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

    “卿教授,”常莱敲开门,“我们开会吧。”

    卿白泽点点头,低头看看表:十二点五十分。

    在刑警们办公的小厅里,大部分参案人员都已经在白板前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大家集体斜着脑袋,注视着姗姗来迟的卿白泽。

    面对这么大的阵仗,卿白泽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瞥了一眼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案件要点,随后淡定自如地走向大家。

    她很清楚大家心中潜在的排外思想,毕竟她初来乍到,没有做过详细的自我介绍与履历展示,暂且也没发挥出多大的作用,所以被下意识地忽略是很正常的事。

    她找了个合适的角落靠着,低头拢了下大衣衣摆,一抬头就看见裴澈推开了办公小厅的门。

    “裴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你们继续开会吧,我来旁听的。”

    “旁听?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可是需要上头批准的,可不能随随便便来。”

    “嗯,我知道,我刚刚去拜访了一趟刘局,和他说了这事,他批准了。”裴澈轻描淡写道,好像这件事简单的就跟弹去指尖灰尘一样。

    “你这,行,好小子。那你先说说,为什么想来旁听。怎么就放着你那偌大的集团公司不管,跑来和我们这帮刑警同甘共苦了,难道是想改行和我们做同事?”常莱调侃道。

    “算是吧,毕竟我早已聘请了一支靠谱的王牌运营团队,他们会负责公司的正常运转,这就大大减少了我的工作量。我现在只是提前适应一下以后的工作环境,毕竟我已经考上了中大犯罪心理学的博士生,估计不久之后就要来你们市局实习了。况且,你们一会儿不是要去中大会会死者的室友嘛,我们正好顺路。”裴澈挑眉一笑,余光瞥向卿白泽。

    “犯罪心理的博士生?你之前不是一直学的生物学吗,怎么改行去学犯罪心理去了?”常莱眼睛瞪得像铜铃。

    “那自然是为了打击罪恶,守护世界和平喽。”

    “真是宏大的理想,好小子,有格局。”常莱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行了,废话不多说,我们继续办正事。

    “肖远儿,吃午饭的时候没见到你。监控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们将将查完一月份的监控,目前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死者的生活非常的规律,只在学校和三旬酒吧之间往返,从没有例外。”

    常莱点点头:“此案目前已经出现两个凶手,一男一女,身份不明,男凶手的杀人动机大概率是情感纠葛,女凶手杀人动机不明,还有,她是从何知道男凶手的杀人计划以埋尸地点,是否对死者或凶手进行监听和跟踪,剖心后又去往哪里,我们都尚未得知。除此之外,男性凶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我们大家要加快进度,将这两个王八蛋绳之以法。”

    “我有个问题,”裴澈靠着桌子,举了下手,“为什么不考虑真凶雇佣别人动手的可能?”

    常莱被他这么“目无王法”的提问噎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解释他的天马行空。

    “考虑到了,但可能性不大。”卿白泽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买凶需要的条件比较苛刻,财力,势力,途径,胆量缺一不可。而在中国的法律制度与传统观念的影响下,有胆量杀人的存在已是稀少,能想到并且有能力雇佣杀手的更是罕见。况且,男性凶手对死者进行了生前性侵,且杀人过程处处体现了他在情绪上的宣泄,这就基本排除了他买凶的可能。还有,介于女性凶手在剖心时所展现出来的种种行径,包括抚摸与包装在内,我更倾向于是真凶她本人亲自动手,并且我推测,她与死者之间曾经存在强烈的感情纠葛,很大可能是爱情。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买凶的可能,关于死者的社会关系,我们还需要继续查下去。”

    “爱情?那得爱到什么份上才会想把对方的心都剖出来啊,真是……离大谱。”母胎单身的直男许南一感慨。

    “那卿教授,您有得出关于凶手的进一步侧写了么?”陈祈安摸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

