上。

    一时间,顾晓身上散发着暖流,竟有些灼人,他似乎没什么阴气了……

    片刻,他搬来一个大箱子,里面塞满堪比字典厚度的书,是给我的礼物。

    我见字犯困,一把推开:「顾晓,你能不能与时俱进?

    「现在没有科举制度了。

    「顾家有你就够了,不需要我光宗耀祖。」

    顾晓耐心地翻开一本,上面全是他手写的情话:「皎皎明珠,吾念吾思。」

    「与汝阔别,三日有余。

    「汝不喜拘谨,吾守汝烂漫如风。

    「……」

    我一张张地翻着书页,一字一句记录了他这几百年的相思情,每一页都有对应的日期。

    笔迹一样,只是从毛笔换成了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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