    “当然。关于男性凶手,我们可以推出,他是偏执型人格,最初步的心理变态者,他还有一定的良知,没有犯罪前科,这次是激情杀人,警方的数据库里大概查不到他的DNA;他的住所在逸城水库东南面的城郊,是私人搭建的独立院落,院子的围墙较高,院里可能种植大量的植物,长势良好,郁郁葱葱;从凶手的穿着以及使用工具的熟练程度来看,他的职业多半是与园艺或农业有关,但都是最基础的工作;他的手部患有严重的疾病,常常戴手套,同时工作薪资很低,没有汽车,因此他的活动范围相对较窄,就在他的住所与工作场地附近,两者不会相距太远;他很孤单,平时就老老实实地生活,但有亲人住在邻近的乡镇或是村落,已婚,家庭关系,尤其是夫妻关系良好,大概率有孩子。

    “至于我们的女性凶手,她智商高于常人,有较高的学历,目前可能就读于知名学府,没有固定工作;她学习能力很强,具备一定的屠宰或者医学知识,但不是医学专业;她的原生家庭不健康,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感情不合,家庭有第三者的插足,父母常年对其放任不管,但家境良好,她不愁吃穿用度;她具有强烈的占有欲、控制欲与嫉妒心理,表面上随和好相处,实际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冷漠自私的同时缺乏同理心,她无法感知他人的情绪,内心封闭,行为极端,具有典型的‘得不到就要毁掉’心理;她与死者之间的爱情会隐匿的很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现在两人虽已分手许久,但她心里依旧存有对死者深深的执念;她会有严重的洁癖和收藏癖,不住宿舍,有私人的空间,用来存放她的收藏品。

    “还有弗诺伊,死者对她抱有极大的恐惧,她是一个强有力的威胁存在,占有欲极强,严谨,细心,事无巨细,她的生活圈和死者会有很一大部分的重叠,不会很明显,但是如影随形。

    “最后,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有一种推测。”卿白泽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弗诺伊,很可能与我们的女性凶手有紧密的联系。我们一定要查清楚,王静婉的财产流动方向,只要能找出弗诺伊,我们离真凶也就不远了。”

    大家安安静静,虽然有不少人在心里持怀疑态度,但在表面上没有人质疑卿白泽大胆的猜测。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老李,阿北,你俩负责土壤和血迹的鉴定以及比对;小安,你跟着我去三旬酒吧;肖远儿,你带人继续负责监控调查,这次不仅要查王静婉二月份的行动轨迹,还有逸城水库周边所有的监控,争取找出凶手逃离的路线以及外貌特征;小杨,你们去查王静婉的财产流动,争取找到‘弗诺伊’这个人;小许子,你带着卿教授去中大,再审一审她那几个室友。”

    “这不太合适。许南一上午已经去审过,是熟面孔,她们必然对他有印象,也知晓了一定的审讯套路,那便会更加防备,从而加大审讯难度。”卿白泽摇摇头,否定了常莱的方案,随即话锋一转,“裴澈随我去吧。”

    突然被点名的裴澈愣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地指了一下自己:“我啊,可您怎么相中我这个门外汉了呢?”

    卿白泽转过头来,用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秒,淡淡开口:“我是中大新聘请的教授,你是中大的杰出学生,我们以这样的身份去见她们,会更不具备侵略性。况且,因为我们要审的都是女性,而你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会使她们放松警惕。”

    无法反驳的理由,裴澈低头,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扬起的嘴角。

    “那也行,”常莱并没有反驳卿白泽的想法,只是在听闻她被中大聘请后看了她一眼,“那小许子你把她室友的联系方式给卿教授,完了再找几个兄弟去查王静婉的社会关系,安排就这样,兄弟们,大家即刻行动!”

    常莱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如潮水般散开,各自奔向自己的任务去了,独留卿白泽与裴澈在原地面面相觑。

    裴澈咳嗽了两声:“那卿教授,我们也行动吧。”

    四月的正午,太阳也像吃饱喝足了一般,在南方的高空肆无忌惮地释放过剩的能量,使世间万物都陷入了短暂的昏睡状态。

    裴澈的车在太阳底下晒了小一个小时,车里温度不低,热气蒸腾,让人昏昏欲睡。

    “车里闷热,我可以开点冷气么?”

    看见卿白泽点头,裴澈伸手拨开空调,柔柔的风打在身上,瞬间驱散了那一丝的疲惫与燥热。

    卿白泽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裴澈则安安静静地开车,一时间车内只能听见空调吹风的声音。

    “为什么报考犯罪心理学的博士生?”卿白泽睁开眼睛,冷不丁的开口。

    “为了打击罪恶,守护世界和平。”裴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他在市局做出的回答。

    卿白泽没有理会他蹩脚的谎言:“放着好好的首富总裁不当,偌大的公司不管,跑来读书深造?”

    裴澈抿唇一笑:“您也说了,我已是中州首富,吃穿用度都不愁,公司的日常运转也不需要我时时刻刻在场,那我便用空闲的时间来追求自己的兴趣爱好了。”

    “可我要的学生,是要把研究犯罪和打击罪恶作为人生终极目标的人,而不是只把它当成兴趣爱好的公子哥。”卿白泽扭过身来,正脸看着裴澈,目光如同法庭上的明灯。

    正巧赶上红灯,裴澈将刹车踩到底,同样转过身来,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反问道:“那这么说,我现在已经能确定,我是您的学生了?”

    卿白泽微微皱眉,正过身去,望向前方:“在中大,犯罪心理学作为一个冷门学科,学生少,导师更少,而我一个小时前得到消息,其余的导师都已经招满学生,只有你,还没有结果。”

    裴澈听言,也回过身去,见绿灯亮起,脚便踏上油门,加速向前方驶去。

    “那我那请问教授,我可有同门师兄妹?”

    “没有。所有报考的学生都已经被招走,而你可能会是我唯一的学生。”

    “荣幸至极。”裴澈微微欠身。

    “我可以选择不收你。”卿白泽的语气像是学生时代最不敢招惹的老师。

    车内的空气沉默了片刻,随后裴澈以一种放低音调,却又很正式的语气说:“我相信我有足够的信念,能力与精力去和罪恶做抗争,我也十分希望能得到顶级专家的指导与教诲,但您若是实在不想收我,我只能可惜犯罪心理学术界会失去一个年轻的精英。”

    “你这么肯定,如果你做我的学生,就能成为精英?”

    “我自认为我还算聪明,况且人命关天,我断不会将打击犯罪当作儿戏,必然会全力以赴,若是有幸得您教导,那我相信,一定会名师出高徒。”

    卿白泽沉默,半晌后开口:“如果常队准许,你有时间,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教你,并带你正式加入这个案子。”

    裴澈的神情立刻从恭敬谦卑切换为满面愉悦,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谢谢卿教授,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卿白泽低下头给常莱发消息,告诉了他自己与裴澈现在的师生关系,并向常莱提出了带裴澈正式参案的申请。

    常莱那边答复给的很快,卿白泽收了手机,给裴澈罗列了他错过的案件重点。

    “关键信息就这些,那么关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您为什么认为,死者账本里的弗诺伊和女性凶手有紧密联系?”

    “其实不止,我个人认为,弗诺伊就是女性凶手,但犯罪心理学上不存在百分之百的肯定,而且断言会给警方的调查带来极大的干扰,尤其是在他们还没有完全信任我的情况下,所以我没有也不能把话说死。”

    “那您这么推断的依据是什么?”

    “是不合理。”卿白泽点了点眉心,“在食堂你也说了,弗诺伊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谋杀女神,主持战争之外的杀戮和杀戮之灵。大家也推出,如果对方只是做了敲诈勒索这类财产方面的事,确实不至于被死者安上谋杀女神的称号。她一定做了有关杀生的事,但不会是人,而是动物。”

    “因为如果对方杀人,王静婉大可直接报警,警方一定会争分夺秒抓住凶手;但如果是动物,只要不是国家保护动物或者他人财产,那警方就没有办法出手制止,所以她才不敢报警,对吧?”

    卿白泽点点头:“没错,我们国家的法律并没有将虐杀动物列入犯罪,于是很多有心之人便会钻这个空子发展自己的变态心理,很多人因此一步步成为罪犯。”

    卿白泽说这话的语气愈发的低沉严肃,裴澈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神锐利而愠怒。

    “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你也看了,那个女性凶手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谨慎,熟练,敏捷,胆大心细。”裴澈回忆着监控中的画面,“她很像我们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凶手形象,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之中。”

    卿白泽皱了皱眉,却没有否定裴澈运用的褒义词:“表面看来确实如此,但你作为犯罪心理学未来的精英,我不相信你只会说出这么没有深度的话,你继续往下说。”

    裴澈顽皮一笑,随即正色道:“无论是她剖心前地端详,还是剖心后的抚摸与包装种种行为,似乎都具有一定的表演性,她不像是在做一件天理难容的事,而是像在做一件艺术品。她的心理素质超出常人,但并不具有和她心理素质相媲美的杀人技术。我本科虽然主攻生物,但也学过临床医学,当年还差点修了一个双学位。从凶手的手法上来看,她没有在人体上做过试练,却拥有一定的屠宰或者医学知识,那么一定事先在各种动物身上练过手。她严谨又狂妄,智商高于常人的同时,心里又格外地扭曲,这和把自己隐藏完好、不露出一丝痕迹和马脚且同为虐待狂的弗诺伊多么相像,这样的人稀有罕见,我想,这应该就是您认为两者是一身的原因吧。

    卿白泽满意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分析:“两个不同的身份,展现出却的是同一个控制狂。我们的女性凶手,看似她只做了剖心这一件事,但我有理由推测,她对死者进行过二十四小时的监听,一度有过囚禁甚至杀死死者的想法,曾经做过周密的计划甚至多次实验,而这次剖心只是个巧合,她不过是在死者脱离日常活动轨迹后进行了跟踪,并且亲眼目睹了目标被奸杀分尸。这次意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因而她迫不得已,在准备尚不充分的情况下,选择了剖心。”

    “您之前说女性凶手与死者之间存在情感纠葛,拥有强烈的占有欲和严重的洁癖,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把尸体全部带走,只取了心脏,而在她的观念里,死者被别的人侵犯,就算是被玷污了。”裴澈试探着解释了卿白泽方才的推测,见她点头表示肯定后,他摸摸下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那她会不会对男性凶手产生仇恨心理,认为对方夺走了自己的东西,从而打击报复?”

    “会。”卿白泽毫不迟疑地给出了肯定答案,“在心理学上,她的这种性格叫做控制狂,指的是试图支配周围一切事情的人。在这种性格的观念里,周围的一切事情都要由她做决定,同时也会千方百计地避免周围的情况‘失控’。同时,控制狂的占有欲和嫉妒心特别重,她这样性格,必然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还是那么粗糙,那么暴烈地夺走。她会下手,但需要准备。她这样追求极致的人,不会贸然行动,而是会做周密、完备的计划。所以为了避免下一场惨剧发生,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在她之前,找到真凶。”

    “那我们以上这些分析,教授您,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呢?”裴澈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卿白泽沉默,半晌后开口:“对于中州这样的国际都市,市局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我的到来对于市局来讲只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他们照样能把案子破了。”

    卿白泽说到这里就停了,裴澈等了一会,发现没等到下文,他知道对方有意隐瞒,便也不再多问。

    “除此之外,王静婉本人也给了我们不少线索。”

    “怎么讲?”裴澈好奇地望向她。

    “她的尸体,她的笔迹,她的行为处事以及性格特点,无一不在暗示我,她所受到的威胁来源。

    “在王静婉的记账本里,今年一月二十五日九点十分,有一条流向弗诺伊的金钱交易记录,而当天十八点二十三分,就是她的奖学金到账的记录。你应该听到杨文修说了,王静婉收入每一笔钱后,都会分一部分流向同一个人,但这一次,她提前给了弗诺伊,你觉得,她为什么一改往常习惯,做出这样的举动?”

    裴澈沉眸,思索了几秒:“因为弗诺伊知道她今天会有奖学金到账,所以提前向她索要。这能不能说明,弗诺伊有很大可能也是中大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

    “没错。”卿白泽沉声,“所以我们这一趟,不仅要揭穿她室友的谎言,还要争取揪出弗诺伊这个人,有难度,但是也有希望。”

    虽然嘴上说着有难度,但裴澈很清楚的听见了卿白泽语气中的那一份笃定与自信,像是个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面对着不堪一击的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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